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聽了愈發不悅,冷冷回道:“看來你不是本地人罷,方圓幾百裏,我這妙手娘子之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服?我懶得與你理論,你若不信,隻管由著性子將他生下來,到時驗明正身,再來向我賠罪不遲。”


    春曉聽了不再言語,心中卻不免掀起驚濤駭浪,片刻不曾停歇。現下自己懷胎不足三月,即便是在現代,此時若想知道胎兒性別,也需要通過絨毛穿刺取樣的方法,不但對技術要求頗高,而且還有引起胎兒丟失等並發症的可能,雖然也有過一些通過診脈來確定胎兒性別的先例,但從未聽聞有人能大包大攬,確保自己判斷無誤。可這“妙手娘子”不動一兵一卒,便一口咬定自己懷的乃是男胎,而且還如此信心滿滿,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正思忖間,“妙手娘子”已然等得不耐,她霍然起身,惱怒說道:“你這人當真不知好歹,虧我還特意取了這順心散出來,換了旁人,莫說白送,就是給我十兩銀子,我也未必肯呢!”


    說完,她不再理睬春曉,兀自端起碗盤下樓而去。


    春曉此時已知這“妙手娘子”雖然年長,心性卻坦白率真,正如孩童一般,便顧自移到床邊,將那塊潔淨布巾用力扯成兩半,然後端起已然涼透的開水,伸出傷腿,小心翼翼地衝洗起來。


    一邊衝洗,春曉一邊用其中的一半布巾拭去淌下的汙物血水,她強忍劇痛,反複衝洗數遍,將傷口內外都清理幹淨,這才放下手中器物,伏在榻上掩住口唇,極力忍住快要脫口而出的痛呼和呻吟。


    想著清創不算及時,春曉決定暫時留著傷口,待觀察之後再行縫合。疼痛稍緩,她又掙紮起身,將剩下的布巾輕輕蓋在傷口上。


    此時忽聽樓梯輕響,春曉卻已沒有睜眼細看的氣力,隻是倚在牆上不住喘息。


    “妙手娘子”行至梯口,遠遠望著地下的血水,再看看麵色慘白的春曉,訝異說道:“你這又是何苦來,傷成這樣,怎麽說也得鬧上一場溫病,便是如此折騰,也難免要捱上幾日的。你若不願受苦,我到時抓上幾付湯藥給你吃了便是……”


    春曉輕輕搖頭,趁著喘息的間隙,斷續說道:“不……此時,此時鬧起溫病,對孩子,對孩子不好……孩子,孩子尚未長成,我,我現下,也不能,不能吃藥……”


    休息了片刻,她從腰間摸出吳硯給的那兩塊碎銀,吃力地探手遞出,咬牙說道:“姐姐既然救我回來,我便厚著麵皮懇求,這幾日幫我燉些雞肉豬骨之類,讓我好生將養……姐姐,春曉求求你了……”


    “妙手娘子”站在原地,眼中神色變幻,沉吟半晌,幽幽問道:“那個男人,他先前對你很好麽?”


    憶起陳鬆朗過往的溫存體貼、一言一笑,春曉隻覺身上的苦楚都仿佛減輕了幾分,不由展顏笑道:“是,他對我很好……”


    “妙手娘子”怔怔望著春曉良久,開口澀然說道:“你長得真美,比我年輕時,還要美上許多……”


    她旋即驚覺自己失言,登時沉下臉來,冷冷說道:“姑娘請把銀子收起來吧,本娘子出手一次,自有人家奉上金銀無數,你這點小錢,我連伸手都嫌絮煩。”


    說罷,她轉身又向樓下走去,走出幾步,卻又堪堪停住,從袖中摸出一件物事拋給春曉:“這藥膏你且拿去,它是我親手所製,清涼潤澤、去腐生肌,內中都是些上好的藥材,於胎兒也無礙的。”


    春曉將藥膏接在手中,隻見它盛裝在一隻圓圓的銀盒之內,膏體蠟黃,油亮細膩,湊近輕嗅,隻有些草木的清香之氣,卻並無半點藥味,心中喜悅,待要道謝,“妙手娘子”卻快步走下樓梯,徑自去了。


    春曉用手指蘸取少量藥膏,沿著傷口邊緣小心塗抹,所到之處,隻覺原本微腫熱燙的肌膚一片清涼熨帖,不禁大喜過望。


    及至午間,“妙手娘子”果然帶了滿滿一罐雞湯上來,隻是裏麵的雞肉硬邦邦地難以下口,而且沒有放鹽。春曉顧不得挑剔,捏著鼻子將湯一飲而盡,又努力咀嚼半晌,將雞肉也盡數咽下。


    “妙手娘子”在一旁冷眼看著,忍不住出言譏諷:“你這般努力,那男人可曾知曉?倒連累我在這裏好吃好喝地伺候,白白賠上許多銀錢。我如今改主意了,不如我去幫你給他送個信兒,多少要些吃食錢來可好?”


    春曉勉強壓住喉間翻湧的油腥氣,向她懇切說道:“姐姐放心,待春曉傷勢好些,自然便會離開,隻是現下我隻得這兩塊散碎銀子,姐姐若不嫌棄,便先拿去應急罷,日後春曉定會……”


    “妙手娘子”搖頭撇嘴,轉身從桌上拿來紙筆,鄭重放在春曉麵前:“日後?姑娘還是莫說這些大話吧。這女人生產,與闖鬼門關無異,日後你生這小孽障時,若是一下子便撒手去了,那男人可會認賬麽?廢話少說,先寫份字據讓我收著是正經。”


    春曉苦笑著提起筆來,略想了想,在紙上寫下一張欠條,寫到所欠數目處,“妙手娘子”插進來說道:“我不貪心,就先寫一百兩罷。”


    見春曉麵露難色,她訝異問道:“咦?你那男人原來竟不是富貴人家的公子麽?那你巴巴地給他生孩子作甚?”


    春曉精神不濟,不欲與她糾纏,便依言在紙上寫下一百兩之數,“妙手娘子”接著督促道:“還有,將那男人的名姓住址一並寫上……”


    春曉將筆撂下,無奈回道:“姐姐,並非春曉有意隱瞞,但我隻知他住在京城,至於街巷方位,卻是一概不知……”


    聽到“京城”二字,“妙手娘子”瞬間變了臉色,稍停片刻,竟然轉身徑直下了樓,將一頭霧水的春曉丟在原地。


    她這一去,又是整整半日不見蹤影,到了晚間,春曉苦等不見飯食,隻得忍痛下了床鋪,拖著傷腿來到樓梯之前。正望著高陡窄仄的樓梯發愁,“妙手娘子”卻又端著一隻砂鍋現身,見春曉下地,也不去理會,顧自走上樓梯、繞過春曉,陰沉著臉將鍋子放在床邊。


    見她返身又要離去,春曉扯住她的衣袖,急切說道:“姐姐且慢,春曉還有一事相求……”


    “妙手娘子”麵露不悅,卻仍是停下腳步,經過方才一番折騰,春曉又累又痛,已是冷汗涔涔,此時強笑著求道:“姐姐,勞煩你稍後取些剪刀針線,還有潔淨布巾,針和剪刀在火上略燎一燎,棉線和布巾在水中煮開……”


    “妙手娘子”聽了冷哼一聲:“姑娘這邊又是水又是火的,當真好不熱鬧,就算是變著法子支派我,也請想些尋常的路數吧。”


    春曉知她性情,遂坦誠說道:“姐姐誤會了,春曉並非有意支派於你,隻是姐姐給的藥膏甚是好用,我方才看那傷口尚算潔淨,便打算用針線縫合起來,這樣皮肉長得更快些……”


    “妙手娘子”聞言一驚,轉身盯著春曉看了半晌,皺眉說道:“用針線縫合?你怎麽會有這樣的古怪念頭?”


    春曉還要解釋,她卻已經輕笑出聲:“好,好,此事聽來甚是有趣,我就姑且幫你這個忙罷。”


    半個時辰之後,她果然取了針線回來,針尖和剪刀刃口已經燒得發黑,棉線和布巾也仍有餘溫,都盛在一隻幹淨的盤子之中。


    春曉洗過雙手,拈起布巾一角,將針尖擦拭幹淨,隨後穿上棉線,湊近燈下縫合起來。


    沒有任何麻醉止痛手段,針尖冷硬紮在皮肉之上,棉線生生穿過皮肉之中,每縫一針,春曉都要停下來休息很久,每每覺得自己就快暈厥。


    見她縫合打結的手法甚為純熟,“妙手娘子”好奇地湊過來細看,春曉手下稍停,一邊喘息,一邊低聲說道:“姐姐,你,你擋住我的光線了,這樣我會看不真切……”


    “妙手娘子”悻悻退到一邊,春曉又支撐著縫了幾針,待打好最後一個結,用布巾掩住傷口,終於忍不住痛呼出聲,旋即護住肚腹,喃喃說道:“寶寶,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妙手娘子”望著滿頭冷汗、麵上卻露出溫柔笑意的春曉,幾次張口,卻都欲言又止,隻是彎腰收拾了剪刀針線,行至梯口,又轉回身來,指著床邊的一串銅鈴說道:“你是叫春曉吧,春曉妹子,你方才受了那麽多苦,待會兒若是肚餓,隻需搖搖這銅鈴,我自然會來看你。”


    春曉詫異抬頭,隻見輕紗之後,“妙手娘子”眼波流轉,明顯多了幾分溫柔和善意,春曉心中明了,便也微笑答道:“春曉記下了,多謝姐姐費心……”


    接下來幾日,春曉與“妙手娘子”相安無事,春曉整日好吃好睡,加上時常用那藥膏塗抹傷處,傷口很快消去腫痛,漸漸愈合。


    這一日,算算時日已滿,春曉向“妙手娘子”要來剪刀,正打算將傷處的棉線拆去,忽聽樓下傳來一個焦急女聲:“妙姑姑!妙姑姑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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