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菲菲在屋子裏呆了一天,耿長樂一直沒露麵。


    直到天擦黑,她才聽到有人敲自己的房門。


    “進來,門沒鎖!”她趴在桌子上,頭也沒回地嚷了一句。


    耿長樂推門進來,看到扔了一地的紙片,上麵畫滿了對他來說稀奇古怪的線條,圖案,他順手撿起一張,紙上的圖案很潦草,還寫著不認識的外國字母,有的圖案上被塗黑或者用一個大叉勾掉,寫著:不行!兩個大字,陳菲菲仍背對著他在桌子上寫寫畫畫,她今天連頭發也沒有梳理,一頭烏黑的秀發隨意地披散著,嘴裏還不住自言自語,就像被關起來的女瘋子。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你這一天幹嘛去了?”她依然趴在桌前,隻是說話的語調抬高了幾分,能聽出來,她的話裏帶著怨氣。


    “出事兒了!”耿長樂急匆匆走到她身後,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陳菲菲斜著眼睛瞥了一眼他那隻手,微微皺起了眉頭。


    “出什麽事兒了?”陳菲菲輕輕聳了聳肩,將他的手抖落下來,接著轉過身體,平靜地看著他的臉。


    她今天穿了一件寬大的淡藍色睡衣,衣服肥大,包裹著她嬌俏的身材,使得身體的曲線很有節製地舒展著,一雙杏眼微微泛紅,帶著一絲疲倦,嘴唇微微上翹,頭發披散在肩膀上,透著女人特有的發香,即使不梳妝,她怏怏的樣子仍舊足以迷倒大片的男人,耿長樂的喉結上下翕動了兩下,嘴角也隨之往上抖動。


    “盯著我看幹嘛?快說啊,到底出什麽事兒了?”陳菲菲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看著自己,覺得很好笑。


    “我今天一出門,沒過多久,就遇到了程雲彪,”耿長樂拿出杯子倒滿水,然後一飲而盡,“這家夥帶著個跟班的,正好走在我前麵,於是我就悄悄跟著他,想聽聽他要說什麽話。”


    “嗬嗬,你倒是長心眼了,還學會盯梢了!那他說什麽了?”陳菲菲問道。


    “沒有的事兒!他說你很可恨,總是跟他作對,他要騰出手來對付你!”耿長樂往前湊了湊,一臉緊張地說道。


    陳菲菲不屑地哼了一聲:“他什麽時候沒對付過我?你想想就咱們在永定住了這麽長時間,可曾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嗎?想對付我,他這是作死吧?”


    “這次可不一樣!”耿長樂揮揮手,“他這次是下了功夫了,就我聽到的消息,他說自己設下了一個絕佳的圈套,要引你上鉤,一是要取走你的現大洋,而且還要咱倆的性命!”


    陳菲菲笑道:“看你說話時候的樣子,就跟說書的一樣,表情可真逗!程雲彪惦記這些銀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要想出什麽幺蛾子,盡管讓他來,姑奶奶要是怕他就不姓陳!”


    耿長樂說:“話雖這麽說,可為了安全起見,也不得不防啊,還是早作準備,免得到時候被他打個措手不及。”


    陳菲菲問道:“那你說該怎麽準備,準備什麽?”


    耿長樂說:“那麽些現大洋,放在這裏肯定不安全,我今天發現了一個隱蔽的好地方,就在靠近城外一座荒廢的土地廟,那裏地處偏僻,人煙稀少,而且現在滿城的人都信黑仙會,沒人去那兒燒香,我覺得那地方非常安全,咱們應該現在就動身,把錢藏到土地廟去!”


    陳菲菲眯起了眼睛,一動不動盯著他的臉,也不說話。


    耿長樂見她不言語,也不知道她心裏在打什麽算盤,又加緊催促道:“程雲彪那家夥一貫詭計多端,誰也不知道他啥時候就會動手,所以為了保險起見咱們得趕快行動起來,事不宜遲啊!”


    他越催促,陳菲菲反而更不著急,隻見她托著腮幫子,歪著腦袋,一隻手玩起了自己的頭發,過了一會兒,她不緊不慢地問道:“你這個家夥也真是的,吃飯了嗎?”


    耿長樂霍地站起來:“沒有的事兒!現在哪還有閑工夫吃飯?趕緊取錢去吧,我真怕他現在已經動手了!”


    陳菲菲又慢悠悠卷起了衣角:“你不餓本姑娘可是餓壞了,今天讓你幹嘛去了?給我買的吃的呢?”


    耿長樂說:“光顧著聽他們說話了,吃的我忘了買,放心,等辦完事回來,我請你吃餛飩,行不?”


    陳菲菲嬌嗔地埋怨道:“以後你可一定得記得要把東西給我補回來,哎,我早晨讓你買的什麽來著?”


    耿長樂撓著腦袋:“我早就給忘了,現在光記得他說的那些話了,不過你放心,以後肯定給你加倍補回來!”


    陳菲菲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算你還識趣!我現在心裏煩得很,想聽音樂,你去把唱機給我打開吧!”


    耿長樂急的直搓手:“都什麽時候了,還要聽音樂,這都沒有的事兒!姑奶奶算我求你了行嘛!快走吧!”


    陳菲菲兩眼一瞪:“姑奶奶我就想聽歌了!怎麽著?不聽話是吧?”


    耿長樂歎了一口氣,悻悻地走到唱機旁邊,打開了鍍金唱機的開關,喇叭裏傳出悅耳悠揚的旋律,聲音不大,但屋子裏仿佛立刻溫暖起來,陳菲菲眼睛半睜半閉,點起一根香煙,輕輕吸了兩口,從嘴唇裏嗬出淡藍色的煙霧,和著音樂的旋律,用手指輕輕打著拍子,悠然搖晃著修長纖細的小腿,似乎已經沉浸在曲聲之中。


    等到一支煙完全燃盡,她扭過頭來,眼神迷離地看著耿長樂,似笑非笑地說:“你出去了一整天,不會隻聽到了這些話吧?”


    耿長樂笑了:“陳菲菲就是陳菲菲,心眼還真多,其實今天我還見到了一個人,因為怕你多心,就一直沒說。”接著他也點了一根煙,把路遇趙華一事簡單告訴了她。


    陳菲菲說:“他被日本人關在憲兵隊裏,怎麽能自己跑出來?我看是有人把他放出來的吧?”


    耿長樂被弄得一頭霧水:“憲兵隊看守那麽緊,誰有膽子能把人私自放出來?”


    陳菲菲笑道:“還能有誰?當然是程雲彪了,程會長手眼通天,想幹什麽不行?算了,看你急的樣子,不多說了,你不是要去土地廟嗎?本姑娘跟你去就是了。”說罷披上一件呢子大衣,讓耿長樂從自己床底下拖出一個大皮箱子,陳菲菲指著這個皮箱子說:“現大洋都在裏麵呢。”


    耿長樂挽起袖子:“先打開數數,免得到時候少了就麻煩了!”


    陳菲菲向前橫跨一步,正好攔住他的去路:“這些錢我早晨剛數過,數目我都記著呢,你還不放心嗎?”


    耿長樂說:“沒有的事兒!我想數一遍心裏就踏實了。”


    陳菲菲翻起了白眼:“我看你今天心神不寧的,是不是還有什麽事兒瞞著我啊?”


    耿長樂趕忙陪起笑臉:“哪有?就是聽他們說的話太惡毒了,總想把咱們的東西保護好,將來這些錢還能用在抗日大計上,也算物盡其用了。”


    陳菲菲冷笑道:“你現在不是我的高副官了,好像變了一個人,滿腦子抗日抗日的。”


    耿長樂說:“今天有點激動,所以話多了些,你可別多想。”接著走到近前,將皮箱扛到肩上,這箱子裏麵塞得滿滿當當,分量相當重,他扛著箱子,已是連喘粗氣,腰背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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