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朱寶琳路上還跟幾個災民有過接觸,聽說鬧起了瘟疫,吃了一驚,想到嶽家兩位神醫都在眼前,也就深深地鬆了口氣。


    嶽紅玉雖然去年還在山上時,就聽說黃河泛濫了,京城、山東一帶都在鬧水災。沒成想今年又遇到大旱,一澇一幹,可把老百姓折騰得夠嗆,生離死別的,背井離鄉的,許多活著的人無以為食,隻好吃樹葉充饑,甚至剝樹皮填肚子,十室倒有九空,餓殍遍山野,反而為野狗果腹。


    問起杜明月等人的現狀,牛大力感歎一番,八尺男兒竟然偷偷地抹了把眼淚,沒想到花喬堡一別竟然發生這麽多事情。隨後便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自己的經曆:“……嶽神醫救了一方百姓,在當地傳為佳話。後來因為我又在梁山上耽擱些日子,他們說我像水滸英雄魯智深,有把子力氣,可是我卻沒有倒拔垂楊柳的那股子力氣。你還別說,你們山東人真是熱情好客,要不是說有急事,他們還不放我走呢!”


    後麵一句是衝馬如羽說的,也算感謝他的熱情款待。


    馬如羽笑著說道:“其實山東人從小接受孔孟之道的教育,所以本性仁厚,講究忠誠、義氣、孝道,卻也往往一根筋地忠心、忠誠,所以宋江最後還是要接受朝廷招安。我看你不像花和尚,倒像能舉千斤鼎、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項羽了。”


    “啥?西楚霸王!”牛大力從沒有被人如此褒獎過,“馬莊主過獎了!項羽是與孫武、韓信等人齊名的名將,有‘羽之神勇,千古無二’的美譽,他出身名門世家,會帶兵打仗。我隻不過天生一身蠻力,而且出身江湖,又不認識幾個人,鬼帝起了個諢名叫做金剛狂魔,哪能跟人家一代梟雄相提並論。”


    “牛賢侄過謙了,無論是逐鹿天下的梟雄,還是勇武過人的俠客,都是英雄好漢,憑著你現在一身的武藝,也已在我之上,將來在江湖上肯定會有一番作為。”


    “馬莊主抬舉在下了,雖然才下山幾個月,但我還知道山外有山,高手之外還有高手,和雲飛兄弟相比,我興許會能贏上幾招,但哪裏是馬莊主的對手!”


    牛大力隻聽說馬如羽使一把鐵算盤,擅長繳械,見其身材微胖,心想武功必不會高到哪裏,所以隻是謙虛一下,可是他多說了半句話,在邢雲飛聽來,卻隱含了另外一層意思,說道:“好一個金剛狂魔!小弟聽聞聽平都山武功高深莫測、神秘詭異,卻從未親眼見識過!不知牛大哥可否賞臉,陪小弟耍幾招?”


    “都是些強身健體的花架子,哪有什麽高深莫測的神功!”來到莊上是客,嶽紅玉怕牛大力下手沒有分寸,萬一傷了人可就失了禮數,或者邢雲飛心眼兒小,輸了又不服氣,豈不是跟金寶山莊有了過節。


    邢雲飛似乎看出她的擔心,說道:“我邢雲飛隻是想跟牛大哥切磋一下,就算牛大哥失手把我打趴在地,我也絕不會責怪旁人。可不知是牛大哥不相信自己,還是怕輸了丟人?”


    牛大力被他說得有些心癢難耐,向嶽良元征求意見,嶽紅玉在旁邊看著,隻好點了點頭。


    馬如羽因他們初來山莊,隻能以禮相待,好讓他們不覺得有出門在外的感覺。他年輕時跟平都山的人打過交道,知道天魔功有多厲害,眼下見兩人都躍躍欲試的樣子,隻好借機說道:“牛賢侄如肯賞臉,你就指點他一下,露幾手讓他心服吧!不過雲飛力氣小,你可要多讓著他,雙方都點到為止吧。”


    “放心吧,馬莊主,我們心裏有數!”牛大力勒了勒腰帶,走到寬敞的庭院中間立好,作了一個請的動作。


    邢雲飛麵對牛大力站好,將右手化掌,置於胸前,說道:“牛大哥,容許小弟先出招了!”說完飛身上前,向他左胸拍去。


    牛大力比他長得高大,知道這一掌下來,不用自己招架,力道就會卸掉大半,所以估摸此招不過是虛招,隻用一隻左手招架。


    邢雲飛確實隻是虛晃一招,掌心剛與牛大力的手臂接觸,就調轉方向襲向他的腰際,牛大力將身子一扭,躲了開去,接著泰山壓頂之勢向邢雲飛後心抓去。


    哪隻邢雲飛也早料到會有此招,使出一招“披星戴月”,將披風揚起,身體卻偷偷挪了位置。


    牛大力一手抓空,隨即使出天魔功的“魔渡眾生”,卻被邢雲飛的“翻雲覆雨”以極快之掌法反攻,牛大力用大力金剛掌接招,發現他的掌法渾圓連綿,如水流般流暢無阻,但再大的洪水遇到巨岩也隻能繞道而行,所以幾招下來,邢雲飛沒占到一絲便宜。


    “雲飛老弟太瞧不起人了,隻用些簡單的排雲掌法,赤焰神功卻沒使出一招。”牛大力打得沒興致了,不高興地說道。


    “小弟與牛大哥過招時早已發現,打出去的掌就像打在銅牆上一般,所以就沒有用那些對付敵人時噴煙帶火的手段。”邢雲飛誇讚了幾句,又向他賠禮道歉,然後道:“牛大哥,來日方長,咱們以後有的是機會。你看,我爹過來了!”


    牛大力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見到一個黑瘦老頭兒走了過來,向馬如羽一拱手:“莊主,粥飯都已經準備好了!”


    “好,有勞邢管家了!”馬如羽向他微微一點頭,又對邢雲飛說道,“雲飛,還是由你來負責分給那些窮人吧!”


    “是,師父!”邢雲飛答應著,指揮著幾個家丁將兩口大鍋抬向莊外。


    “原來他是邢管家的兒子,跟了馬莊主學藝。”朱寶琳心想,聽說要給窮人施粥,她對金寶山莊的態度才有所改變,但富賈人家在災荒之年拿些粥飯給自己買名聲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決定跟出去看看,聽聽老百姓對他們有什麽評價吧。


    “施粥,我也去!”朱寶琳說著,一蹦一跳地跟著來到門外,就見盛著白麵饅頭的大笸籮整齊地靠在牆下,四位家丁在一勺一勺地往災民碗裏舀著米粥,粥裏麵夾著一些防饑餓的板栗和豆子。


    邢雲飛在幫忙分著饅頭,見到體壯的青年或者飯量大的,他還主動再遞上一個。


    老百姓們端著碗,井井有條地排著幾隊,一眼望去,浩浩蕩蕩的人群,看不到隊伍的那一頭在哪裏,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插隊或哄搶。


    “謝謝邢公子,也謝謝馬莊主啦!”一個領完饅頭的老嫗說道。


    “金寶山莊真是個慈善堂啊,接濟我們窮苦人家都一個多月了!”


    “是啊,朝廷賑災的施粥廠才開始沒幾天呢。”


    “沒錯,你們看,我這身棉襖還是馬莊主給的呢!”


    朱寶琳聽到附近幾個百姓議論著。


    隻不過是一碗普通的稀粥,僅僅是一個普通的饅頭,或是穿舊了的衣服,卻能夠溫暖災民的心,讓他們擺脫災荒帶來的恐慌,讓他們從失去親人的陰影和痛楚中走出來,讓他們有信心渡過眼前的難關。戰勝心裏的恐懼,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信心,將來好重建家園。從他們的臉上,朱寶琳看到了希望、安全和滿足,於是也上前幫起忙來。


    “啊,朱姑娘,您是客人,這些事情我們來就行了!”邢雲飛旁邊的一位家丁說道。


    “沒事兒,這麽多災民還餓著肚子,我搭把手,反正閑著也沒事幹!”


    “昨日聽牛大哥說你叫五能八解,所以肯定能搭‘八’手,一會兒回去讓莊主付給你八份工錢!”邢雲飛對她開起了玩笑,一轉頭卻見夕陽下一對白色的眼珠閃著金光。


    “黑大漢,我是助人為樂,才不稀罕要你幾個錢呢!天下的百姓受苦受難,我也是為大明王朝做一點貢獻而已。”


    邢雲飛這才想起,確實聽說過她是京山惠王之後,自然也是皇室成員,但遠在封地的郡王手裏根本沒有實權,尤其三十多年前的寧王朱宸濠叛亂之後,各地郡王的行動自由都受到了限製。


    眼前這個一身紫衣的縣說是受不了約束,主要是因為受不了媒妁之言的婚姻,才逃出來行走江湖的,聽其剛才所言,她的父親也一定是愛民如子的好王爺。


    “黑大漢?!”邢雲飛暗笑道,雖說長得黑點兒,但從來沒人在他膚色上做文章,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不禁又輕聲咕噥了一遍,旁邊幾個家丁早有“咯咯”笑出聲的。


    “笑什麽笑,幹你們的活兒吧!”邢雲飛拍了拍一個家丁的後背道,瞥見朱寶琳像撿著便宜似的不停地忙活著。


    當所有的災民都吃飽了,邢雲飛將剩下的幾個饅頭送給牆角下幾個抱著小孩的老人,命人把空了的大鍋和笸籮抬回去莊裏。一眾百姓紛紛跪倒在門前,叩謝金寶山莊的布施,把馬莊主“錦豹財神”的名頭喊得特別響亮,嶽紅玉在庭院裏聽得出神。


    朱寶琳隨著邢雲飛回到莊內,見馬如羽已經安排好了酒席。


    大家圍著圓桌坐好,見桌麵上雖然簡單,卻已經夠豐盛了,除了幾盤魚肉和可以儲藏的白菜蘿卜,還有許多夏秋才有的青菜做成的佳肴,給這個寒冷的季節增添了幾分生機。


    “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想到莊外還有許多人衣食無著,朱寶琳感歎道。


    “是啊,這是《朱子家訓》裏麵講的,莊主也經常告誡我們要節儉!若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嶽神醫、牛大哥和兩位姑娘海涵!”邢雲飛說道。


    幾個人相互客氣一番,馬如羽挪動著身軀,不斷地勸吃勸喝,嶽紅玉也體驗了一把山東人的好客。


    席間,說道邢雲飛火甲的身份時,馬如羽道:“雲飛練的是赤焰神功,雖是跟火有關,但生於正德九年的庚寅年,老夫也不會懂五行八卦,究竟是不是也不知道,但感覺與甲字沒有任何幹係。還是讓他跟你們一塊兒去吧,畢竟武林中出了敖壬這個敗類,金寶山莊也有除奸的義務。”


    “好,我這就去收拾一下。”邢雲飛放下筷子。


    “唉,也不急於一時,吃完再說吧!”朱寶琳見他嘴巴還在嚼著,說道。


    “我吃飽了,你們慢用。”邢雲飛說著,一施禮就退了下去。


    “他臨走前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完,咱們隨意吧!”馬如羽著,又詢問了一些細節,嶽紅玉等人一一作了解答。


    一夜休整之後,嶽紅玉已卸掉了身上的疲憊,趕在雞公打鳴之前就起床了。


    嶽良元身子經不起鞍馬勞頓,睡了兩宿也沒恢複過來,按照馬如羽的吩咐,邢雲飛早早為他準備好一輛馬車。


    東方一露出魚肚白,嶽紅玉就親自駕起了馬車,向著龍頭島方向駛來。


    邢雲飛在前邊帶路,牛大力在隊尾斷後,朱寶琳則坐在馬車上陪著嶽紅玉聊天,因為馬車再快也不如騎馬迅速,一天時間肯定趕不到海州,便在徐州城裏找了一間客棧休息。


    次日一早啟程,行至半路的一座山岡下,嶽紅玉拉住馬車。


    “怎麽了,紅玉姐姐?”朱寶琳問道,嶽良元探出頭來問明原因,牛大力和邢雲飛也靠到馬車旁邊。


    “我們被人跟蹤了!”嶽紅玉說道。


    牛大力回頭看了看,卻沒見到一個人影。


    嶽紅玉道:“我們被人跟蹤了,現在這個位置正好被山岡擋住,看不見的!自從出了客棧,這夥人就一直跟著咱們,隻是隱藏得比較厲害,估計身手不錯,不像是攔路的普通強盜。”


    “占據山頭的強盜也不會跟著咱們走這麽遠,一般都隻是攔路埋伏。”邢雲飛考慮到嶽良元不會武功,如果對方人多,一旦動起手來還得分心照顧著馬車,於是說道,“嶽姑娘,你們還護著讓馬車先走吧,我和牛大哥攔住他們,別讓嶽神醫犯險!”


    “雲飛老弟,你也一塊兒護著馬車吧,以防對方前邊還有同夥。區區幾個毛賊,交給我一個人就搞定啦!”牛大力一排胸脯。


    “好吧,牛大哥自己小心點!”邢雲飛囑咐道,調轉馬頭繼續在前麵打頭陣。


    “牛師兄,小心之餘,務必問清楚這幫人的來曆,這裏就交給你啦!”嶽紅玉說完,揮起馬鞭,一抖韁繩,馬車帶著滾滾塵埃消失在山野。


    牛大力從馬背上跳下來,將馬牽到山腳下拴好,自己則坐在一塊石頭上,曬著剛升起的太陽,拔了一根草棍兒扣著牙,撈起旁邊草窠裏的一塊大石,在手上掂量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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