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帶著夏曉期去見的人是淩淵,對於這點,她是不覺得意外的,讓她意外的是淩淵現在的狀態。


    以前那個總是把自己收拾的好像隨時要去白金漢宮去跟會見英國女王一般的男人,此刻身上卻穿著簡單不能再簡單的灰色棉質居家服,那雙張揚的眉眼、無時無刻不上揚的嘴角此刻都呈現出一種呆滯的狀態,他坐在輪椅上,濃密的睫毛微微低垂著,隔了好久才會輕輕地抖動一下。


    “他…這是怎麽了?”夏曉期驚詫地看向黎安。


    “拜你所賜。”黎安再次擺出一副刻薄的樣子。


    “我?”夏曉期原本就睜得很大顆的眼睛不禁又掙了掙,“跟我有什麽關係?”


    黎安走過去,將淩淵推到客廳的沙發旁,招呼夏曉期,“到這邊來,我仔細講給你聽。”


    夏曉期跟出去,坐到沙發上,她眼睛不錯神地看著淩淵,她希望這是他為了懲罰她當初不守諾言而搞出來的惡作劇,一個活蹦亂跳的人,怎麽可能轉眼就變成了這副樣子呢?


    “他告訴過你,我們為什麽到濱海,他又為什麽會成為新瑞一個支行的行長,是吧?”


    夏曉期點了點頭,是因為要把空北找出來,隻不過,陰差陽錯地找到了她。


    “那你知道,我們是受誰的委托麽?”


    夏曉期搖了搖頭,不過想來,應該不是Moore,就是Horgan吧。


    “雇用我們的這個組織是KRB,你應該聽過,雖然在外界看他們在蘇聯解體後似乎就已經銷聲匿跡了,其實隻不過轉移到了地下,背後站著歐洲一些國家的政府高級官員……說到底,他們並沒有把FT放在眼裏,你們手裏似乎也沒有他們什麽把柄,他們想要的是你們手裏已經得到的某樣東西,至於具體是什麽我還不知道,但他們顯然誌在必得。”


    “你說的這些跟淩淵變成現在這樣有什麽關係呢?”夏曉期皺了皺眉,她聽說過KRB,這是一個充滿了神秘色彩的組織,有人說,它甚至可以在暗中控製很多國家的大選,但就像黎安說的,FT從未抓到過這個組織的任何一點蛛絲馬跡,當然,也不排除,他們不敢。


    “對於淩淵的身份,你又知道多少?”


    夏曉期看了看旁邊微微垂著頭,始終毫無反應的淩淵,“北京淩家?淩嗣音?”


    “沒錯,”黎安讚賞般地抬了抬眉,“他是淩家現在的當家人淩雲霄的二兒子,因為一些原因,淩淵母親在生下他沒幾天之後就離開了淩家,他爸爸給他取了這個有點女氣的名字,嗣音,就是等待音訊的意思……我爸爸是他的保鏢,我們兩個從六歲就開始一起廝混,他一心想找到他媽媽,就一心要跟我組隊成了一個偵探團,就好像福爾摩斯和華生一樣……二十多年過去了,原本小時候的一句玩笑,誰也沒想到,我們竟然就這麽一路走過來了,有了自己的團隊,建立了自己的關係網,從小時候幫同學找一個橡皮擦,到現在幾百萬美金隻能算一個小case……?說著,黎安向前探了探身,似笑非笑地盯著夏曉期,“你信不信?在遇到你之前,我們從來沒失過手。”


    在這個時候,夏曉期看著他有些冷峭的眼神,選擇閉嘴~


    “其實那些搶占先機占領了你們總部的那些人,裏麵有很多KRB的眼線,他們幾乎同時知道了濱海有FT幸存隊員的消息。他們找上了我們,因為我們的主要勢力都在國內,所以行動起來也方便,比如淩淵一句話就能去你們那個小小的營業部做行長……本來這個案子對我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難度,不知道是我們太厲害還是對手太笨,不到一個月,我們就鎖定了目標……”黎安伸出一根手指,戲謔點了點夏曉期。


    “當我知道當初救過淩淵的那個人就是你時,我並沒怎麽擔心,畢竟KRB那邊隻是想找到FT的人,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未必真的會殺你……不過,就算會殺了你,錢多少倒是其次,我們也沒必要為了你毀掉我們在外多年的名聲,甚至還得罪KRB的人,你說對不對?”黎安衝夏曉期很美好地笑了笑。


    夏曉期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想讓我怎麽回答你?對,還是不對啊?”


    “你可以不回答~”黎安輕輕一聳肩,繼續道,“再後來,我就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他不但一二再地為你隱瞞,每次和KRB那邊的人聯係時,他總是說沒有找到人,而且他在知道你以前的身世後居然還想著替你報仇,你難道就不好奇,你的那位仇人,喬西敏女士,是怎麽如此順利地進監獄的嗎?”


    夏曉期愣了一下,忙扭過頭去看淩淵,可惜此刻的他依舊目光低垂,表情呆滯,不能給她任何的反應。


    “哪怕到了最後,他告訴你全部真相企圖把你留下,甚至打算不惜性命地保護你時,你最後還是言而無信地跑了,就你這麽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我真不知道,他看上你哪一點了?臉蛋?比你好看的多了去了~身材?”黎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嘖嘖地搖頭,表示嫌棄。


    夏曉期跟著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用力抿了抿嘴角,為了淩淵,她先忍了~


    “你要知道,KRB那幫人可不是笨蛋,就連占領你們總部的那幫傻瓜都已經覺察到了不對勁,他們怎麽可能沒有覺察到。為了查清楚,他們派人盯著淩淵,和跟他有接觸的所有人,起初他們以為是淩淵被其他人收買所以不再把有用的信息提供給他們,但後來,潛伏在你們總部的那些眼線將包括你在內的四個人的資料傳送回去後,他們才知道,原來是他們的釜底抽薪敗給了你的美人計。”


    說著,黎安看了一眼旁邊輪椅上的淩淵,表情變的有些凝重,“當他們派人來抓你時,你已經從濱海離開了,他們以為是淩淵把你藏了起來,所以就把他抓回去,逼問你的藏匿地點……他在那裏待了兩天兩夜,直到他們確認你已經和另外三個人回去企圖奪回你們總部後,他們才把他放了……”


    “那他……”夏曉期看著淩淵,猶豫著開口,她想問,他是怎麽變成這樣的,但她對這類組織逼供的手法並不陌生,現在沒有什麽古代的十大酷刑,用的方法不必見血,但帶來的痛苦卻往往更甚。


    黎安回過頭,冷笑地看著她,“根據醫生說,他全身受到過強電流衝擊,電流通過神經末梢倒入神經係統,如果電流掌握適中會起到麻醉減少痛苦的作用,但隻要有一點沒控製好,就會產生完全相反的效果。但這個並不是讓他變成這樣的原因,他還服食過一種藥物,藥物進入腦部後會造成腦壓急速上升,腦袋就好像要炸掉一樣,就是因為這種藥物,他現在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甚至連智障都不如……夏曉期,對此,你沒有什麽想說的麽?”


    “……他會好麽?”夏曉期和黎安對視,盡管他語氣充滿了不滿和諷刺,但嚴格來講,他這樣的態度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應該會吧,”黎安別開臉,“醫生說,可以等待奇跡。”


    夏曉期慢慢低下頭,眼角的餘光落在淩淵垂在腿邊的手上,修長的手指微微曲著,指甲已經長了很長。


    “這段時間,是你一個人照顧他麽?他的家人呢?”她輕輕地問。


    “我最了解他,他一定不會願意以這種模樣每天麵對他的家人,然後永遠躺在床上讓別人伺候吃喝拉撒,所以,我就偷偷把他偷了出來。”


    夏曉期依舊盯著淩淵很久沒修的長指甲,並沒有因為黎安的‘壯舉’而表現出大驚小怪,“可你一個大男人怎麽照顧人?他應該也不希望被你弄得又髒又邋遢吧?”


    “對啊,”黎安嗬嗬一笑,“所以我來找你啦~”


    夏曉期終於轉過臉來,“找我?”


    “對啊,我一個男人是不夠細心體貼,加上你一個女人總可以了吧?”


    “……可你不認為跟著我,他會更危險麽?”


    “這我倒不擔心,他已經這樣了,再差還能差到哪兒去……”黎安突然一皺眉,“你不會是不願意吧?”


    “怎麽會~”夏曉期立刻一挺腰板,有點心虛的樣子,“隻是…隻是事情太突然,我有點意外而已~”


    “嗯~”黎安不是特別滿意地點了點頭,“你不要以為我願意這樣,如果不是因為醫生說要找一些可以刺激他腦電波複蘇的東西,我會到這來找你麽?”


    “對了,”夏曉期突然想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哦,差點忘了,我剛剛一直說的醫生,他叫童遙。”


    “童遙?”


    “沒錯,他手裏有一種還在進行臨床試驗的藥物,可以刺激腦細胞再生,聽說以後,淩家就去找他了,我跟他見過幾次,也知道他是你的朋友,就把淩淵受傷的經過都告訴了他,然後,他就告訴我,你已經離開了FT。在調查你以前的身世時,我知道你家在這邊,所以就來碰碰運氣,你知道的,找人這回事,我在行~”說著還翹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一副很得意的樣子。


    夏曉期搔了搔頭,對他的得意不予置評~


    事實證明,黎安說的話並沒有開玩笑,當晚,他就收拾好東西,帶著淩淵住進了她的出租屋,而且,還是他跟淩淵睡床,她睡沙發~


    所以說,人真的不能輕易地欠別人人情,一旦欠下了,就會立刻變得沒有地位、沒有立場,還沒有拒絕的權利。


    晚上,夏曉期抱著被子躺在沙發上,這些天第一次沒有很快地入睡,她看著灑著月光的窗台,想起那晚淩淵在山頂時說過的話,想起他開著車回來,把她抱在懷裏時的樣子……


    其實,他對她的袒護,她並不是不知道的,隻是站在充滿危機的環境裏,誰能知道端著槍站在陷阱旁邊的人到底是敵人,還是朋友,人在自我保護過剩的時候,哪還有閑心談感情。


    正當她想著想著眼皮開始打架的時候,臥室的方向突然傳來‘嘭’地一聲響。


    夏曉期忙從沙發上起來開燈衝進臥室,看到淩淵趴在地上,黎安正用力扶他起來。


    “怎麽了?”夏曉期趕忙過去幫忙。


    “沒什麽,可能是因為受過電擊,他身體偶爾會出現短暫的抽搐,過一會就會好的。”黎安扶著淩淵重新躺回到床上。


    夏曉期看著緊緊閉著眼睛,睫毛顫抖著的淩淵,心裏突然升起絲絲的酸澀,這樣一個曾經仿佛時刻站在聚光燈下的男人,現在卻因為她,變成了這個模樣……


    “行了,你回去睡吧,這有我呢。”黎安看著站在床邊看著淩淵發呆的夏曉期,聲音難得輕柔了幾分。


    夏曉期點了點頭,轉身向門口走,順手關上了燈。


    屋內又重新黑了下來,黎安看著躺在旁邊,漸漸平靜下來的淩淵,輕聲說:“我知道你不想讓她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你不願意,就拜托快點好起來~”


    說完,黎安重新躺回到床上,想起他們兩個第一次同床時的情景。


    那年,他們十五歲,那年,他們終於合力找到了淩淵的媽媽,但是她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他們找到的不過是安善堂裏的一個骨灰盒子跟一張照片。


    那天晚上,淩淵死活不肯回家,他住在他家,睡在他的床上,半夜,睡在地板上的他聽到床上的被子裏有輕微的嗚咽聲,他小心地爬上去,從背後輕輕抱住他。


    淩家的家教很嚴格,不過或許是因為淩淵母親的原因,他無論做什麽事情,家長們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無緣由地袒護他。


    所以,他們偷偷打過架、飆過車,偷偷去酒吧喝酒,甚至還偷偷吃過違禁藥品,他幫著淩淵闖過無數的禍,也因此被他老爸打過無數次,他們情同親兄弟,可那個時候他卻不知道怎麽安慰懷裏這個第一次在他麵前流眼淚的少年,他一邊輕拍著他,一邊醞釀,憋了半天,終於說:“誒,你說咱倆這樣,算不算Gay啊?”


    結果,他被淩淵一腳踹到了地上。


    兩個人認識這麽多年,唯一的那麽一次傷感畫麵就被那一腳給終結了。


    童遙告訴過他,讓他常常跟淩淵說說話,說一些他的美好回憶,說一些能激發他感情的話題,而且不但要說,還要帶著感情、聲情並茂地說~


    這可真是難住了他,他難以想象自己拉著淩淵的手,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憶當年:“兄弟,還記得當年荷花池畔的×××麽?”


    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不可以讓別人做,所以這麽重要而艱巨的任務就落到了夏曉期身上~


    照顧淩淵,夏曉期主要的任務就是做做飯、聊聊天、說說話,偶爾再幫他換換衣服,剪剪指甲什麽的。為此,她特地苦練了廚藝,按黎安的話來說,外賣太沒營養,不利於淩淵的身體健康~


    憑良心說,黎安比淩淵要難伺候的多…得多,淩淵每天都安靜的不說話,讓張嘴就張嘴,讓躺下就躺下,不會嫌棄她回來的晚,不會嫌棄她做的飯菜難吃,更重要的是,她無論說什麽,淩淵都不會跟她頂嘴。


    但黎安卻恰恰相反,他幾乎看夏曉期做任何事情都不順眼,就算煎蛋裏有一丟丟的雞蛋殼都能大呼小叫半天,更重要的是,錢多的燒個三天三夜都不會熄火的黎安居然不肯拿錢出來貼補家用,所以,她前半個月的悠閑生活就變成了每天辛苦在外工作,然後用她微薄的薪水保證讓這兩位少爺吃好喝好。


    所以她暗暗發誓,如果有一天,她人品爆發撿了個阿拉丁神燈回來,她三個願望裏的第一個願望一定是——讓黎安從我眼前徹底消失吧~


    可她沒想到,在三個人同居後的第二個周末,這個願望竟然奇跡般地達成了~


    她下班回來,發現黎安留書一封,不見了~


    當然,留書上通篇都是關於每天照顧淩淵的各種注意事項,隻是說他有急事需要處理要離開幾天,至於是什麽事情,又什麽時候回來,一個字都沒多提。


    夏曉期將留書大致瞥了兩眼,然後偷笑了兩個小時之後,就笑不出來了。


    這段時間,她一直覺得照顧安靜的好像木偶般的淩淵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但沒了黎安,她才知道,遠不是她想的那樣。


    第一件困難的事情,就是,她要幫淩淵洗澡。


    “今天,我們就不洗澡了,好不好?”夏曉期一邊幫淩淵剪著指甲,一邊打著商量,淩淵當然不會拒絕,所以,就洗澡這件事,兩個人愉快地達成了共識。


    第二件困難的事情,就是,她要跟淩淵一個床睡。


    其實這倒也算不上困難,雖然淩淵是個男人,但以他的狀態,睡在一起也沒什麽關係,隻是她現在的睡眠質量太好,如果淩淵突然從床上掉下去,她可能完全不會發覺。


    所以,為了避免這個問題,她隻好找了根繩子,將兩個人的胳膊綁在了一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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