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和花渠連夜匆匆離去,臨走時留下了離開這裏的路線圖。


    我不知道李二或者說啟到這裏究竟做什麽,他們是如何通過那個時空之門過來,又是如何從那個研究所不動聲色的逃脫的。但是我知道他們並沒有給我帶了什麽幫助或者是阻礙,他們就像是坐在棋盤一側的棋手,拈子沉默,觀棋不語。對於棋盤來說,他們仿佛不在,但卻影響著棋盤上的風雲變幻。對我來說……我……就像是棋盤上的棋子。


    但是我這枚棋子最終還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當我站在城牆上的時候,我能看出花渠和都佛爺的不安,但這種不安很快就在盧岩的一杯酒之下消失於無形。至於李二,他似乎並沒有什麽不滿,卻是有些落寞。


    棋盤上的帥走出了九宮,棋手隻能離局而去。


    天亮的時候,都佛爺站在小樓外,恢複了一身破爛僧袍的打扮,長發至踝,像個毛人。


    我從樓上看他,他看到我,恭恭敬敬地施了個禮。


    “找我?”我簡單擺了擺手,問道。


    “正是!”


    “什麽事?”我問道,心裏不免有點奇怪,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他難道還要繼續糾纏?


    “夏居士,此間事了,我將離去,臨行前,還有一事相求。”


    “有事說事。”我有些不耐煩,對於這個號稱肉身成佛,千年未死的老妖怪,我並沒有半分敬畏的感覺,反倒無時無刻不被他搞得煩躁異常。


    “可否移步?”都佛爺不焦不燥。


    可否移步?獨下高樓?


    我想了想,回頭跟小闞說了聲,便下了樓。既然要走,送他一程何妨?


    下得樓來,都佛爺仍在原地等候,連姿勢都沒有變化,看我下來,一言不發,轉身帶路。


    我也沒有說話,跟在他的背後。


    都佛爺右轉前行,從廊橋底下穿過,步上高台,來到一座塔前。


    這座塔我經常來,劉東西住在三層,王大可住在塔頂。


    都佛爺止步,我走上前來。


    “王大可?”我問道。


    “夏居士智慧通明……”都佛爺由衷讚道。


    我擺了擺手,“你想怎麽樣?”


    劉東西和和王大可不知道正在樓上幹什麽,聽到動靜也跑了下來。


    都佛爺沒有理他們,隻是將長發撥到前麵,露出自己的後頸,緩緩轉身。


    他的膚色出奇的白,玉石般的後頸上,一截指節長的殘破黑骨從中破出,觀之令人驚心動魄。


    劉東西驚呼出聲,王大可麵無人色。


    “你不是都欽鬆巴!”我冷冷道,“你叫王什麽?”


    “我是都欽鬆巴。”都佛爺放下長發,擋住那截如同燒焦的樹枝一般的骨刺,“但我也姓王,我以肉身成佛,但我還帶著王姓人的記憶。”


    “你的身體裏麵……”我突然想到了一個絕無可能的可能,但卻不敢說出口。


    都佛爺微笑,“夏居士為人質樸,不喜虛讚,那老僧便不讚。”


    話說到這裏,我已經知道了他要怎麽做。那個不停奪舍的王姓幽靈就隱藏在他的身體之中,現在,他肯定是瞄上了王大可!


    “都佛爺,我不建議你這麽做。”我向前一步,站到都佛爺和王大可之間,“如果他真的有必須存在的理由,反正你已經活了這麽久,你最好還是繼續活下去。”


    “如果他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你為何不把他趕出去?”


    都佛爺很認真的看了我一會。


    “他應該繼續存在!”他把手伸進頭發裏,似乎是摸了摸後頸上的骨刺,“你將開創一個新時代,但是舊的傳承卻不能放棄,人類和格迦總有走到盡頭的那一天,到那時,隻有夏家是完全不夠的!”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人類的永生是一個無法想象的浩大工程,它需要我們的守護,更需要我們的建造,而王家毫無疑問是這個建造過程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一定是她嗎?”我問道,“據我所知,王家還有不少人都活著。”


    出於對劉東西的偏袒,我不想看到王大可被塞進一個不知活了多少歲的老妖怪的靈魂,真要是這樣,兩口子日子怎麽過?


    “這東西隻有她才有。”都佛爺手還在頭發裏沒有拿出來。


    劉東西看向王大可,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王大可則已經從剛才的驚慌中鎮定下來,衝著劉東西笑了笑,緩緩轉身,解下了頸上的方巾。


    一節骨刺晶瑩如玉,刺破王大可常年戶外活動略顯粗糙的皮膚,如一枝卷緊的幼蓮,露出水麵。


    劉東西表情依然淡定。


    “骨刺長的這麽厲害,你有頸椎病?”


    我頓時毛了,心說劉東西這人就是不靠譜,說的這是什麽話?


    王大可卻笑了,“我不是王家唯一的一個……”


    “但是另一個已經死了!”都佛爺打斷她,“所以你就是唯一的那個。”


    “這是王家的秘密,難怪你會不知道。”王大可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劉東西,“我不知道王家和劉家究竟還有什麽淵源,但是現在看來,似乎我們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


    劉東西的表情全然不像是他的話那麽輕鬆,在那裏麵我看到了驚訝和猶豫,或者還有一絲期待。


    “我就要死了。”都佛爺像是在自言自語,“王姓人的靈魂和使命無法在我身上繼續延續,這需要你。”


    我沒有理他,劉東西也沒有。他隻是緊緊盯著王大可,似乎看到自己手中的珍寶正在怎麽也握不住的指尖流逝。


    “也許還有別的辦法……”我呐呐地說。心中已經猜到了王大可的選擇。


    “沒有別的辦法!”都佛爺突然發怒了,“夏四安!這一切隻有唯一的一個選擇,你所做的背叛絕不會成功,人類和格迦的共存,結局絕不是融合而是毀滅!她要做的是為了挽回你帶來的毀滅!她就是你自私念頭的犧牲品!”


    我並不驚訝於都佛爺對我的指責,而是他的突然爆發。我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將我帶到這裏說這些,這種行為怎麽看都帶著個挑撥離間的味道。


    “好。”王大可點頭,“我願意犧牲。”


    我一下子愣住了,王大可的神情堅定地像是變了一個人。


    “因為這也是他的選擇!”她說。


    劉東西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絕望,手中那看不見的珠寶終於滑落,但白玉地麵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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