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子微目瞪口呆。


    雖說鼎公讓他重視這個新主人的意思他明白,但也沒想到這女子真的還就不是個壁花。


    無解之戰,不破不立的道理誰都懂,但絕沒有誰片刻之內就敢采取如此魄力的戰術。


    盡管是慘勝。


    一片寂然中,大家都在反複在腦海中推演白嬰的破局之法,一時竟也想不到能更好的辦法。


    “不可能!嬴螭,是不是你故意沒盡全力!我鄭家沒有對不起你,你這是放水!這場不能算!”


    “行了吧鄭狗,你以為這麽多雙眼睛都是瞎的?狗嘴洗幹淨準備喊老子大舅吧。”


    確實如衛驍所言,嬴螭對西川滅國戰的理解幾乎等同於一些鎮國老將,仇恨早已化為本能,就算是戰殿的宗老來都不一定有他發揮得徹底。


    賀監察在一邊啞口無言。


    他也看到了,慘勝也是勝,幾乎可以算是十年來最有說服力的破局之法,他不可能當著這麽多雙眼睛強判,如果真的強行判白嬰輸,必然會驚動那些宗老。


    宗老們可不管小孩子之間的鬥氣,他們隻會著眼於妖族大局,這條戰例如果通過了他們的推敲,是可以列入教參的。


    歎了口氣,賀監察舉起手:“右席……第二、第三賭戰,勝,鄭綏三日內履行賭約。”


    賭戰結果落定,祁元宿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你就沒想過萬一輸了怎麽辦?”


    衛驍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耍賴唄,還能怎麽的?我還能把妹妹輸過去?其實我也沒指望鄭狗真的上我家來認幹親,純粹是以後見麵惡心惡心他,不過白師這麽做,蕊兒以後的名譽就保住了。”


    “也是,你就不像是要認賬的,也虧白師了解你。”祁元宿這麽說著,目光飄向鄭綏那邊。


    隻見鄭綏指節握得發白,尤其在衛驍又開始以大舅的自居挑釁的時候,簡直血氣衝腦,怒衝衝地往門外走了兩步,回頭見嬴螭還在鬥戰台上,沒好氣道:“嬴螭,你還不快回來?!”


    豈料嬴螭似是充耳未聞,站在原地凝視了沙盤兩秒,以一個非常鄭重的理解向白嬰深揖,語不成句卻又十分堅定地說道:“請女先生,指教。”


    女先生,這是西川古國對值得學習的女性師者的稱呼。


    “你和安銘一眼叫我老師吧,不必行弟子禮。”白嬰朝他笑了笑,轉頭以一種誰都看得出來的嘲諷臉,對鄭綏輕飄飄地說道:“謝鄭君惠賜麟徒。”


    鄭綏腦子是空白的,隻覺得十七八個竅一齊叮叮當當地像燒開了水似的往外出氣兒,兩隻眼睛明明白白地寫著兩個字——完了。


    這不是在開玩笑,失去一個儲王和跟衛驍鬥氣起來就好比十萬大山之於河灘砂礫,輸了尊嚴他最多避著衛家走就是了,把儲君輸出去,鄭氏宗老必會大怒,而他的鄭君地位會徹底不保,至少下麵幾個如狼似虎的弟弟絕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這個卑賤的女地妖的眼神……她是故意的!


    嬴螭自從到了鄭家就像啞巴一樣沒說過任何話,如今竟然在這地妖麵前表明態度,就算是鄭氏宗老親自來都不一定能把他勸回去。


    “嬴螭……不,螭弟,你別開玩笑了,快回家,你忘了祖爺爺要把桃妹許給你嗎?我鄭氏可是你複國的靠山啊!”鄭綏整個像是魔怔了似的地想走上鬥戰台拉走嬴螭,卻被早就想揍他一頓的衛驍跳上來一把推下去。


    “願賭服輸啊,大侄子。”


    周圍的仆役忙把鄭綏扶住,不過就這麽會兒的功夫,嬴螭就已經默默地跟著白嬰走了。


    就這麽被一盤演戰拐走了!就這麽背拐走了!


    鄭綏掙開仆役,往前走了幾步,目光陰狠地指著白嬰吼道:“白九嬰!你最好別讓本君查到你父母!”


    “哦?”


    白嬰眉梢微挑,扯出一個讓人一看就想打的詭異笑容:“你去查吧,查得出來我親自給你發朵小紅花。”


    ……


    “這女娃,眼睛真刁……鄭家那小子帶著嬴螭到處招搖,那麽多貴胄,包括杭子微在內都沒看出來,就隻有她瞧出來鄭綏這是小兒懷金行於鬧市。孔桑,你瞧得出來嗎?”


    窺命池畔,一位披著雪氅的老者一邊喂著竹鯉,一邊點評著不久前發生在戰殿的事。


    “嬴氏儲王在手,他日揮師西川,無須任何理由就能出兵。不止是道義上的主動權,嬴氏的威名在西川一呼百應,就算不借助禹都的力量,也能在西川境內拉起一支義軍。”孔桑一字一句地看完杭子微的傳信,疑惑道:“但她還沒有表明要投靠薑氏還是姬氏,手頭上也並沒有任何軍權,現在就拉攏一個儲王,是不是太早了點?”


    “不,現在的時局已經說不上什麽時機不時機的了,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用上,她這是厲行果斷,單就儲王的數量上,這女娃就占了先機,焱兒若今年撐不下去……從年齡上看,最合適的反而就隻有嬴螭了。”說到這,年老的鼎公忽然發出一聲冷笑:“鄭家,想效法先帝以異姓世家輔佐出一個妖帝,妄圖與六姓抗衡,你說,是不是應該敲打敲打?”


    “恩師說的是,鄭家名義上是要送嬴螭來薑氏,卻不曾把名冊送來,想必本就不打算放嬴螭走。”孔桑皺眉,也是想到了什麽,歎了口氣道:“妖族危急存亡之時鄭氏還意在爭權,若他們討要嬴螭,弟子會幫白九嬰一把……隻是這樣一來,嬴螭還是會成為矛盾點,還不如暫且把嬴螭寄放在白九嬰處,左右她不日就會回十方監,那裏還算安全,我也會暗中派護衛保護。”


    “燙手的山芋,老人家們都還沒想到怎麽下手,她就敢要,難怪我這小魚兒給了她個‘霸主’……”


    年邁的老者俯下身子,碎冰裏一條躍動的竹鯉倒映在他渾濁的眼睛裏,掠過一絲精光。


    “膽子不小。”


    ……


    “……你收也就算了,還直接把一個儲王塞安府裏,兩個儲王住一起,鄭家來要你還裝病不見。你看姬氏和薑氏的邀約一下子就改了口,沒有一家敢用你了。”


    “有什麽關係?兩家的老板也都清楚,禹都現在沒有我的位置。”


    白嬰坐在躺椅上,把蓋住臉的書卷了卷,回頭對著在同一張桌子上用羽毛筆默寫的安銘和嬴螭道:“整本書都是下學期重點啊,都默寫完了吧。”


    安銘點點頭,目光投向他對麵的嬴螭。


    這個嬴氏的儲王也是挺可憐的,六歲亡國之後苟且偷生了兩年,被拐子賣了三個地方,當過很長時間的苦役,除了幼年時受過的軍事培養,基本教育這塊短板得厲害。到了鄭氏之後雖然情況好轉,但鄭氏顯然是想培養出來一個聽話的傀儡,也沒有找專人負責教他。


    白嬰觀察出這點之後直接上來就是一套摸底考試,完事兒後看了看35分的卷麵,斷定他必須在十方監開學之前惡補到畢業班的水準,否則開學之後跟安銘這樣一群正太蘿莉一起上二年級,那還不如讓他選擇死亡。


    嬴螭雖然看上去跟安銘是個一樣的棺材臉,但對白嬰的安排體現出了百分之二百的接受度,三天之內硬生生啃完了白嬰給的所有教程。


    安銘受到了刺激,也開始了啃書的日子。


    白嬰戳著衛驍和祁元宿這倆不學無術的反麵教材,教育道:“你看,娃的潛力就好像海綿裏的水,扔幾摞輔導書,壓一壓總會有的。”


    驚悚地看著倆孩子開啟了學霸模式的畢業生們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好在我們畢業了。”


    “我去年就是管你們管得太鬆了你們現在才腦不夠用,”


    沒等畢業生們慶幸兩天,白嬰接到了十方監發來的傳書說想快開學了,在外浪的教工們趕緊滾回學校準備為新一年的教育工作奉獻辛勤的汗水雲雲,後麵還接了一張字條,就倆字——趕緊回,出事了。署名無,隻有一隻猴子腦袋的塗鴉。


    好吧,唐三明親自發信來催,多半是出了什麽重要的事兒需要回十方監處理一下。


    “好好保重,為師走了以後不要和陌生人叔叔說話,多讀書,少作死。”


    熊學生們紛紛表示祝您老人家一路順風,歡迎下次來禍害禹都。


    白嬰來的時候就帶了一個孩子,回去的時候不止拐了一個孩子,還帶上了一千私兵和一個經驗豐富的將軍。


    人生贏家,6666。


    白嬰從禹都走了半天不到,祁元宿剛在家裏屁股都沒坐熱,衛驍就突然火急火燎地揣著隻銀色的鴿子踹門進來:“你說我們現在出城把白師追回來還來得及嗎?”


    “怎麽了……嗯?這不是銀鷗家養的鴿子嗎?”


    “她不能去十方監。”衛驍把鴿子一扔,拍了張字條在桌子上:“銀鷗說南都一戰後,羽族巨隼王大怒,打斷了羽族統帥鵬昊一條腿,還剝奪了軍權。”


    祁元宿茫然:“那和白師有什麽關係?”


    “鵬昊被巨隼王丟去十方監當客座指導師了!戰敗加吊城牆,還打斷了一條腿,他見到白師不得撕了她啊!”


    祁元宿:=口=!!!


    ……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十方監——


    “小崽子們,小爺的名聲你們也聽過,別的爺不教,今天起每天每人殺一頭百斤以上的野獸養養凶性,做不到爺是不會手軟的,幼獸骨頭長得快,拍散了也能長回來……不過,我想沒人想體會吧,嗯~?”


    下麵皇族班的獸人少年們一反囂張的常態,對著一個行動都不太方便的年輕獸人噤若寒蟬,竟然沒有一個敢和他對視。


    “對了,爺聽說你們這兒有個姓白的、特別厲害的妖族指導師,哪位小羊羔願意帶爺去拜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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