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銘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個老人機,看著白嬰對著這東西抽風吐槽多了,他也差不多能感覺到她應該是對著裏麵的某個……同類交流,反正白嬰本來就是個奇怪的妖,這也隻是疑點之一。


    老人機嗡嗡嗡地響著,安銘凝視了上麵一閃一閃的屏幕很久,伸出指頭點了點屏幕沒反應後,按了紅色的掛斷鍵。


    老人機一下子安靜下來,沒等安銘茫然,一秒後又孜孜不倦地響了起來。


    這回安銘明白了大概是要按綠鍵才能聽到老人機裏的‘小人兒’說話,沉默了一下,瞄了一眼遠去的押著一籠車妖的傭兵團,壓低了身形藏在樹上,按通了老人機。


    “白小姐,我希望你下次能端正工作態度,至少第一時間接聽通訊,我方能帶給你的幫助時間有限,你——”


    “你是?”


    安銘一出聲,對麵的客服頓時陷入了謎之沉默,片刻後一陣響動,安銘遙遙聽見傳出一些語速很慢的話語。


    “……療養部的值班人員呢?馬上檢查一下2號床的病人心率,電療準備,監控部全數值開啟,一分鍾後我親自嚐試回收2號波長,頻率準備……對,如果回收失敗,讓後勤把死亡檔案準備好。”


    ……嗯?


    這個聲音有些微妙地耳熟,卻又說不上來到底在哪兒聽過。


    很快那邊的聲音就在一陣放慢的嘈雜聲後淡了下來,老人機裏重新傳出對方恢複了正常語速的聲音。


    “白嬰在哪兒?”


    安銘還在疑惑對方的身份,嘴上卻不知為何不自覺地回答了他的問話:“她被傭兵帶走……你?”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如果你還在救白嬰,聽我說的順序按下如下密碼……”


    對方的聲音帶著某種異常的直擊腦海深處的感覺,安銘有些失神地一一按他的說法去做,等按下最後一個密碼後,老人機一陣震動,安銘一僵後,手臂一麻,強烈的電流直接從老人機上刺激到他自己的全身,幾乎是瞬間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夜幕漫長,夜鶯在枝頭上鳴叫了幾聲,昏迷的安銘終於從灌木叢中動了一下手指,從地上緩緩坐起來,手指點了點眉心,眼神自渙散到清明,待到徐徐掃視了周圍一圈的環境後,冷冷盯向灌木的縫隙外,地上新鮮的車轍。


    “限時兩小時四十分,得抓緊了……”


    ……


    島陸的概念就是比之形成規模的大陸小得多,但是內部又有成形河流的超大型島嶼,換算過來大概也有c國一個中型省那麽大的麵積。島陸越是臨近沿海地帶,地形越是崎嶇,這一片似乎都是火山運動後的結果,到處都是露在地表的黑色火山岩,隔著高達的山巒能聽得清楚海浪拍擊在懸崖上的聲響。


    遙遙看到渡口的時候,濃沉的天色已經開始濛濛發亮。


    “我們出島的海路要走多久?”


    “不好說,近的一兩天,遠的一個月也是有的。”


    “你們不要廢話了,我們要先把你們送到中轉島上和其他搜尋到的妖一起再送到雇主那裏,別想了,現在當奴隸總比做流民好。過了這海,越往後走,和我們大團匯合的傭兵越多,你們跑不掉的。”


    白嬰瞧見與她同車的妖們竟也都沒有一絲反駁的表情,看來確然如此,整體來看顯然無論哪個種群,群居動物性的特征都是非常明顯的,因為環境的惡劣,單獨活動遇上類似於紅災這樣的災害,幾乎是沒有任何抵抗力的,所以他們很多寧願用從屬身份換取安全也不樂意去當個流民。


    天色漸白,白嬰是被一個同籠車的女妖推醒的。


    “醒醒,‘船鯨’來了。”


    隨著這話音剛落,白嬰的耳朵就被一陣從海裏傳來的尖嘯聲刺痛了,一時間頭昏眼花,耳鳴了十幾秒後才慢慢適應下來這種刺耳的聲音。


    什麽東西?


    周圍人都像是早就對這尖嘯聲適應了一樣,還很奇怪地看著她。白嬰轉頭一看,但見海麵上三座白色的小島嶼飄了過來,乍一看還以為是三塊橢圓形的浮冰,等到一個浪頭打過,‘島嶼’一下子從海平麵下浮了出來。


    那竟是三頭背部生著白色硬殼的巨鯨!在海浪中搖頭擺尾,慢慢停靠在岸邊,流線型的硬殼下,灰色的頭部咧開黑洞洞的巨口,岸邊忙活起來的奴隸紛紛把預先準備好的大型獵物、牲畜連皮帶骨地丟進巨鯨口中。


    “還要等多久?我們這可是大生意!”


    “……馬上要到雪季了,船鯨洄遊會越來越多,還有渡海的客商要運貨上去,就是全喂飽了也要等傍晚才能載客。”


    “我不管,加錢也行,叫你們的奴隸快點喂,越早越好,我們團等著換季交單呢。”


    “是……是是。”


    白嬰聽得都愣在那兒了……臥槽我們開這鯨魚渡海?!這座駕太帥了吧!誰有駕照啊!


    腦子裏正在跑火車,白嬰就被人抓著胳膊和剛剛那個年輕女妖兩個一組手腳各鏈死了一條鐵鏈,鐵鏈也就半米長,除非專業兩人三足運動員,否則想跑也跑不了。


    鎖白嬰的那個獸人還特地警告了她一下說這裏麵的妖就你東張西望四處搭訕看著最不老實,你老實點,否則老子砍了你的腳筋讓你一輩子都老老實實的。


    白嬰從善如流地表示絕對妥妥地做一個安靜的小妖怪,扒著獸人大哥的胳膊問啥時候能上那大鯨魚上去坐一坐,她作為一個花家村裏來的小村姑還沒坐過這麽帥氣的座駕呢。


    當時獸人大哥就怒了,拎著她和另外一個表情相當無語的女妖三兩步爬到船鯨背上扔在貨艙中間的大籠子裏。


    “本來還想讓你舒舒服服地待在地上,你想受受罪你就在這兒待到晚上吧!”


    白村姑如願以償,倒是蠻抱歉地看著被她連坐的女妖:“連累你了,話說你暈鯨魚嗎?”


    旁邊那陌生女妖倒也沒什麽意見,也不說話,隻是用一種奇異的目光上下打量起了白嬰露在外麵的皮膚,還閉上眼嗅了嗅,半晌,用一種微微嘶啞的聲音低聲問道——


    “您……是一位天妖嗎?”


    她問出這話的時候雙眼都在發亮,而隨著白嬰古怪的表情,她的表情漸漸染上一層狂熱。


    “您需要依附者嗎?!我是西川山國的千戶之女,如果您答應,我會說服我的父親依附您——”


    白嬰忽然感到手臂微麻,緊接著對麵的女妖話還沒說完渾身就一陣劇烈地顫抖,軟倒在她身邊。


    她背後,隔著鐵籠子,正站著臉色不善的安銘。


    “我要在合同裏添加一條,保護公物人人有責,機在你在,機停你亡。”


    白嬰沉默了一下,問:“……你路上吃街邊攤地溝油炒米粉吃得人格分裂了?”


    安銘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我不吃米粉。”


    然後白嬰確定了這多半是安客服。


    白嬰滿臉鄙視:“還說這不是虛擬全息遊戲,暴露了吧安客服。”


    安客服:“你可以一頭撞死在籠子上體驗一下。”


    白嬰:“缺乏幽默感的工作狗會早衰的。”


    安客服:“再廢話一句我下線批文件去了。”


    白嬰:“等等等等同事愛呢,我還肩負著把這個熊孩子培養成國家棟梁的重任呢!”


    這時候外麵卸貨的騷動聲又密集起來了,安客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左右看了看,繞過一堆貨山在船鯨背上凸起的一小塊地方用小刀劃了一刀,一股淡藍色的液體流了出來。


    白嬰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用刀尖挑了一點淡藍色的液體蹭到她和那個女妖相連的腳鏈上,同時從旁邊的貨堆裏找出一隻巴掌大的貝殼,剖開後把血撒在淡藍色的液體上,頓時‘呲——’地一聲,粗製的鐵鏈就像是遇上強酸一樣迅速冒出白煙,白嬰輕輕一扯,脆化的鐵鏈就斷了開來。


    “船鯨的皮層消化液在空氣中遇到血紅蛋白就會變成強酸。”他一邊解釋,一邊如法炮製地把籠子的鐵條也拆下來兩條,拉著白嬰一路往船鯨頭部方向趴著移動。


    “如果你還是和原計劃一樣前往停戰區,就幹脆不要下船鯨,順著洄遊方向一路向西北,隻要過了中轉島,就能直接到十方監的屬地。”


    “有人接應嗎?”


    “你不能主動暴露身份,就算是混進十方監,也是需要用假名的。”


    “為什麽?”


    安客服沉默了一下,說:“雖說我個人不太認可……但09屆各國考察隊的組成裏有信息分析人員,還有神職者和降頭師,如果你不想他們找到機會出去後對你打擊報複的話——”


    “你不用說了,披個馬甲再操刀幹架這種事我是懂的。”


    ↑……這一股子鍵盤俠的流氓匪氣真的靠譜?


    此時氣流流動得忽然快了起來,空氣中海水流動的腥味濃鬱起來,白嬰就看到前方一個有坡度的黑口,像是半硬化的肌肉,裏麵正噴出一股股潮濕的氣流。


    “船鯨背部的呼吸腔,大概有十幾平米的空間,按照妖的耐饑度,在裏麵藏個五六天不是問題。”


    一陣腥風撲麵而來,白嬰摸了把臉上的潮濕感,表情嚴肅地看著像是怪物巨口的呼吸腔點頭:“有道理,他們就算知道我跑了也不會想到我還在船鯨上,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客服果然機智過人,不過我有個問題——”


    不待她說完,安客服一下子把她推得摔了進去:“沒有第二條路,不會影響你英俊的麵容,嫌棄也沒用,忍不了進去我打暈你睡幾天。”


    “安客服我不知道你領導什麽脾氣……”


    “領導就是我,不服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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