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把調動二十萬大軍的軍權給白師,白師能力挽狂瀾嗎?”


    “我不能保證,畢竟我不擅長守。”


    “你必須做到,今日之後,丟了南都,我也就丟了競爭帝位的資格,而丟了帝位的我,不介意陷在泥沼裏之後再拖一個下水。”


    談判並沒有耗多久,姬蔓縈明確地放了狠話,盡管缺乏全局觀,有病急亂投醫之嫌,但這個決定很果斷。


    她如果自己丟了姬家的源地,也要不惜一切代價掐斷安銘坐收漁翁之利的可能,畢竟南都的軍權實際上掌握在這個年幼的小女孩手裏。


    狠毒,果斷,頭腦清晰。


    白嬰不敢輕視姬蔓縈放的狠話,小孩子的耐性差是很普遍的現象,萬一她最後瘋了讓二十萬大軍都來追殺安銘,那才是真正的災難。


    “不過我來之前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動靜,禹都那邊早就有了棄城的準備,所以整個南都幾乎沒有可用的將領。我想問的是,公主願意為南都賭到什麽程度?”


    “丟了南都,蔓縈寧願死。”


    白嬰一拍掌,唇角微揚:“那麽廢話就不多說了,召集所有能傳話或者還沒有任務的將領,同時準備四樣東西,內外城最詳盡的地圖,常駐布防圖,兵力報表,和——發號施令的印璽,然後我趁這段時間去城樓上看一圈,回來之後我要看到一切都準備好。”


    衛隊長一度覺得姬蔓縈可能是瘋了,但在看到姬蔓縈毫不猶豫地聽從了白嬰的要求時,他並沒有阻止。


    衛隊長想起在天妖內部有一種說法,純血統的天妖,會隨著代代更迭無限脫離了凡俗形態,從而有一些先代天妖所不能有的優勢,譬如男性天妖身體素質的不斷強大、對疾病的抗性等等,而女性天妖的進化方向有一些詭秘,甚至有傳言說幼生的女性天妖有預言能力,她們下意識堅持的一些東西,往往是很有深意的。


    潘多拉有一種傳說,天妖的最終形態,是近神形態。


    而在白嬰的一步步分析下,衛隊長心頭的疑慮正在飛速散去,他看到白嬰這個人在進入分析狀態時,表現出來的冷靜、精密,如同身經百戰的將領,能捕捉到每一個細節。甚至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和其他將領們就像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學生,坐在講桌下聽一位資深的教師在授課。


    “……首先,獸人突襲軍前鋒力量隻有五萬左右,外城已經淪陷,現在還隻是和駐防軍的交鋒,屠城的危險我們稍後談。其次不幸中的大幸,獸人前鋒軍將領我猜應該是個煞筆,不,準確地說是個作風狂野的煞筆,我不知道他上司派一個擅長平原戰正麵剛的煞筆來指揮攻城是什麽心態,竟然在巷戰裏派槍兵……不過這都不重要,如果單單是前鋒軍的話,以內城城牆之堅固,恐怕沒有辦法在一兩天之內拿下,當然要是我方內部原因那就是兩說。”


    “白師不可小覷對方,看他們的王旗應該是羽族的鵬昊,此人在獸人族內呼聲很高,是三王的繼承者。”


    “先不管這個鵬日天是哪家的二世祖,我總結了一下,有三個思路方向,第一,重兵死守兩門,用截流方式步步分吃,偷襲第一天前鋒軍消耗殆盡,獸人必然不敢輕易再犯,缺陷是執行力可能欠缺。第二,開城門,引獸人包括後軍在內的全部主力入城糾纏,我們以最快速度從雪蘭湖方向繞過去偷襲此時兵力空虛的割據城,那裏的城池以木質為主,現在是北風風向,加上雪停,如果用火油火燒割據城,他們必然會引兵回援。”


    “如果他們不回援,直入南都呢?畢竟南都從糧食儲備和地利上都要強過割據城不少啊,而他們的大軍也有三十萬之多,完全可以控製得住整個南都。”


    白嬰搖頭道:“他們不會放著割據城不管,獸人在割據城駐兵已經有數年,我才從割據城離開,有看到大多數獸人的二級將領都在割據城有妻兒,就算總帥要強攻南都,將領們也不會同意。”


    四周的將領們大多是在老將們差不多走光後駐留在南都的新將領,也都是聽得進話的,他們想了想,猶豫道:“老實說白師的這兩條思路都不錯,但第一條,我們的弊病在於沒有能指揮那麽精密的消耗戰的指揮官,第二條,現在城中大亂,要裝備起一支引火的騎軍太消耗時間了,沒有個半天是不行的。”


    “那要你們這些廢物有什麽用?!”發出怒喝的是一邊旁聽著的姬蔓縈,她現在正是最焦急的狀態,幾乎聽不得任何因為自己人能力不足引發的失敗因素。


    她這麽一吼,幾乎所有的將領都反射性地單膝跪下,畢竟姬蔓縈說的是實話,他們這些新將大多都是一年內提拔上來的,沒有應對大戰的經驗。


    “冷靜,冷靜。”白嬰做了個下壓的手勢:“先不要急,我沒有說要在一兩個小時內搞定這些,畢竟我們有二十萬大軍,能調配的資源其實並不少,我隻要一萬能在一上午的時間裏裝備起來就好,這隻是一個策應因素,我還沒有說其他的……那個誰,隊長快去給你家公主端杯牛奶冷靜一下。”


    姬蔓縈唄白嬰這麽調侃似的一截,語塞了一會兒,寒著一張小臉又坐了下來。


    白嬰端起杯子潤了潤嗓子,又道:“我再補充一下要求,這一萬騎我要求都是高個兒大長腿,最好挑那種站出來就能去參加選美的小哥兒,全部穿戴青色鬥篷,背負□□,南都物資豐富,隻要肯查,這些物資應該很快就能征集,資金找你們公主要。”


    姬蔓縈剛歇下去的火氣又躥了起來,咬著牙道:“白師不要胡鬧!”


    姬三公主不擅長軍事,不代表小將領們不能領會,白嬰有說的夠清楚,他們很快反應過來,眼睛一亮:“不,公主容稟,白師的意思,恐怕是要我們這一支騎兵作為一支疑兵,青金鬥篷的輕騎兵是精靈駐紮在西川山國的‘荊棘刺劍’,這支部隊神出鬼沒,經常在大戰中渾水摸魚,獸人的割據城勢力範圍再往西北是和‘荊棘刺劍’的活動範圍接壤的,兩方也有過幾次摩擦。”


    白嬰給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小將領點了個讚:“基本功背得不錯啊,小哥您貴姓?”


    那小將也是落落大方,道:“末將虞曇。”


    姬蔓縈終於認識到自己這時候也就隻能充當個發放獎勵的作用,很上道地配合白嬰說道:“原來是虞氏虎子,若此次守城大勝,我會在父王麵前為虞光老將軍加一道王印縷,隻要我姬家在一日,禹都就必有虞氏的位置。”


    虞曇也很沉得住氣,抱拳低頭道了一聲謝便立在一側。


    “既然虞曇小哥你能領會得到我的意思,那你就負責這一萬騎,準備好後在雪蘭湖駐留,見到紫煙火再行動,記住,聲勢越大越好,裝完逼就跑。”


    “是!”


    白嬰布置完任務,又分析道:“‘荊棘刺劍’的行動一般是以千騎為單位,做的都是些小動作,但史上唯一一次大規模出現是在‘火焰三月戰役’,‘荊棘刺劍’全數參戰者足有兩萬五,當時正是獸人和羅刹交戰,而精靈在那次偷襲燒掉了獸人的糧草大營,導致兩百萬獸人大軍斷糧兩個月。當時獸人的指揮好像還正好就是羽族的巨隼王,根據羽族對這支騎兵的心理陰影麵積,他們回防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聽白嬰這麽一分析,諸將領心裏多少都有了點底,一直僵著的臉色緩和下來。


    “我剛剛說的隻是一個大致的方向,具體操作細節,如果你們信任我,我想調十二萬去守北門。”白嬰看見周圍人都麵露異色,但也沒有人馬上反對,道:“正所謂實則虛之,看他們專門布置了軟腳的弓兵在北門虛虛地遊蕩,我有點怕他們的前鋒軍是在吸引我們的視線,實際上他們的主力已經繞過東山方向從我們並不重視的北門攻入了,畢竟派那麽一個煞筆在南門前毫無章法地亂打實在是太腦殘了。”


    “這……雖然不是沒有可能,但南都的南北雙門直線間隔足有五十裏地,就算直線疾行也要一時之久,他們要繞過去的話就更久了,是不是——”


    “是或不是,當然需要確認,也許我們發呆的時候就他們的主力就已經過了西山呢?”白嬰把地圖一卷,揚了揚下巴,道:“咱們帶五萬軍隊去南門出城揍一把那位鵬日天就知道是不是了。”


    “等等,白師要親臨戰場指揮?”


    “當然,我可不是隻會躲在戰場後麵拍小人的那種人啊。”


    ……


    這是一個喧囂的淩晨,不知戰了多久,這夜的黑暗似乎把日出狠狠地壓在了地平線下,遲遲未到來。


    經曆過與獸人交戰的老兵們常常說,和最凶悍的獸人戰鬥時,你往往找不到同伴完整的軀體。


    他們沒有巨象一般的力量,沒有龍羚一般的速度,有的隻是最原始的凶性,你幾乎找不到一個身上沒有血腥味的獸人。


    新兵們不能理解那種恐懼,隻能從口口相傳的傳說中得知,那是一個恐怖的種族。而現在他們正深陷這樣的恐怖當中……而一切的恐懼,都將持續到自己的眼睛失去它本來的作用。


    沒有任何抵抗的想法,隻來得及看到那撕毀胸腔的惡獸滿頭與火焰融為一體的的金發,連瞳孔都淬作一片血色。


    “少將,王說過您不能撇開護衛自己上戰場!”


    把玩著一顆頭顱的獸人活動了一下手指,聲音嘶啞中帶著一絲愉悅的享受:“不小心踩進了羊圈裏罷了,又有什麽關係?”


    勸他的人踢開腳下的屍體,無奈地歎了口氣道:“您多少要有一些地位上的自覺,隼衛看到城樓後來一隊指揮官,恐怕要開門迎敵了,我們本就是以少打多,少將還是先回大營吧。”


    “那不是正好?”手中的頭顱隨手一丟,滾了幾圈落入火堆裏,金發的獸人咧開一口尖銳的犬齒,道:“老子聽說姬家的公主就在南都裏麵,正好搶在北門的老小子們前麵搶來給我弟弟做媳婦,你看怎麽樣?”


    他話音一落,耳尖就一動,同時一陣宣告南門開戰的號角聲傳了過來,獸人臉上瞬間露出了嗜血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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