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上麵派來的調研員疑似□□紅衛兵穿來的,所以派人把他們打暈了賣到了黑煤窯?啊?”


    相對於夏妍的一臉生無可戀,戰神爸爸根本就沒有半分心虛,理直氣壯地道:“你爹我忙著教書育人澆灌禹都的花朵,哪有那閑工夫去理組織的內部鬥爭,西捏。”


    “那你也不能把人扔黑煤窯去啊?哪個黑煤窯呀,他們身上應該帶有儀器吧,怎麽不求救?”


    夏妍尷尬地笑笑:“那個……我、我做了一個電磁風暴模擬層,他們應該聯係不上的。”


    ……噫。


    白嬰沉默片刻,道:“那安琢回來知道了怎麽辦?”


    夏妍抓住白嬰的胳膊,嚴肅道:“不能讓院長知道他們在哪兒,你沒看院長回來先找的李師傅嗎?”


    “難道不是去找李師傅補充裝備的嗎?”


    “不,他是去找李師傅要槍的,要是讓他看見汪槐,見麵就是一槍,不二話的。”


    白嬰驚道:“這得多大仇呀。”


    夏妍道:“我也是聽戴老師說的,院長的積怨真一筆筆算起來,連八十年老窖珍藏的深閨怨婦都剛不過。”


    白嬰拉著她坐下來,打開一盒梨膏糖,道:“我就聽幾個老外說過,他好像是安銘的精神分裂的人格乙,具體背景就不知道了,八出來聽聽。”


    夏妍目光莊重道:“事情要從09年開始講起……呃我先開個屏蔽,被監聽到是我說出來的我就死翹翹了。”


    ——該如何看待潘多拉的人造智慧生命?是否要將其賦予人權?09年的人類社會,似乎對此並沒有後來那麽多激烈的討論。


    那一年,c國方麵,由於安素潔為首的考察隊幾乎在保護潘多拉工程運行的核心公式的爭鬥中全軍覆沒,這個消息傳開後,上級派來的後續考察隊領隊是一位叫宗慶元的人,這是個手段鐵腕的人,整治潘多拉的最終亂局時,起到了極大的穩定作用。


    直到宗慶元發現了安素潔在潘多拉和一位她培養出來的天妖‘原型’有了一個孩子。


    這對當時還想當保守的科學家群體是衝擊性的,宗慶元直接怒斥安素潔‘不知羞恥’、‘侮辱人類’,並且寫了極長的揭發狀遞交上級。上級也很快作出反應,解除了安素潔在潘多拉的一切領導權,至此,09年後期的c國潘多拉研究院,基本上由宗慶元全麵掌握。


    可後來,宗慶元發現,這個天妖和人的混血孩子,有著人類所不能企及的大腦潛力。出於對他本能的厭惡,他提出了一個‘鏡麵’計劃。


    那是一個絕對瘋狂的計劃,將這個孩子私下送入毀滅終端,把他的物理存在、邏輯存在全部粉碎毀滅,將其知覺人格和邏輯人格強行歸納成兩個人,再二度重組,使其‘虛數存在’映射在‘實數位麵’上。


    由此提取出的‘實數體’實際上就是一個隻會思考難題、解決難題的人形超級計算機,是一個強力的科研物件。


    “……我數學不太好,戰神你聽得懂嗎?”


    “我哪知道,我高中就輟學了。不過類比一下應該是那種人格分裂、身外化身、平行世界的你那種梗吧。”


    夏妍往嘴裏塞了一顆糖,點頭道:“大致就是這個意思,後來呢,老院長發現的示好,宗慶元已經把這個混血兒分裂成功了,實數的帶到人類社會,虛數的本體留在了潘多拉,其實說是院長和安銘是同一個人也不為過。”


    白嬰咬著的糖掉了下來,愣愣道:“合著安琢……不是,我一本五三一本王後雄喂大的安銘其實是個成年人嗎?”


    童子亦知道內情,道:“不能這麽算,安琢被帶出去後,安銘就被他們給強行用液氮給冰起來了,按理說他也算是近幾年剛剛醒過來,心理上還是個少年。雖說天妖原型的體質不至於讓他失溫而死,但你想想,才六歲的小孩,爹媽把自己拋棄了,沒麻醉,一點點看著自己被凍在密封艙裏……”


    “媽的那姓宗的還活著嗎?!”


    白嬰眼睛差點就紅了,孤兒寡親情,她早就把安銘當親弟弟看,況且這種事她一直以為是敵國的混賬們才能做出來的,沒想到己方內部也出了這種事。


    “晚了,早讓安銘的爹給活生生掐死了。”


    白嬰怒意未減:“算他走運,要是活到現在,我非讓他恨不得重新投胎做狗!”


    “你還有個機會。”


    “什麽機會?”


    “那幾個被我拐賣到黑煤窯的調研員的頭兒,叫汪槐,他是宗慶元一係的。”


    白嬰冷靜了一會兒,冷道:“那你說安琢想做掉他我是遞凶器呢,還是堵後門呢?”


    “想怎麽辦那是你的事,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別蹚這趟渾水,你是編製還不太正式,如果政-府那頭因為這事兒想找你的茬,你就得掂量掂量。別忘了你弟弟還在躺在醫院呢。”


    白嬰衡量了片刻,道:“好吧,這事兒我隻能先按下,但不會忘。小夏你繼續說。”


    “09年之後的事,就要從戴老師說起了……”


    潘多拉研究院的二把手,戴小正,全院上下都得恭恭敬敬地稱一句戴老師,大師級的心理專家,看起來和嚴肅的研究院氛圍不合,認識他的人都知道軟刀子捅人未必不疼。


    2019年,c國的局勢不太穩定,好幾頭老虎接連落馬,直到年末重新穩定局麵後,大領導才騰出手來整治潘多拉工程。同時背景有些複雜的戴小正便受邀從國外歸來,接手一個極其困難的工作——給一個‘機器人’製造人格。


    這個人當然是安琢,自分裂後,他被帶到人類社會的封閉環境裏,每天的任務就是吸納科學知識,協助解決科學上的難題,此外他感覺不到任何人類應該有的情緒。


    戴小正見了一麵就覺得非常棘手,但戴小正當年年輕氣盛,難度越高越喜歡挑戰,一口氣在密閉環境下悶了兩年,才和安琢交上朋友,此後慢慢扭轉他的基本觀念,又在軍隊裏生活了一年,安琢才大致像個正常人。


    2024年,外資方看準經濟動蕩的時機,以潘多拉研究院遲遲沒能落定第二任院長為由,許諾重利要求重新買回潘多拉工程所有權,並派遣大量精銳科學家以學術交流為借口,要求在潘多拉研究院裏取得主導權。這個時候,當時還非常年輕的安琢帶著上級的委任狀回來了,一場激辯駁倒氣勢洶洶的西方學者,成為了c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高級工程負責人。


    “……他這麽會得罪人,怎麽就沒個敵國特務來暗殺他?”


    “你不知道,赫爾曼之前的外資方負責人對院長簡直是恨之入骨啊,不停地鼓動人權組織來調查他,派過一整支精銳部隊潛入過院長的住處意圖伏擊他。然後笑話就來了,院長雖然頂著個我黨優秀伏案工作者的名頭,但也不可否認那是潘多拉研究院整出來的超級大殺器,真正的天妖‘原型’反應速度是可以躲子彈的。”


    夏妍喝了口水,道:“後來是戴老師回憶的,值夜班的守衛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砸了院長住處的門進去,就看見院長跟沒事兒人似的捋著袖子煮牛奶,再轉頭一瞧,客廳牆角,摞著七個荷槍實彈的老外屍體。”


    白嬰設想了一下那個畫麵,想來如果自家客廳裏扔著一堆死不瞑目的屍體,她是睡不著的。


    由此可見她沒冤枉安琢,丫確然是個變態。


    白嬰不信道:“不是吧,安琢他爹雖然是妖,但媽媽是人類啊,怎麽說血統也得稀釋一半吧。”


    “也不能這麽說,最初一代的時候,不少人接受了軀體改造,但其他人用的是稀釋液,老院長用的是原液,實際的改造程度比起一般天妖也不差。”


    “是這樣……”白嬰皺眉想了想,忽然對童子亦問道:“這些事你都告訴安銘了?”


    “挑挑揀揀了些重點,大致意思差不多,都是他被爹媽拋棄、被變成凍肉等等……我覺得你得對他好點,不然‘原型’報複起社會,可是很可怕的。”


    白嬰突然表情肅然道:“爸爸救我!”


    童子亦道:“你對小朋友做什麽了?”


    “瘟疫事件我那會兒氣瘋了,沒聽他解釋就把他趕回了禹都。”


    “僅僅這樣?”


    “還……打了他一巴掌。”


    童子亦:“……”


    童子亦:“你腦子裏在想啥?崽,你忘了爸爸教育你那麽多年無論發生什麽事兒,‘一分動氣、三分敗數’的原則了嗎?這次被坑,不怪別人,怪你懂嗎?”


    “我知道……”白嬰麵露慚色,道:“我想找安銘道個歉,把話說開。”


    “這小子回來之後每天大部分時間都留在陵園,你自己去吧。”


    ……


    妖族的陵園,在北部混沌之門外。


    妖族的殉葬傳統,這道門一年隻開兩次,讓死者家屬捧骨灰罐送入混沌門之外安葬,隔絕生人與死靈的界限。但白嬰執政後,由於禹都那段時日遭逢兵災,屍體堆山積海,混沌之門便每日都開放,方便民眾探視死去的親人。


    當然,這座灰色的陵園山,也有著英雄的墳靈。


    白嬰到了山腳下的時候,天空已經下起了雪,她便撐了把傘獨自上山,慢慢踩著絨絮般的雪走到一處雪梅盛開的山角。


    那裏有一排排的青石碑,碑後的石棺裏躺著的大多是她的學生,有些是空的,但它的主人也的確是死去了,他們必須列在這裏,等到這一任妖帝死後,隨妖帝陪葬入帝墟。


    和整座陵園比起來,不算多,那時的痛苦卻是一樣的。


    手指拂去碑上的雪花,字跡被雪花點綴著,都是些記憶裏熟悉的名字。


    “……道理都說得漂亮,其實老師自己也是很依賴運氣的。你們要是還在,多嘲笑我一點,哪怕你們再打打鬧鬧地,那該有多好呀。”


    眼底懷念的神色裏帶著幾許悵然,白嬰一一走過,到了倒數第二個青石碑時,看見了一麵古怪地無字碑。


    那青石碑的表麵好像被什麽人打得如蛛網碎裂,而它之後的石棺卻是半開著的,隻留了一條縫。


    從白嬰的角度看,那縫裏好像有一點微弱的光亮。


    白嬰走到那石棺側邊,遲疑了片刻,伸出手試著推了推那石棺的封板,石板很沉,她便把傘柄夾在頸側,雙手用力,在一聲沉重的摩擦聲後,白嬰看見了裏麵躺著的人。


    裏麵的人慢慢睜開眼,神色寡淡地看著滿臉愕然的白嬰。


    “你怎麽……”


    不由分說,裏麵的人伸出手,抓住她的肩頭,猛然把她整個人也一並扯進石棺裏。


    白色的傘掉了下去,劃出一道圓弧,倒翻在雪地上。


    陵園依舊一片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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