這座虛幻的縣城看起來和真實的沒什麽兩樣,估計從小耳濡目染,永定縣城在他的腦子裏產生了深刻的印記,他們(其實是一個人)走在大街上,看到依稀的行人,這些人都長著相似的麵孔,大眾化的模樣,沒有哪張臉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就連格外醜的都沒有,行人如樹,路過一個又一個,這些人隻是崔堂主記憶中的背景而已。


    陳菲菲走在大街上,感到身上有些冷,天空陰沉依舊,地上光線陰暗,宛如黑夜即將來臨,也許這就是此中場景的常態,不可言說。


    陳菲菲還記得到崔堂主家裏的路,進入他記憶後,她最想做的就是找到關於他家中發生的一切事情的記憶,就算是支離破碎的片段也好,至少她知道,被破壞丟失的記憶也可以憑借外力複原,如果她能重構崔堂主這段破碎的記憶,從技術上來講,她丟失的記憶也就能複原出來,在不久後的某一天,她就能回想起這個夏天發生的事情,那些事情對她很重要,非常重要。


    想到這裏,她試圖控製這具模擬混合軀體向那個方向進發,很容易就做到了,想來寧文吉也是一樣的想法,兩人才能如此默契,他們的思維關在一個軀殼裏,兩人卻不能互通思想,隻能靠著默契來配合,如果想法出現分歧,這個人就會表現得如同精神分裂症患者。


    崔堂主的家被一塊烏黑的雲罩在下麵,這片雲壓得很低,濃鬱的灰色霧氣貼著地皮,整棟房子陰氣沉沉,就如同他們上次拜訪時那樣不懷好意,盡管如此,她還是沒有絲毫的遲疑,抬腳邁入大開的門庭。


    剛一踏進院子,她頓時感覺到一股愈發詭異的氣氛,他記憶中的院落與她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景物依舊,可抬頭大門上掛著一朵碩大的白蓮花,用白紙糊的,她當時並沒有多想,隻覺得很不吉利,像是死了人的喪花。


    進入院子後,發現每間房子前麵都掛著這樣的詭異白色蓮花,她不由得心生疑惑,整棟宅院裏沒看到一個活人,看來在崔堂主的腦子裏,這棟龐大的宅院隻屬於他一個人,直到她看到最後那間大臥房的堂屋裏,正停放著一口大棺材。堂屋之外的院子裏,並排坐著兩口碩大的黑色荷花缸,缸中的水黝黑渾濁,墨綠色的睡蓮葉子飄在水麵上,每個缸裏都開著一朵白色蓮花,花朵不大,卻散發出淡淡幽香,這味道似曾相識,正是她之前多次見識過的迷幻花朵的味道。


    她正躊躇間,雙腳仿佛不聽指揮,徑直走到棺材跟前,這口大棺材也是通身墨色,棺材表麵很粗糙,摸上去沙沙的感覺,她知道寧文吉的好奇心已經被勾起來了,因為她的視線裏,兩隻手已經按到了棺材的蓋上,她感覺自己的胳膊在發力,可自己並沒有用意識去控製它們,兩個靈魂共用一個身體的感覺真的讓她很不習慣,“如果有鬼魂附體的話,按照這樣的趨勢下去,恐怕那個附體的鬼很快就會瘋掉。”她悻悻地想著,所以說很多鬼怪靈異之言,聽起來言之鑿鑿,駭人至極,但如果真的設身處地去推斷一下,就會發現其拗背常理之說常會導致互相矛盾,如果繼續推斷下去的話,得到的結論可能會很有趣,甚至是可笑。她就這樣聽任那兩隻有些顫抖的手搬開棺材蓋子,同時兀自胡思亂想著。


    當棺材蓋子被扔到一邊後,她看到滿棺材的白色紙錢,此時清冷的風突然吹起來,違反常理的境地吹起的風也不尋常,都是貼著地皮往上吹,吹得人感覺就像站到一個齊膝深的冷水塘裏一樣,凜冽得令人哆嗦。


    風把紙錢吹起來,天女散花般飄在空中,棺材裏的紙錢紛紛被攪起來帶到半空中去,她猛地發現棺材底下躺著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崔堂主的老婆李氏。


    她看到李氏躺在棺材裏,正疑惑崔堂主怎麽會認為自己老婆竟然死去了,李氏突然睜開雙眼,正好和她眼神交匯,四目相對,她看到李氏眼睛裏的清澈如水,和刺骨寒意。


    李氏驀地坐起身來,還沒容她反應過來,一隻手已經被李氏牢牢抓住,就感覺那女人的手掌力道很大,好像一把老虎鉗子一般,掌心粗糙如銼,死死拉住她的胳膊,讓她無法脫身。


    “給我錢!”李氏說話的聲調冷冰冰,幹巴巴,陳菲菲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她開口,心想這女人還真是貪財,第一次張嘴竟然就是要錢。


    “你看這不都是錢嗎?”陳菲菲奮力想掙開她的手,她往空中努努嘴,示意李氏這些紙錢都是給你的,她的語調充滿了諷刺,從心底裏她沒把崔堂主和他所謂的意識放在眼裏,她覺得自己的內心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入侵到別人的腦子裏並破解他意識裏的密碼,這樣的舉動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給我錢!”李氏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根本不理會她說的話,紙錢被風吹起來,又紛紛落下,掉在他們頭上,手上,李氏對這些白色的紙片毫無興趣,突然,她的眼睛裏露出驚訝的神色,她上下打量著這個入侵者,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欣喜。


    “你不是這裏的人!”李氏看著她的眼睛,似乎要讀透她的心思。


    陳菲菲一聽她這麽說,心裏有些緊張,在進入之前山崎玉曾經說過,如果崔堂主的潛意識發現她是入侵者的話,就會頓時產生警覺,到時候會調動全部的精力來攻擊她,結果未知,李氏的形象其實也是她本人生前在崔堂主意識裏的映射,代表的還是他的意識,在這個虛幻空間裏的任何人如果察覺出她的異樣,都是一件麻煩事。


    她正擔心自己是否身份暴露,李氏用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輕聲笑道:“你們就是上天賜給我的追金童子,我一直在等你們,終於來了!”


    李氏的手掠過她的臉龐,她就感覺臉上一陣火辣辣地疼,李氏的手幹癟得好像雞爪子,她說的話又讓人摸不著頭腦,想必還是崔堂主已經喪失了邏輯能力,所以在他的頭腦裏發生的事情也大都沒頭沒腦,讓人困惑。


    她本以為這些話隻是一個神誌不清的瘋子發出的瘋言瘋語,誰料想李氏竟縱身一躍,從棺材裏跳了出來,臉上帶著令人費解的詭異笑容,兩隻手死死抓住她的臉,陳菲菲立刻感覺到臉上的疼痛勝過剛才十倍,她心想這女人真是瘋透了,這一係列舉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李氏抓住她的臉,把自己的臉湊到近前,冷冷笑道:“你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人!在這個身體裏有一對兒,你們是一對兒童男女,我要把你們做成追金童子!”


    陳菲菲奮力掙紮,想擺脫她控製,她的身體早已經扭動起來,看來寧文吉也是這麽想的,可他兩個人發力,都不能掙脫分毫,想來這李氏的力氣的確大得驚人。


    “不信?我證明給你們看!”李氏嘴角微微上翹,隻見她雙眼一瞪,兩條胳膊同時發力,陳菲菲就感覺自己左半邊臉涼颼颼的,用眼角往左麵一瞥,隻見寧文吉的半邊臉從那裏冒了出來,李氏見狀愈發得意,在她持續的大力拉扯下,陳菲菲和寧文吉漸漸分離開來,陳菲菲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左側有一股強大的吸附力,本來就是這股力量使他們的意識結合在一起,現在硬生生被李氏給拽開,分成了兩股。


    陳菲菲這才知道自己嘀咕了崔堂主的潛意識,沒想到他竟然發現了自己的形象是一男一女疊加而成的,而且能把他們區分開來,兩人的意識本來是通過同一根電纜輸入進來的,如果在頭腦裏把這兩股電流強行分辨出來,這也需要花費很大的腦力,幸好他的主意識已經混亂了,沒有識別出他們的身份,可眼下這局麵,他們已經處於極度被動之中。


    李氏用雙手分別抓著兩人的臉,把他們高高舉在空中,他們的腳由於吸力,還不住地互相靠近,李氏見狀,快步跑到庭院,把他們兩人齊刷刷扔進了那兩口黑色荷花缸裏,接著雙手合十,雙目微閉,嘴裏念念有詞。


    原本荷花缸裏都栽著白色蓮花,當他們落水後,這些荷花的莖葉竟開始蠕動起來,像捆粽子一樣,將他二人捆得嚴嚴實實,那朵白蓮花則爬到了他們頭頂,同時院子裏又刮起一陣陰風,將散落在地上的白紙錢卷起來,這些紙錢隨風向他們飛過來,接著紛紛散落在他們身上,將他們包裹得嚴嚴實實,陳菲菲最後看到寧文吉的臉,他眼神裏麵充滿了絕望,看來他一定是在後悔跟著陳菲菲入侵別人的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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