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班的宿舍已經排滿,而且兩位都是妖族的儲王,按規矩是不能再有其他的天妖一起住的,隻能把兩位儲王先安排到男教工宿舍,等到下學期換屆就能排出來了。”


    白嬰拿著嬴螭的插班表,問過了住宿安排後,得到這個答案,就有點明白當中的微妙意思了。


    四個皇族班都是各自按照自己族裏的規矩擰成一股繩的,看他們之前排擠安銘的那些小動作就明白了,這還是安銘能力不顯的緣故,再來一個儲王,而且是個年齡相當的儲王,原來妖族皇族班的孩子王抵觸度可想而知。


    不過在宿舍安排這點小節上功夫,也太矯情了。


    “……堂堂十方監連個住的地方都勻不出,這糊弄的誠意也是夠夠的。我也不難為你,倆孩子都不小了,讓他們住隔壁男教工也不算委屈,省得再鬧一出火燒宿舍樓的事件。”


    管宿舍的想起去年那一次火災,額角見汗。


    完全強行遺忘了自己才是縱火元凶的白嬰批評教育了兩句就抱著資料準備和嬴螭交代點事兒就去找唐三明。


    男教工宿舍離女教工宿舍就隔了一座花壇的距離,白嬰走到自己宿舍門口的時候先停住了,正考慮考慮要不要給倆孩子加點棉被什麽的。這時節嚴格地說雪季還沒過去,屬於融雪期的濕寒氣還很重,天妖體質強大,這點冷氣兒肯定是不會生病,但嬴螭被拐這麽多年,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病了。


    白嬰想著想著就有點出神,在大廳門口迎麵撞上金閃閃的一團,手裏的資料就掉了一地。


    “哎呦——”


    來人衝勁特別大,白嬰一下子倒退兩步差點摔倒台階下麵,好在自個兒手快,拉住門把手才沒出洋相。


    “抱歉姑娘,沒事兒吧?”


    撞人的是個額角有道疤的獸人,頗有些凶巴巴的,倒也不會讓人誤以為是學生,白嬰一眼看過去隻覺得有點眼熟,等到瞧清楚他好像腿腳不大好使地扶著個輪椅,也沒生氣,一邊撿著地上的資料一邊問:“沒事兒,看你腿腳不太好的樣子,剛剛沒把你撞壞吧?”


    那獸人也挺尷尬的,腿上綁著板子還移動得那麽快怎麽看也不正常,咳了一聲道:“走得急了點。”


    白嬰拍了拍資料上的灰,問道:“這是教工宿舍,你是不是走錯了?你想去哪兒,要不我推你?”


    獸人猶豫了片刻,看白嬰是個妖族的也沒好意思明說來意,轉過頭深呼吸了一下,盡量調出一個相對而言較為柔和的語調說道:“我在找一個指導師,教的是軍指,她應該是在帶三年級的天妖班,我在十方監找了一整天都沒找到,所以無奈之下隻能找到這來了。”


    白嬰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你要找的這個指導師姓什麽?”


    獸人發出了微微的磨牙聲:“姓白。”


    白嬰發散了一下思維,驀然綻出一個春花一般爛漫的微笑:“哦,原來你說的是白師啊,她就住在這兒,不過前段時間跟學生去禹都家訪了,我幫你查查名冊,如果她回來了是會在這登記的。”


    世間竟有如此熱忱有愛心的妖族姑娘。


    獸人非常感動:“有勞。”


    白嬰把資料往沒人值班的前台上一扔,借著前台的盲區,在抽屜裏泛出一張本年的報到名冊,把自己的那一頁暗搓搓地撕掉扔兜裏,假模假式地翻了翻,哎呦一聲,遺憾地對那獸人道:“最近回來的教師們比較少,這個家夥一向喜歡遲到,還亂翹學生的課,可能還沒回來呢。你看,都沒有她的記錄。”


    獸人結果名冊翻了翻,眉頭皺起:“那你知道她什麽時候回來嗎?”


    “開學在即,也就這兩天的事了,很急嗎?”


    ‘咯吱——’


    白嬰默默地看著這獸人把輪椅上的木柄直接捏出一條縫,他無聲地冷笑了一會兒,“有點宿怨,我想在她進十方監前就見到她。”


    “你要是急的話,可以去南邊的船鯨渡口等,畢竟是解凍期,船鯨也洄遊過來了,還是可以截得到人的。”白嬰好心地提醒道:“但那裏有點遠,你行嗎?要不要我找個當地的替你去?”


    是男人就不可能自認不行,獸人目光堅定地搖頭:“我可以,多謝你了,我馬上就去。”


    這也是個行動派,把腿上礙事兒的夾板揭下來一扔,感覺腿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拔腿就往外走,走了兩步退回來道:“我叫鵬昊,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白嬰一臉溫婉賢淑地說道:“就叫我紅領巾吧,對,大家都這麽叫我。”


    鵬昊竟然也沒察覺出來什麽不對,表情嚴肅道:“紅姑娘你這次幫了我,以後我會報答你的,以後有誰欺負你就找我,我撕了他全家。”


    白嬰微笑著目送他風風火火地離開,轉頭敲了敲一樓教音樂的佩爾蘭老師的門。


    “蘭蘭,我交給你一項重要的任務。”


    貼著滿臉黃瓜片的佩爾蘭老師一臉茫然:“啊?”


    “我現在遭遇到了妖生的大危機,在我回來之前把我所有的行李鋪蓋打包喊人送到藏書閣外麵的草地上,不然我就把你去年在索蘭長老的會上吃零食畫他後現代野獸派肖像的事兒捅出去。”


    佩爾蘭老師整個精靈都斯巴達了:“零食是你吃的!”


    “然而這並不能改變你是我共犯的事實啊~乖聽話。”


    佩爾蘭老師:qaq!!


    ……


    過了這個小插曲後,白嬰誰也沒交待,馬不停蹄地十方監外喊了輛馬車,直奔唐三明叫她去的東荒山脈。


    “姑娘去東荒山脈做什麽?那裏現在連角羚都不從那遷徙了,多危險。”


    白嬰聽得一愣:“東荒山脈怎麽了?”


    “雪季一解凍,峽穀……對,現在的河道就解凍了,有獵人去大峽穀踩點查春天的獵物數量,發現南邊的堰塞湖下麵的冰麵竟然是個空的,正好解凍了,就給河床上砸出個洞。”


    白嬰一時間還真想起來點什麽,當時她讓掘堰塞湖的工程是小紅帽負責的,這個最擅長工程的烏金族人就說下麵也許有地下河的空腔,沒想到真是有什麽。


    唐三明叫自己快回來,難道這個洞有什麽蹊蹺?


    饒是如此,白嬰仍然有些疑惑:“但河床是軟的啊?”


    趕車的車夫繼續道:“一般來說的河床是軟的,但堰塞湖不知道是哪個家夥閑得沒屁放給掘開了,就有了很硬的河床,大水流了一個多月就上凍了,但是下麵的水還在流,水流幹了。麵就有了一層冰殼子,然後就在原先的舊堤壩那一塊,砸出個洞。”


    閑得沒屁放的白嬰咳了一聲:“聽你的意思,這個洞有什麽蹊蹺的地方?”


    “單單是個洞也就算了,但等到獵人想進洞一探的時候,洞裏的一頭千年老蛇驚醒了,迎麵一口毒霧把獵人噴了滿臉,那獵人爬出洞口沒一百米就倒了,被同伴發現後帶回去隻過了兩天就死了。大夫過來一看,獵人死後連喉嚨都是黑的,肺更是爛穿了。”


    哦,還萬年大雞精呢。


    這顯然又是人民群眾強行玄幻式意淫加戲,白嬰想著唐三明叫自己過去總不會上演一場風水相師降服千年老蛇妖的戲碼,肯定是有些符合科學社會主義觀的東西在裏麵。


    不同於白嬰上一次來,雪季末的東荒山脈就像是一條雪豹的脊背,朵朵白紋依次點綴在起伏優美的山脊上,偶有幾點鮮亮的嫩青,看樣子長勢也快蓋過了那些扛過了一冬的陳綠。


    “不能再往前去了,姑娘你遠遠看一下就行,我先回去了,隻要入夜前姑娘往後麵的大道上走,總會有路過的車隊的,不遠。”


    “謝了。”


    隔著一裏地也不是很遠,等到走近了,白嬰依稀能在旁邊稀疏的林子裏看到一座……呃,木樓?


    白嬰那段時間為了熊孩子們的軍演把東荒山脈的地圖點過來倒過去背得比它親媽都親,這塊絕沒有木樓,除非是後來建的。


    這是一棟兩層式的木樓,顯然是取材自附近的捉雲山,饒是如此,細微的鏤空裝幀也能看出來是精靈族的特色。


    白嬰正看著鏤空的花窗發蒙,那窗戶就打開了,露出個枯草色頭發的老精靈。


    他的名字叫唐·打入精靈內部·就是這麽叼·老爺子。


    “你怎麽才來,知道你闖禍了嗎小同誌?”


    唐三明的麵容相較於白嬰第一次見到時稍微滄桑了點,眼角和眉毛都顯出了些疲憊的老態,但在精靈裏麵也說得過去。


    白嬰看了不是滋味:“老爺子,你這麽大年紀了也別太拚,我才走了一個多月你弄得跟世上已千年了似的。”


    唐老爺子仿佛很受用,豎起一根手指:“易容術,想學嗎?”


    “嘶——枉我還真以為你半截身子入土了!”


    “好了閑話休提,這個戴上,我帶你去看看你闖的禍。”唐三明也不請她進門,窗戶一關走出門來,直接丟給她一個樣子像個鳥嘴的自製呼吸過濾器,自己也戴上一個。聲音被呼吸器一掩蓋,頗有些低沉地說道:“你說你挖哪兒的地不好,非要挖十方監外的堰塞湖,老夫也是迷醉了。”


    木樓離堰塞湖不遠,不多時白嬰就看到了峽穀下麵景象。


    堰塞湖並沒有完全掘開,水平麵還停留在裂口最低點,而白嬰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堰塞湖殘損的堤壩裏並不是亂石,而是一個十來米見方的巨洞,周圍細小的水流像是掛著的珠子一樣往裏露著水,洞裏彌散著一層可見的薄霧。


    那是一股碧幽幽的,微微發腥的氣體,就算是白嬰嗅覺不太敏感,也不由得後退了好幾步。


    “下去。”


    白嬰啊了一聲:“咱們能別想不開嗎?您老人家不覺得這毒氣很不祥嗎?”


    唐老爺子用一種難言的目光看著她:“你來潘多拉之前難道就不看說明書嗎?γ膠體抗三級酸堿腐蝕,隻要不局部嚴重破損,你泡在水裏三天都不會死,最多有些窒息感。”


    好吧,既然老前輩都這麽說,白嬰也沒有什麽好猶豫的,她這身手雖然差了點但也不至於拖後腿,跟在唐三明身後就順著堤壩一腳深一腳淺地扶著都洞口跳了下去。


    一觸地麵,白嬰就是一晃,腳底的觸感就像是泡了水的動物死屍一樣,非常惡心,等到白嬰借著洞口外的光仔細看了看,才看出來那不是動物皮毛,是一些發黴的纖維織物。


    “這是什麽?防水布?”


    “是帳篷,下麵也許有屍骨,你別動。”


    白嬰頓時老實得猶如三好學生,靜靜地看著唐三明依次點亮他先前放在這裏的玻璃風燈。


    昏黃的燈光照亮的是一個猶如黑煤窯一樣的通道,中間有一座鏽蝕的鋼架橋,兩邊黑沉沉地不知道是什麽。


    “跟緊,燈抱著,等會兒別嚇哭。”


    白嬰還真就緊張了一下,等到走上吱嘎作響的鋼架橋,懷裏的風燈燈光那麽一掃,隻覺得有什麽亮閃閃的東西,白嬰不由得轉頭看了一眼,隻見得,照見鋼架橋下一堆碎玻璃反光裏,沉沉浮浮的,各種動物的死屍,全部上翻在水上,腹部如鼓。


    “臥槽這什麽玩意兒……江南皮革廠遺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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