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生物工程研究院。


    走廊裏忽然響起了嘈雜的爭吵和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的聲音,像一串暴躁的音符,過於粉飾的怒火下隻有會心的人能聽得出當中的和弦暗湧。


    “……我以人權拓展部的身份以及二十國生物協會的立場對院長先生的決定提出抗議!無論如何b-021是歐洲公民,我們認為在c國人手裏他會認為自己成了c國的實驗工具。”金發的女博士回憶起剛剛麵對研究院院長的情景,氣得有些歇斯底裏地指責道:“我想院長先生並沒有身為這個世界上最高端人群應有的對女士的風度。”


    “請您冷靜,伊希斯女士。”


    和妝容精致卻明顯氣急敗壞的金發女博士打著哈哈的戴老師,今天也笑得如同一朵美麗的交際花。在金發女博士爆發出一串摻雜著俚語的話時,他飛快地在手中的記錄簿上記下一筆,笑著說:“安院長是個耿直的學者,加上是土生土長的c國人……如果您在他麵前用非漢語的語言交流,他恐怕不會理會,所以本院不成文的規定是,在院長劃定的範圍裏,隻有中文有效力。”


    伊希斯叫道:“我說的是國際通用語!我在二十個國際巡回講座時喜歡用什麽語言都是我的自由,你們這是侵犯人權!”


    “抱歉,這是為了你們會麵時交流方便考慮。院長是土生土長的c國人,國際通用語,在院長麵前不通用,以及……伊希斯女士,您應該聽說過院長隻在貴國做過的唯一一次講座時的開場白。”


    金發女郎嘴角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她在來研究院前當然聽過這裏總負責人的古怪脾氣,以及同領域科研專家們鋪天蓋地的對這個院長先生目中無人的抨擊。


    兩年前這位用論文扇了半個西方的專家的臉的c國學者,當著全世界的麵扔下一句開場白——


    大意是……我隻會說中文,愛聽聽,不聽滾。


    當場半數西方專家憤怒離席,認為c國放這個人出來之前沒有做精神鑒定。不過以c國的上峰們一貫的謹慎,能將潘多拉工程全權交給這位院長,也側麵說明了他必然有這個勝任能力。


    伊希斯的腳步終於在離大門口五米遠的地方放緩了下來,理了理耳側微亂的發絲,端起了交際花一樣優雅的姿勢——她幾乎用這個儀態與女學者的知性俘獲了她見過的99%的男人。


    她沒有忘記此行帶著赫爾曼教授——這個研究院代表西方科學研究組的代表,也是工程的二號負責人所委托的重任,無論用什麽方式,她都必須要從這位年輕的院長手裏帶回b-021。


    “你們需要要明白,赫爾曼教授絕不會放棄b-021。”伊希斯說道:“我會再來的,下次請做好送還b-021的準備。”


    “關於這個問題,我想我人微言輕,恐怕無法代表院長的意思。如果伊希斯小姐下次來的時候願意賞臉喝杯咖啡的話,我想我們會有更多的商榷空間,畢竟麵對這麽一位美麗的女士,我想以院長的定力恐怕會重蹈今天的出格行為。”戴老師微微笑,恰到好處的讚揚很好地消解了女博士的怒火。


    伊希斯女士的敵意迅速地軟化下來:“如果院長先生能有您一半的風度,我想我們的合作會更加愉快。”


    打發了女博士,戴老師鬆了鬆右臂的骨頭,轉身走回到院長辦公室,剛一開門,‘嗖’的一聲破風響動就迎麵而來——


    “9環,有退步……以及你就不能好好地用飛鏢麽。”


    黑色的鋼筆狠狠地紮在九環的區域上,戴老師無奈地拔下鋼筆,左右一瞟,兩邊的小助理伏案工作,大氣都不敢出。


    而坐在一堆文件後的、沒有風度的院長先生,今天的心情也不太好。


    “伊希斯·d·貝爾,近代殖民者家族的後人,種族主義、家學淵源,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讓這樣的人代表人權組織向我方問責,她還覺得自己生活在鴉片戰爭的年代呢,嗬嗬。”


    “好吧老規矩,你負責得罪人,我負責打太極。”戴老師往辦公桌旁一靠,用鋼筆點著桌麵,道:“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所代表的幾國最近國內換屆壓力很重,想來這裏尋求籌碼抱赫爾曼的大腿,當然要賣命一些。”


    院長淡淡地說道:“我知道赫爾曼也迫切渴求拓大工程的所有權。按我的想法,以我們掌握潘多拉工程70%的所有權,手段可以再激進一些。我們並不怕他們撤資,現在無論是在資金儲備和技術層麵上,我們都可以獨立運行整個工程,再讓國別現象插手,會嚴重影響到工程進度。”


    “他們迫切想要潘多拉2008核心公式,就算所有權上放手,也絕對會在走前不擇手段地拿到公式。”


    院長十指交疊,閉著眼睛想了想,道:“他們會違反公約出動無國籍雇傭兵,而我方的人才引進有斷層,如果派出第三次科考隊,風險太大且損失不起。”


    戴老師看見他桌上正中央也放著白嬰的資料複印件,說:“說起人才引進,這位姓白的小姑娘,你怎麽想的。”


    “她激發了我一點靈感,我們可以把全息網遊職業玩家也納入考慮。至於她本人……”院長頓了頓,麵無表情地說道:“木已成舟,她是我們是以治療的名義引進的、完全業餘的人士,還待觀察。”


    “不過你也要小心,我們在潘多拉的探索上還是第一次啟用非經過訓練的,而且是重傷垂危的人員,你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吧?”


    修長的指尖點了點文件上的人名,院長往後一仰,說:“意味著如果她在實驗室死了、或是在潘多拉死了,赫爾曼都會像鬣狗一樣聞訊曝出我們涉嫌做人體試驗的信息,我入獄或者下台,在這裏沒有接任者之前,他會迅速蠶食整個潘多拉工程。”


    “不僅如此,這位白小姐還是一位珍貴的高開發率者,如果她都無法成功存活,那麽我們接下來的實驗將舉步維艱,你有這個自信嗎?”


    戴老師說到這,院長忽然抬起眼說:“我應該有這個信心,你知道她的媒介生成後排異率是多少嗎?”


    戴老師愣了愣,說:“難道是個位數?”


    “無限接近於零。”看著戴老師驚訝的表情,院長說:“也許和她長期接受全息遊戲的極端測試有關,雖然未經過我們的專門訓練,她的各項數值和接受率都是遠超我們的一般試訓者,我覺得可以在她身上賭一把。”


    戴老師沉默不語,抬頭一看左右兩邊的小助理都探頭探腦地想聽點什麽,搖搖頭笑笑說:“看著至今為止你說的‘賭一把’都戰無不勝的記錄上,我投你一注。”


    “抗擊列強的時候叫水滸傳,大家都是列強的時候,才叫三國演義。而三國遠遠比水滸有玩頭。”


    “真可怕,帶我們玩帶我們飛不?”


    年輕的院長重新戴上手邊的單片式耳機,耳側的鏡片彈出,冰冷又機械的數值跳動著倒映在漆黑的瞳仁上,無端端地有些嘲諷的意味。


    “難道你除了好好當列強國的國民還有別的選擇?”


    ……


    【我來到這裏的第三天,安客服依然下班或者在上班路上生死不明,我自己三觀已被各種信息量刷新。


    關於我自己的這個所謂人造體質調查有以下主要三項:


    第一,感謝偉大的安客服,治好了我多年的近視眼和低頭族頸椎病,我擁有的是一個完全健康的,體能充沛的身體;


    第二,人造人體的體能大約是正常人類的兩倍,能輕鬆掰彎空心鋼管,這讓我想起了那個劫持我的精靈,看來隻要是這裏的生物基本上都能劃分為戰鬥民族的範疇;


    第三,包括小安銘在內,都有相當的忍饑耐餓能力,我問小安銘能堅持餓幾天,他說來之前已經半個月沒有進食,竟然還有力氣跑路,白阿姨表示非常心疼,決定貫徹人民教師的節操來拯救災區兒童。


    關於環境指數與人類社會的差異——


    第一,氣壓平均值比較低,日夜溫差比較大,身體適應良好,像我自己一樣穿個單件兜帽衫就能在5~50攝氏度範圍內隨便溜達。


    第二,無現代工業痕跡,根據小安銘口述,外麵也絕不是石器時代,生產力水平雖然以狩獵文明和農耕文明為主,但聽說有三個疑似取材中歐神話的種族(矮人、精靈、獸人)中,矮人的文明裏已經出現了蒸汽文明的痕跡。


    第三,雖然有停戰地帶,各個種族間戰爭卻很頻繁,這一點有待資料收集。


    綜上所述,世界很艱難,在這個世界的死亡對我而言並非是簡簡單單的角色刪除,對我而言這是一個非常真實的,以生命為賭注的遊戲,一旦死亡,我的存在會被兩個世界同時抹去……所以讓我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再說。】


    鉛筆在簡陋的本子上記下第三天的日記,白嬰伸了個懶腰,沒有wifi的日子,其實也並不是很難熬,隻不過換種生活方式,加之大腦的信息量需求得以滿足,生活觀念轉換得非常快。


    至於安銘小朋友,如今不說活蹦亂跳的,也是小臉紅光滿麵,他大概是屬於那種給點陽光就能活的類型,對於壓縮餅幹的待遇沒有絲毫不滿,抱著本新華字典看得津津有味。


    “學到哪兒了?”白嬰趴在椅子背上問。


    安銘老老實實地坐正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過來,說:“一半。”


    白嬰勾起了點好奇心:“沒有閱讀困難嘛,你的字都是在哪兒學的?你有提到過什麽學院吧,說說我聽聽,你們這飄忽不定的文明水平搞得我很迷茫啊。”


    “學院……有,十方監,在停戰區。”安銘閉上眼睛想了想,補充道:“貴族可以學。”


    白嬰了然,跟她猜的有點相似,這個世界有辦學係統,而且是個綜合性教學組織,隻是提供給貴族階層,下層人民應該是享受不到的,可見各族群都有勢力劃分,而且階級分明。


    白嬰沒有深究安銘是不是貴族這個問題,而是轉念一想,這個基地既然有那麽多口媒介生成艙,也許並不是隻有她一個是從裏麵出來的,應該有其他人類隊友。想要獲得聯係,學院應該是個好選擇。


    這時候,白嬰衣兜裏的老人機響了起來……不愧是國產,鈴聲都跟新聞聯播似的。


    麵無表情地按下接聽鍵,白嬰還沒說什麽,客服小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你是不是還在實驗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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