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說到這個,白嬰就不得不表揚一下我朝前科考隊,把我朝各種美食文化帶入了潘多拉,梨膏糖也算是其中一項。


    前段時間精神壓力大抽煙抽得太凶,安琢就說讓她吃糖戒煙,是以隨身都帶著一盒梨膏糖。


    白嬰捂住糖,道:“是啊這是糖不是驅魔粉,難道你餓了嗎。”


    “就是驅魔粉。”


    安琢當真就拿著她的糖,那是一盒粉塊狀的糖,一捏就碎。


    然後白嬰就目瞪口呆了,前麵兩個人轉身遞煙的功夫,他就繞到車後——


    第一秒,開前機蓋;


    第二秒,往發動機上撒梨膏糖;


    第三秒,合前機蓋。


    那動作極其輕巧快速,就像是玻璃球在水平麵上滑行一樣,如是循環三遍,等到他回來的時候,那兩個抽煙互噴誰家情婦胸大的守衛還毫無所覺。


    白嬰問道:“這就完了?”


    “考慮了幾個方案,手頭的爆破裝備大多泡水了,材料少現做也來不及,隻能想一個相對能用的。”


    “你所謂的‘能用’就是給發動機補充糖分?”


    “機械工程課有空再上,你看著。”


    不多時,那兩個白種人突然踩滅了煙,拿著腰間的對講機說了一通略帶口音的俚語,隨後一個人左右望起風來,另一個迅速把槍背回背上,擼起袖子把三輛裝甲車的防水布一一揭下來。


    大約七八分鍾後,這個角落很隱蔽地來了一撥人,當中有一個穿著黑鬥篷的腿腳不方便的人,坐在輪椅上被一群黑衣人嚴密保護著到了中間的裝甲車上。


    白嬰明顯感覺到安琢的臉冷了下來,見他,忙拉住他道:“你幹嘛!二十幾個持槍武裝呢,你不會是想單槍匹馬地被打成篩子吧,那殘疾人是誰啊?”


    “赫爾曼·穆勒。”


    白嬰猛然望去,那是一個約四十幾歲的白種人,倒還真的和新聞上有幾分相似。


    “就是他栽贓陷害,在我大營裏按釘子放鼠疫?”


    安琢點頭,道:“他主管的就是生物工程的部分,所有的病毒基本上都由他過手。我得到的消息是,薑焱也被他抓到了,我猜他正急著去移植融合薑焱的大腦。”


    白嬰愕然道:“移植大腦?”


    安琢沉聲道:“他最想要的是我的大腦,現在得不到,就退而求其次找了薑焱,他進來的是本體,如果讓他手術成功,以薑焱的大腦開發率加上赫爾曼擁有的知識基礎,那整個事情就可怕了。”


    白嬰直接暴起:“日他先人的看我不喊人幹死他……”


    “你等等。”


    說話間,三輛裝甲車已經發動了,令白嬰感到訝異的是,本來這三輛車靠著的城牆實際上是由一層電子仿真布覆蓋而成,看似厚實,實際上把布一揭開,那城牆就空出了一個能容車出入的大洞,磚石都被一層層蠟狀的東西腐蝕碎了,外麵直接能看見一片雪原。


    隨後二十幾個人全部上了三輛裝甲車上,車體發動了一會兒,表麵慢慢變白,待到了和雪地差不多的時候,車就慢慢開了出去,直奔南側的雪原地帶。


    眼見著他們要跑,白嬰疑惑了片刻,道:“我怎麽覺得他們像是要棄城逃跑似的?”


    “逃不了。”


    安琢話音一落,開在最前麵的裝甲車加速的時候突然一個趔趄,車頭強行轉了一圈,激起一大片雪浪打在後車前窗上,輛車一個相撞猛然翻滾過去,第三輛車稍微晚一點,也是劃了個急轉彎沒撞上前麵的,但也熄火了。


    第三輛車上的人立刻潮水般湧出,他們沒有立刻去救援同伴,而是立刻持槍站出了防禦態勢,直到當中有一個人拿著儀器沒有探出什麽埋伏,才分出幾個人去打開前兩個裝甲車的車門,拖出裏麵撞得暈迷的人。


    傷了不少,但看起來並沒有出人命,裝甲車也質量過硬,除了前機蓋冒灰煙外並沒有起火,但顯然一時半會是離不開了,他們如果不騎馬是走不出煉金城的範圍的。


    安琢也沒動,而是拿出了他的通訊器,按了一會兒,裏麵斷斷續續的電流聲中傳出來一個聲音——


    “安先生,你的行為太失禮了。如果你想約談,我可以隨時隨地挪出時間,不用以這麽曲折的方式……我的意思是,你選的這個時機,對我們雙方都很糟糕。”


    安琢不動聲色地和白嬰交換了一個眼神,一邊向城牆西側走著一邊說道:“你的炭疽在矮人的城市裏傳染了?”


    “別說得我好像是個傳染源一樣,超級病毒隻是小節,我的本職可是物理學者和社會學者,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執行潘多拉最初的工程原則而已。”


    安琢步子頓了頓,道:“這是你為插手種族戰爭找的借口嗎?矮人的進化程度已經相當好了,很有可能因為你的原因被無辜淘汰。”


    “這世上沒有什麽無辜的,難道您沒有發現嗎?矮人在走人類的機械化老路,蒸汽時代、石油時代、電能時代,基因裏帶來的強大優勢最後隨著應用技術的發達而成為雞肋,這是與我們最初的人造生命的主題相反的——物質擠壓體質,我都不需要證明,它就已經注定失敗了。”


    安琢道:“這就是為什麽我不和你這種狹隘進化觀的瘋子說話,你自己死還是我送你去死,選一個吧。”


    “好吧,盡管你對我的敵意從未消去,我還是很高興——”赫爾曼的話鋒一轉,道:“很高興,拖了你這麽久。”


    他話音一落,白嬰便看見頭頂的天空上,一團煙火猛然炸開,隨即從煉金城的方向傳來隆動的聲音,那是大批人流踩過地麵的腳步聲,直震得雪籽撲簌簌地下落。


    赫爾曼愉悅的聲音再度響起:“三足鼎立總是最穩定發展的結構,我來之前就一直在想如果潘多拉隻剩下三個政權,應該更適合它的發展。而為了平衡這個局麵,矮人的犧牲不能白白送死,至少應該拖一個正在上升時期的妖族同入墳墓。”


    安琢猛然轉頭望著煉金城的方向,目光一凝,似乎想起了什麽。


    煉金城整個內城的地形相當平坦,這不是山地地形所應該有的城市結構,應該是地下有著相當規模的地下大空間,赫爾曼暗示著的所謂墳墓就是矮人的地下墳墓群,他必然在地下大空間下安裝了爆炸網,一旦引爆,煉金城的所有原住民,包括此時入駐城內的百萬聯軍就完了。


    安琢寒聲道:“隻有戰犯才會這麽做,如果傳出去,甚至軍事法庭都不會放過你。”


    “誰是戰犯?這場災難的源頭是誰掀起的?安院長……你敢告發嗎?對了,請轉告貴國那位驕傲的女王,稍後她看到的大地震,大概是她主動掀起戰爭以來的最大成就了。”


    白嬰突然劈手奪過安琢手裏的通訊器,道:“不用轉告了,我就在這,長話短說,你們的後續計謀做得太刻意,已經被我識破了,我並沒有讓我的軍隊進入內城,現在讓煉金城爆炸毫無意義,你可以去調查。”


    通訊器那頭一陣沉默,白嬰聽見幾個人用俚語罵出了聲。


    “教授,留下的監控反映這些黃種人手裏的軍隊的確沒有進入城內。”


    就在白嬰微微鬆了口氣的時候,赫爾曼那頭傳來一聲輕笑。


    “小姑娘,你還是太純真了。你以為我隻是想讓你們的軍隊大批傷亡嗎?你說,瘟疫之源和屠城這兩個汙名,哪個更嚴重呢?在矮人的前車之鑒後,其他兩個種族都會懼怕你的屠城舉動,以後你的路就更難了……和你想象中的和平,說再見吧。”


    “停下引爆!否則我會殺了你!”


    “很抱歉,起爆裝置是倒計時的,so……ddaydy.”


    他說完的短短幾秒後,煉金城方向傳來第一聲可怖的悶響,無數的驚呼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大地不斷顫抖,腳下的失重感越來越重,白嬰不由得踉踉蹌蹌地走過去幾步,徒勞地伸出手去,卻再也挽不住……


    大地陷落。


    ……


    煉金城陷落了,是字麵意義地陷落。


    大雪混著這座昔日強國的雄城塵埃飄揚入天空,又被冰雪裹挾著落在廢墟中尋找親人氣息的人的發間。


    偶爾有人爆發出絕望的哭聲,卻沒人再提戰爭。


    暫時恨不動了,但恨並沒有消失。


    這座城池已經再也沒有一塊平地了,靴底的觸感都是些尖銳的砂石,甚至一條冰冷的人手。


    被下令清理著矮人城民屍體的聯軍士兵疲憊之餘,小聲抱怨著。


    “……還以為打下來後能進城好好歇上兩天,沒想到竟然是在這裏當苦力。”


    “陛下也太狠了,這可是整整一座城的平民啊……逃出來的也隻有三萬,剩下一百多萬大概全死光了。”


    “你怎麽知道是陛下做的?沒準是矮人的祖靈作亂呢?”


    “如果不是陛下做的,為什麽要我們強行在煉金城城門前停下呢?還要放出謠言驅散城內平民,這一定是陛下的計謀。”


    “說的也是……你看那麽凶殘的獸人,也被嚇著了。”


    這兩個士兵聊著聊著,忽然臉色一白,牙齒打顫地望著汙雪裏表情茫然地走過他們身邊的白衣女子。


    她的手很髒,不知是凝固的血還是灰塵,衣衫上也盡是些灰痕,麵上木呆呆地,路過他們身邊,問道:“找到……多少活的了?”


    兩個士兵膽大一點地惶恐道:“現在為止大約有四萬活著的,陛下放心,斷手缺腳的很多,不會發生□□的。”


    白嬰沒說話,依然一步一步地走著,背影疲憊。


    她身後,安琢靜靜地跟了一路,這裏的事,比薑焱更嚴重,他便暫時放下,打算隨時提供一些現代救援的計劃。


    他看了一眼白嬰走的方向,伸出手拉住了她。


    “那是難民營,你進去會被殺的。”


    白嬰勉強扯了扯嘴角,道:“喂……你這是什麽表情,難道以為我會尋死覓活的不成?”


    “說不準,你這個人就是這樣,答應了別人什麽,就一定會做到,一旦做不到,就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我……”白嬰動了動嘴唇,輕聲道,“我一直覺得,是潘多拉給我帶來了一場醒不了的噩夢,到現在才覺得,我才是潘多拉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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