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客服午夜凶鈴弄醒了之後,白嬰當然就沒睡,她這個人就是偶爾不禁激,望著天花板攢了一肚子的壞水後,天色一發亮才想起來第二天有試講。


    半吊子實習教師水準應付老頭子督學可以,讓一窩子刺兒頭中二少年臣服就難了,要是這群不聽話的小朋友欺生,那就更不行了,弱肉強食乃冷兵器時代第一準則這她還是明白的,你在學生麵前慫一陣子就等於慫一輩子,萬裏長征第一關都過不去還想什麽秒天秒地秒宇宙。


    翻來覆去想了半宿,白嬰忽然就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帶著學生一起玩戰略遊戲,尤其這裏又不是信息化時代那些雷達亂飛間諜滿地的戰術模式,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勝利因素依靠心理學遠高於科技。


    然後趴在窗口的安銘就看到了在全息遊戲領域混了好多年的白嬰,跟這群二世祖一起玩簡直是王者段位吊打新手小白的畫麵——


    “……所以你的頭長在脖子上是為了看起來身高比較高嗎?我後麵是精靈的遠程弓兵,你的輕甲先鋒軍還從下坡往上坡圍攻我,弓兵射程一百步到三百步,我這一隊是什麽兵?盾兵知道嗎,跟我念盾——兵,鍋蓋一頂弓兵跟撓癢癢似的,還沒死你們就自己聯盟的先跪死一片了,我要是你們頂頭上司先把你吊起來打。”


    “虧我還特地標出來了枯木林,你知道枯木林是什麽意思嗎?木頭都是幹的,你還駐紮呢,還就地挖礦升級部隊呢,我連探路的都不用派就著北風放一把火,你投河都沒地方投去。”


    “精靈的大部隊你覺得窩在後麵的山穀坐收漁翁之利挺機智的對吧,按獸人和矮人的戰術,我這套戰術把你們全吃了之後分分鍾開著矮人的火焰戰車堵死你這個馬蹄山穀口,山穀裏有湖有個卵用?穀口風把煙一往裏帶,都熏成熏肉了你還能蹦躂?”


    二世祖們紛紛覺得從智商和尊嚴都受到了重創,眼睛都氣紅了。


    “這不算!你一定是事先觀察好地形,你的地形比較有利!”


    白嬰攤手:“現實是將來麵對的就是客場作戰……好吧,你覺得不公平的話,我跟你家的陣地換個位置,再來一把,來不來?”


    一群熊孩子們全圍在講台周圍,揮著拳頭吼:“來!”


    “不過為師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得有個彩頭……這樣吧,一周五節課太麻煩了,如果我贏了,一周就減兩節,周末的兩節課你們幫我簽到。”


    ……有你這麽不要臉的嗎!當老師的還讓學生替你簽到!督學這個老師想屍位素餐有沒有人管啊!


    然而廣大熊孩子此時此刻正被白嬰親切教育得就差撓牆了,叫囂著再戰一把,這次好好商議聯合戰術必須要反過來教白嬰做人。


    他們都是各自族中未來的中堅力量,好在督學不在,今天的事情如果通過督學的口傳了出去,那麽他們各自族中的長輩必然對他們的評價下降,這是將來關係到他們前途的事情。


    心裏都明白這個道理,自然就絞盡腦汁想出戰術,聚眾強壓、迂回包抄、長期圍困,各自吵得沸反盈天。


    ……還是沒有人認識到問題所在啊。


    白嬰搖了搖頭,小孩子的思想固然活躍,但是邏輯不夠嚴密,這不是在象牙塔裏能培養出來的。


    “我……我們是不是應該各自派督軍在三族的隊伍裏?”一個弱弱的聲音在學生堆裏響起,卻馬上被擠了出去。


    “你瘋了吧,記不得卯月64年獸人的斧鯊大元帥打妖族南部派到羅刹那的督軍?誤導了羅刹王,獸人反咬一口,最後羅刹整個族群都被吃掉了。”


    “可、可我們難道不是應該先聯盟取得共識嗎?這樣我們的戰術才能同步呀。”


    “那打完了妖族怎麽辦?最弱的可是等著被滅族的,你問問羅刹如果現在還在立國,願不願意再接受外族的督軍。”


    被斥責的那個矮人族的少年按著自己的帽子低頭不說話了,同時所有的獸人少年都挺起了胸膛,這是他們種族強大的榮耀。


    都是年少心性,怎能忍得住對方輕狂?一言不合就開始各自誇耀種族所長,獸人的少年最受不得刺激,馬上就呲牙拔出隨身的匕首。


    “幹嘛呢,打我呢,都嚴肅點,看你們這陣前陣前內訌,我要是妖族的將軍,現在可開心了。”


    白嬰的聲線有一種特別的嘲諷感,讓人一聽就牙根癢,恨不得找根鋼絲縫上她的嘴。


    ……馬上把你收拾哭!


    學生們心中如此咆哮著,然而現實很殘酷,彼此陣營配合不夠默契,不是包抄的時候友方的部隊還在路上爬山,就是該掩護撤退的時候讓妖族的大軍逮著空子咬著了尾巴,最後全地圖都畫上屬於妖族的紅色旗幟時,三族的學生反而都不憤怒了,而是陷入了沉思。


    反之,這個班一直被冷落在一邊的妖族少年們看著白嬰的目光都開始閃閃發亮。因為局勢的原因,妖在十方監裏的地位早就是飽受欺淩,就連教習的導師也認為妖族氣數已盡不再在他們身上下功夫,轉而和無論在哪兒都因為血脈延續而地位高貴的女性天妖拉關係。


    一片出奇的安靜中,白嬰終於站起來,沒有再嘲諷,而是一步步指出他們的毛病。


    “基本戰術——”白嬰用紅炭筆在‘基本’兩個字上重重地圈上一個圈,“為什麽說基本戰術,戰術要怎麽執行?指揮、執行、臨場應變、續航保障、信息溝通等等一個環節都不能少,我昨天通宵翻了翻你們之前幾年的教材,除了一部分就知道歌頌統治者的廢話,糟粕裏的精華不多,但以上環節絕對都包括在內。那麽誰能告訴我,剛剛除了這個矮人族的小紅帽外,你們誰按照教材執行了?”


    被點名的矮人小紅帽無措地看了看周圍刷一下集中在他身上的視線,忙把頭頂上的帽子摘了下來。


    “沒人執行吧,都是按照自己的種族特色把自己的攻擊性力量最大化的戰術,好強大,好厲害,但都沒個卵用,再來一百次,照樣把你們吊著打。”一句話又挑起一片不服的抽氣聲,白嬰敲了敲石板:“之所以讓你們分三支,就是讓你們看到彼此的長處去配合作戰。你們肯定會有人說了,紙上談兵有什麽價值,我這裏規矩不一樣,我要求你們無論是紙上談兵還是疆場作戰都要做到最好,戰爭是妖族的災難,卻是整個潘多拉誕生英雄的機遇。”


    “你們想當英雄嗎?想在各自族中的碑銘上永遠刻下自己的名字嗎?沒有誰不想吧,戰爭的時代來了,你們還有時間勾心鬥角惡作劇嗎?”


    “你們需要力量,我能給你們遠比甲胄千萬更強大的力量,它不是兵權,不是財富,不是美女,世界上不會有誰能將它從你們手中奪走,是一樣永不背叛的東西。”


    ……是知識,當然是知識。


    細微的顫抖自胸腔中順著血管一路咆哮,掀起的熱血仿佛已經染上金戈上的寒霜,小小的一方課堂充斥著比罌粟更為致命的硝煙香氣。


    但,能嗎?作為妖,一個即將亡國滅種的妖,你的立場能嗎?


    仿佛看懂了他們的目光,白嬰的身子微微前傾,朗聲道——


    “這裏的法則我已經深入了解了,你們可以教育我十方監有陣營的門檻,但進了這個門,我這裏卻沒有知識的門檻。”


    “我會盡全力教你們在這個有湖澤、高地、平原的複合地形上,直到你們揮著戰矛打敗我的那一天,下課!”


    水鍾聲恰好叮鈴響起,整個教室靜肅成一幅靜態畫。


    “白師,我們……”


    白嬰挑起一個笑:“愣什麽,別以為我忘記了,趁著太陽沒落,都去夕陽下跑圈鍛煉身體緬懷你們即將逝去的青春吧。”


    整個教室一愣之下,斷斷續續的哀嚎中摻雜著幾許興奮的聲音。


    “白師,我們下課後還能找你玩嗎?”


    “為師很忙的,沒事兒別煩我啊。”


    “我們給你帶烤香豬,從長老小花園裏偷的,可肥了。”


    “真的,幾斤重?”


    “我我我我家裏還有叔叔帶的果酒!”


    “賄賂為師也沒用,願賭服輸,跑圈減肥吧你們!”


    “白師我們再商量商量嘛……”


    ……


    白嬰揉著脖子走出教室時一轉頭就看見安銘坐在廊柱的陰影裏發呆,夕陽烙下的影子從他的眉梢分到眉角,仿佛情緒也分成了兩種,半麵陰晦,半麵沉寂。


    白嬰雙手疊在扶欄上問:“我忽悠的怎麽樣?”


    “……嗯。”


    “嗯是幾個意思,你知道我頂著多大的壓力欺騙青少年嗎?”


    安銘抿著嘴,過了好就,才出聲道:“……教我。”


    “你說什麽我鼻子不通氣兒聽不見,大點聲。”


    安銘抬起頭,看見白嬰正促狹地看著他,咬了咬下唇,說:“教我,我想學。”


    “你想學什麽?說出來。”


    “我想學……我的責任,我應該去做的事。”


    “為什麽要和我學?”


    “他們的戰術,都是受過族中指導的,不會這麽弱,所以……原因隻有,你更強。”


    白嬰笑著搖了搖頭,撐著欄杆翻了過去在安銘旁邊坐下。


    “我生活的世界缺乏死亡,在同時代的我們看來,死亡的體驗是最高娛樂,由此衍生出的戰爭遊戲非常發達,每一天關於戰術的討論都有一千種新的想法,雖然看起來非常厲害,但畢竟都是些紙上談兵,沒有上過戰場之前我是不敢在那些督學麵前賣弄的,就算如此,你也想學?”


    “想學。”安銘非常肯定,盡管略帶一些熱血上頭的盲目直覺:“有督學,看到了,他很欣賞你。”


    “……不及時提醒我讓我保持為人師表的偉岸形象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他不會也聽到我想翹課的事兒了吧?”


    ……所以說早叫你撿撿節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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