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曆二月十五,不宜出行。


    魏廣生帶著部隊埋伏在大路上。


    自從上次伏擊失敗後,他一度對軍中的情報工作失去信心,覺得縣大隊所建的地下交通站就是內奸輩出的地方,不過這次的情報是他所信任的寧文吉讓他老婆馬麗親自到城裏打探到的,至於馬麗用的什麽辦法,寧文吉沒說,魏廣生照例一點不多想,這就是信任的魔力。


    陳忠海來到永定也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了,即便在同一個縣城裏,父女倆也是聚少離多,作為南京國民政府少將參議,田中小尾每次舉行軍事會議,陳忠海都必須參加,平時渡邊對他盯得很緊,嚴格控製著他和陳菲菲見麵的時間,而陳菲菲當上縣長後,也忙於處理各種事務,令她感到困惑的是,這些政務多是瑣碎而毫無價值的,做這些工作除了浪費她的時間,再沒有任何裨益,而軍事上的情報她又無從知悉,她知道渡邊對她依然一百個不信任,因此才設法隔斷他們父女倆的聯係,兩人除了第一天湊在一起吃了頓飯,之後就連這樣的機會都再沒有了。


    陳菲菲不知道野口死後,渡邊為何依然要把陳忠海帶到永定,難道也是為了遏製自己?可自己做的都是地下工作,想方設法瞞著日本人偷情報,渡邊就算懷疑自己,也找不到證據,就算弄來陳忠海又如何?


    “倒是那個千葉紅美子,整天矯揉造作的德性,真是惡心!”她一想到自己那後媽,心裏氣就不打一處來,結婚前那個女人就像蛇一樣纏著自己的父親,慫恿他投奔了汪精衛,一旦結了婚,又整天神秘兮兮的,成天見不著人影,她總覺得千葉來永定肯定別有用心,甚至隱約覺得她和渡邊勾結在一起,正在構思算計自己的辦法。


    就在前一天夜裏,壓魚觀的密室裏,隻有渡邊一郎和白小姐兩人。


    白小姐在屋裏來回踱著步子,看起來焦躁不安,因為紫小姐那天晚上出去竊取龐家魚肚子裏的情報,可到現在還沒回來,而且龐家宅院那裏也是平靜異常,前幾天她特地到那兒走過一趟,本想探聽些消息出來,可龐家長工對此卻一無所知,這讓她越發迷惑,隨著時間推移,白小姐心中那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可時間緊迫,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在這天晚上,當著渡邊一郎的麵,她捧出了一個大紙箱子,這箱子外表在普通不過,就是軍隊平時放雜物用的棕色紙箱,打開箱蓋,渡邊看到幾十個圓球放置在紙做的托盤上,好像雞蛋放在蛋盤上一樣。


    “這是什麽?”渡邊很奇怪白小姐此時擺弄這些帶有熒光的圓球做什麽。


    “這就是抓崔應麟的時候我拿出的東西。”白小姐笑道。


    渡邊盯著圓球看了半天,怎麽也沒法把這東西和那天在雜貨鋪地下室裏見到的怪人相提並論。


    白小姐指著這幾十個圓球說:“這些圓球裏封存的都是鬼魂,是大日本皇軍最優秀的武士的靈魂,它們是帝國之魂!”


    渡邊記得她以前就這麽說過,可自己還是不理解這裏麵的內涵,白小姐告訴他,圓球裏的確封存的都是靈魂,她說自己在滿洲的時候就發現人的靈魂就是電磁場,恰巧有一次,關東軍駐紮在哈爾濱的部隊出城圍剿抗聯遊擊隊,在雪地裏踩上了抗聯埋下的地雷,幾十個日本兵被炸成重傷,襲擊的地點恰好在平房區不遠,日軍無奈之下,就把傷員帶到了他們研究所駐地,白小姐說她看到這些軍人的時候,就知道他們肯定救不回來了,為了最大限度地發揮他們的(剩餘)價值,她就用這種特質的材料提取出這些重傷員大腦中的電磁波,並把它們封存在這個空間閉合的曲麵裏麵,這樣所有的腦電波都會沿著圓球內表麵傳導,她說這樣的傳導也會導致能量損耗,現在所有的圓球能量都快耗盡,她要在能量消失前,讓它們發揮最後的作用。


    “我想起來了,上次襲擊土八路軍分區主力部隊,也是用的這東西吧?”渡邊笑起來,那次他們設計讓魏廣生吃了大虧,他想起來就覺得興奮。


    “這次也一樣。”白小姐眼珠一轉,意味深長地說道。


    “可寧文吉說縣大隊的人已經到魏廣生的部隊裏去過了,還告訴了他破解帶電怪人的方法,我們還用這些亡魂球,不怕被他們抓住空子嗎?”渡邊一郎不解地問道。


    “就是要讓他們抓住空子,這樣才能找到縣城裏潛伏的內奸。”白小姐咬牙切齒地說,她一手拿著圓球,另一隻手拿著一根針頭極細的注射器,注射器裏麵出了空氣什麽都沒有,可她卻把針頭紮進小球裏,然後把注射器的活塞推到底。


    “叫你來是幫忙的,諾,這還有好多!”白小姐對渡邊有些不滿地嚷了一句,拉開身旁白瓷托盤上蓋著的白布,隻見托盤裏放著密密麻麻的玻璃注射器,每根注射器都是活塞推到一半,可裏麵都是空氣,白小姐要他學著自己的樣子,給小球裏注入氣體。


    “針管裏是什麽東西?”渡邊舉著注射器,覺得這些整天蹲在實驗室的人真是古怪至極。


    “這裏是什麽你無需管,隻要按照我說的做就可以了!”白小姐白了他一眼,聲音冰冷且不容辯駁。


    天亮以後,渡邊一郎叫來陳忠海,告訴他“皇軍”馬上要有一個軍事行動,目標是城外的田王莊,他說根據情報,那裏隱藏著八路的部隊,他要馬上派人去那裏執行“三光”政策,切斷八路的物資供給,為了保險起見,他要求陳忠海隨隊出發,指揮這次行動。


    陳忠海聽了有些為難,畢竟自己剛來不久,對永定的局勢很不熟悉,而且他是個參謀,文職官員,對指揮打仗這些也很生疏,隻聽說田王莊一直是八路的堡壘村,可之前每次清繳的時候,卻從沒在那兒碰見過八路,渡邊說,正因為如此,才要徹底清除這個隱患,他要燒光村子,斷了八路的根。


    陳忠海聽罷歎了口氣,這段日子他一直在反思自己這些年所做的事,感覺日本人到中國來並不像他們所說的那樣,分明就是**裸的侵略,他疑惑於自己前兩年為什麽會鬼迷心竅投奔到汪精衛手下,固然汪精衛對他有提攜之恩,可這不足以讓他放棄民族氣節,成為老百姓們口中唾罵的漢奸,那時候他的心似乎沉睡了,這一覺睡得夠長,直到現在還沒睡醒。


    想想自己混到現在,在南京國民政府那邊兒已經當上了少將,可在永定這樣的小縣城裏,連渡邊這樣的日軍中佐都能像使喚下人一樣隨意給自己派任務,不久前的野口也是如此,他現在才明白,自己的將軍隻是用來唬人的噱頭,一點用都沒有。


    無奈之下,也隻能答應,渡邊告訴他,隊伍都已經集結完畢,他現在馬上就得跟著一塊出城去,不由分說把他拉到城西門的小廣場上,隻見一排五輛軍用卡車就停在那裏,渡邊指著最前麵的卡車朝他努了努嘴,發出了無聲的命令。


    再說魏廣生這邊,埋伏在大路上已經快兩個小時了,他堅信寧文吉的情報不會出錯,日軍出城清繳,目標是田王莊,他知道田王莊就緊挨著駐地,因此打定主意,決不能讓鬼子進到田王莊裏,為了轉移鬼子的注意力,他的部隊今天特意起了個大早,經過兩個小時的急行軍,來到了遠離駐地的縣城公路旁,這樣日軍一出城,就會受到伏擊,他此舉也是為了打敵人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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