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驍很快便回來了,他匆匆推開房門,隻見姚珂媛失魂落魄一般,小娟在旁焦急無措,見他進來,仿佛見到救星:“二公子,你可回來了,你看四姨太她……”


    他示意小娟出去,姚珂媛看著他,那眼神裏,又是那種似曾相識的沒有焦距。


    眼前不由地閃過當日在百樂門的情景,他的心忽而抽疼,他使勁搖了下頭,試圖甩掉腦子裏的畫麵。


    姚珂媛看著他向她走來,原本她以為,經過了那麽多人,那麽多事,他們已經是曆盡滄桑,歲月的盡頭,幸福就會在那彼岸。


    可是,她忽略了,忽略了一種東西,那就是人的本能。


    “我是清白的,你信嗎?”她問。


    “我信!”他點頭。


    “為什麽?”她又問。


    “我相信你所說的一切!”他答,眼底是那種熟悉的深情。


    是的,他寧可相信她所說的一切也不要再去猜疑了,那樣跟她形同陌路的日子他再也不要了!


    她見他說的如此斬釘截鐵,情深一片,眼底不爭氣地聚起一陣霧氣,一頭紮進他懷裏,瞧著他。


    他也瞧著她,彼此的眼底都是對方的倒影。


    “傻瓜!怎麽還哭了?”他低頭,輕輕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一手輕撫著她的秀發,深深地歎息,“不要管我娘她說什麽,她是她,我是我,你隻要記得我愛你,這就夠了!”


    夜闌俱寂,靜的能聽見窗外夜風拍打窗戶的聲音。姚珂媛躺在宇文驍的懷裏,枕著他手臂,食指在他胸口畫著圈。


    宇文驍抓住她的手,在唇邊輕輕地逐一吻過,“不要使壞!”


    姚珂媛發窘:“哪有!”


    宇文驍一手拉高了被子,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媛媛,我娘她……你不要怪她,她不是不喜歡你,她隻是不喜歡唱戲的,而你……”他頓住了。


    姚珂媛抽回自己的手,想了想,還是問道:“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宇文驍側轉身子,將她環在懷裏:“我爹,以前是軍閥閆希文身邊的長江巡閱使,我的外公,是鹽商,是閆希文的拜把子兄弟,家裏非常有錢,他有兩個兒子,我娘是他唯一的女兒。”


    “那個時候,閆希文雖然貴為一方軍閥,但是行軍打仗都需要銀兩,他手頭不寬裕,我外公經常會給他部隊撥款,少則上千,多則好幾萬兩銀子,有時候是綾羅綢緞、金銀珠寶。”


    “我爹,是閆希文的心腹,這些事情都是他去辦的,所以他經常會來往我外公的府邸,這樣一來二去就跟我娘相熟了。”


    “閆希文年事已高,他膝下沒有一兒半女,我外公也是非常看好我爹,對他也是格外關照,時不時地會在閆希文麵前誇讚他的種種。如此一來,好像是水到渠成,我爹和我娘的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宇文驍放開了她,半坐起身子,拿了一支煙點上,靠著床頭,陷入了深深的回憶:“從我出生開始,我就很少見到我娘的笑容,在我的印象中,她總是愁眉深鎖的樣子,我爹,雖然他沒有夜夜笙歌,可是,他有另外兩房妾室,絲毫沒有寂寞孤單。”


    “後來,我慢慢長大,我娘身邊的陶嬸才偶爾對我說起那些往事,我也就那樣把他們的事情拚接起來。”宇文驍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又重重地吐出,“我爹跟我娘訂婚後,也許是受到我外公關照的關係,我爹在閆希文部隊就一直平步青雲,直到閆希文臨終前,將軍閥的位置交給了他。那時候,閆希文軍閥部隊已經很強勢了,但是軍隊很多人都覬覦這個位置,雖然是閆希文親手將軍閥位置交給他,不服的人卻大有人在。也就在那個時候,我娘以我爹未婚妻的身份,讓她的兩個哥哥,也就是我舅舅,還有我外公,拚盡一切的幫助他,這才讓他坐穩了江山。”


    “可是,我娘所不知的是,我爹那時候早就在外麵置了二房!”宇文驍歎著氣,“我爹喜歡聽戲,那個時候,京城戲院的頭號青衣就是唐絲影。”


    “我爹喜歡聽她的戲,隻要是她掛牌的,他必然會到,這樣一來二去,他們兩個就好上了。隻是,那時候我爹跟腳還不穩,還需要仰仗我外公,自然不敢明目張膽的跟唐絲影來往,直到後來,唐絲影有了身孕。”


    “聽說我爹當時是主張唐絲影去打掉孩子的,但是唐絲影並不是省油的燈,她千方百計才得以懷上孩子,自然不會放棄這母憑子貴的機會,於是她在我爹身旁軟磨硬泡,最終我爹也妥協了,讓她生下了孩子,也就是宇文晃。”


    他轉頭望著她,眼底盡是嘲諷:“這就是為什麽我是嫡出,而宇文晃是庶出,他卻比我年長兩歲的原因!”


    宇文驍繼續道:“我娘跟我爹訂婚後三年才結婚,一直到婚前兩個月,她才知道有唐絲影和宇文晃的存在。”


    “可是即便如此,她跟我爹已經訂婚整整三個年頭,而且婚事在即,再加上一女不事二夫的觀念在她腦海裏根深蒂固,在她的心裏,她早就覺得自己是宇文淮的妻子了,再說她不管在哪方麵都為我爹付出了太多太多,讓她就此放棄,她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心,所以,再怎麽不如意,她還是跟我爹成婚了。”


    “而且,”他頓了一頓,似乎在隱忍著某種情緒,“我聽陶嬸說,我娘婚前也喜歡聽戲,那個時候她還待字閨中,自然不會跑到戲院去聽戲,我兩個舅舅去美利堅的時候給她帶了一個留聲機,她平常就在留聲機裏聽戲,而她聽的最多的,也是唐絲影的戲。”


    姚珂媛瞪大了眼,宇文驍再次深深歎氣:“她也很喜歡當時的京劇名角唐絲影。你可以想象,當她知道一切後,她是怎樣的一種心情!所以就此以後,她恨上了唐絲影,也就此恨上了京戲,更是恨上了所有的戲子!因為在她的眼裏,天下烏鴉一般黑。”


    “所以,媛媛,你不要怪她!”宇文驍再次把她摟在懷裏,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我娘她心裏也苦!她拚盡所有護之周全,到最後卻換來背叛,而且這種背叛就好像讓她吃了蒼蠅一樣的惡心。”


    “阿驍,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感到了你娘對我的那種敵意,甚至可以說是恨意。之前我一直不明白,我覺得她再不喜歡戲子,可是也應該不至於對我的恨意那麽深,那麽切!我一直想緩和跟她的關係,可是我沒法靠近,我也不得其路。”姚珂媛點頭,眼前不由地浮現陶佩琳幾近陰鬱的臉,想起她所經曆的一切,心底最柔軟的部分也泛起了漣漪,就像宇文驍說的那樣,她的心底是苦的,而且很苦,“現在聽你這樣一說,我已經懂了!而且,我也是女人,我比你更理解女人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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