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亞戈一頭栽倒在屋脊後麵的陰影裏。


    他在翻倒之前做了一個後仰的動作,正式這個動作救了他一命,躲開了那些射向他咽喉和麵部的箭,離他最近的那支箭幾乎是擦著他的臉飛了過去,狹長的鋒刃在他腦門上直接犁出了一條一寸來長的血槽,看上去就像腦門上長出了一隻豎著的眼睛。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渾身冷汗的喘息著。因為煙囪的遮擋,他中箭的部位集中在上半身,以胸口最多。隨著他的喘息,密密麻麻的箭羽隨著胸膛微微的上下起伏著,遠遠看上去,就像微風吹過長滿了茅草的墳丘。


    “該死的,真特麽見鬼!”


    過了好一會兒,驚魂稍定的迪亞戈才哼哼唧唧的翻身坐起來,他抹了一把額頭淌下來的鮮血,然後把釘在胸前的箭矢一根一根拔了下來。他套在外麵的龍皮護甲並沒擋住這些特製的三棱破甲箭的穿透——奧妮克希亞活著的時候都未必能擋得住這種惡毒的武器,更不要說死後被剝下來的皮了——不過迪亞戈穿在裏麵的秘銀鱗甲很給力,擋住了箭鋒。雖然胸口依舊被戳的隱隱作痛,但好在沒有傷筋動骨。


    不得不承認,他這次太過輕敵了。狡猾的弓箭手們采用了三段擊的戰術:三分之一的人引弓待發,三分之一搭箭上弦,三分之一休息緩力。這樣既可以時刻保持著對迪亞戈的壓.製,又能保證弓箭手們的體力,一舉兩得。所以當迪亞戈從煙囪後麵站起身來的時候,一直拉開弓,等著目標出現的弓箭手們毫不猶豫的鬆開了手中的弓弦,給了迪亞戈一個難忘的教訓。


    他小心翼翼的把自己挪到那堆碎磚石堆邊上,探頭往廣場上看了一眼,然後飛快的縮了回來。在被攢射了一次之後,他收起了自己的狂妄與驕傲,變得謹慎了許多。


    廣場上,就在他躺著回魂的這段時間,剩下的三輛弩車顯然都已經發射過一輪了,弩車手們都在忙碌著調校偏移的準星,重新上弦裝箭。分散在廣場上的弓箭手們依舊緊張的注視著房頂之上——所有人都知道,弓箭手挨上一兩箭,多半就沒有力氣拉弓了,可火槍手卻不同,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們就有可能再給你整出點驚喜來。


    迪亞戈有些踉蹌的站起來,彎著腰往塔樓走去。他必須換個地方,整個屋頂都被弓箭手們盯的死死的,他連個露頭的機會都沒有。


    他進入塔樓,沿著樓梯來到三樓。這一層的最北麵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對著廣場的那一側牆壁上開著三四個窗孔。說是窗孔,不如說更像射擊孔一些,這些小窗口大概隻有一尺見方,開在齊胸高的位置。窗戶上鑲嵌著彩色的玻璃碎片,看上去絢爛多彩。


    迪亞戈挨個窗孔仔細的看過去,最後在一個掉了一小塊拳頭大小玻璃的窗孔前停了下來。


    此時廣場上燈柱、火把照的亮如白晝,走廊內卻隻有牆壁上的幾根火炬在散發著昏黃的光亮,迪亞戈倒也不虞外麵能看到自己,把眼湊到那個破洞前看了幾眼。


    瑪登霍爾德城堡的外牆非常厚實,足有一米多厚,這使得這些窗孔看上去更像一個個深洞,從這個窗孔看出去,視野非常狹窄,迪亞戈隻能看到一台弩車。


    他看到,站在弩車前麵的兩麵盾牌之間的縫隙比剛才更大了些,很顯然,弩車手們正在做最後的瞄準。


    沒有猶豫,他立刻端起了手中的火槍。為了防止暴露目標,他沒有把槍口伸出窗外,而是保持著離窗口大約一尺多的距離。那個破口太小,再遠就無法通過瞄準鏡瞄準了。


    他緩緩的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扣動了扳機。


    根本來不及觀察戰果如何,在子彈脫膛剛而出的一刹那,迪亞戈就一個轉身,把自己貼在了窗邊的牆壁上。不出他所料,沒超過一秒鍾,十幾支利箭就打碎窗戶上的玻璃,射了進來——雖然有附魔在喇叭口上的湮滅法陣來降噪消焰,死亡凝視發射時噴射的槍口焰還是無法全部消除,暴露了他的位置。


    不過這個窗口隻能看到一台弩車,也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而其它的窗口上的玻璃全都完好無損,他也不敢過去敲下一塊來。在所有的軍隊挑選弓箭手時,考察的第一項就是視力,在這些亮眼如炬的弓箭手們眼裏,窗戶上新多出來的破孔就像羊群裏的駱駝一樣顯眼。


    他轉過身往樓上飛奔而去。


    嗵嗵的兩聲巨響從窗外傳來,城堡的大門又被射中了。迪亞戈不知道那麵大門還能抗多久,他現在是在和那些弩車手們搶時間,要麽是他在大門被打破前把所有弩車全部幹掉,要麽是那些弩車在被他全部幹掉之前打破大門,這個繞口令般的二選一讓他心裏忍不住一陣焦躁。


    他打心底的佩服這些悍不畏死的弩車手們,不是每個人都能在被一把火槍暗中指著腦袋的情況從容自若的操.縱弩車,準確射擊的。


    迪亞戈並沒有到屋頂上去,而是沿著樓梯,一直爬進了那座塌了半拉的塔樓。他站在殘破的牆壁後麵,在牆壁上摸索著。沒過一會兒,他小心翼翼的鉗著一塊活動的方磚,把它從牆壁上抽了出來。當磚塊被完全抽.出的那一刻,搖搖欲墜的牆壁發出“喀”的一聲輕響,輕輕顫動了一下。


    迪亞戈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的看著牆壁,直到一分鍾後,確定牆壁不會倒塌時,他才長長的吐了口氣。他甚至都不敢對著牆壁出氣,唯恐氣息重了,就會把這麵破牆吹倒。


    他輕輕的擱下還拿在手裏的磚塊,然後端起槍湊到了那個小孔前。


    他剛射擊的那台弩車正在燒的劈啪作響,宛如一堆歡慶的篝火。現在,廣場上已經隻剩下兩台完好的弩車了。他瞄準其中的一台,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緩緩的吐了出來。


    就在氣息吐盡,但還未吸氣的一刹那,他的呼吸短暫的停頓了一下,這個時候胸肌完全鬆弛,身體處於靜止狀態,正是最佳的擊發時機。


    迪亞戈輕輕的移動手指,壓下了死亡凝視的扳機。槍聲轟鳴,死亡凝視猛向後一頓,撞在迪亞戈的肩膀上。破膛而出的火藥氣流翻卷著向前,噴.射在牆洞周圍的牆壁上,灰塵飛揚,硝煙彌漫。


    就在迪亞戈的注視下,牆壁前後搖晃了兩下,然後嘩啦一聲,完全塌落下來,把躲在它後麵的狙擊者完全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狗屎!”亡魂大冒的迪亞戈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躍,往身後的轉梯上跳了過去。數十支箭矢呼嘯而至,隻差一點就追上了他的身影。


    “隻剩下一台弩車了!”迪亞戈抹了把冷汗,在心裏對自己說。


    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弩車發射時發出的破空尖嘯。緊接著,伴隨著猛烈的撞擊,城堡的大門轟然破碎開來。廣場上的十字軍士兵們猛地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大門被打破了!


    迪亞戈忍不住沮喪的癱坐在地上,努力許久,但最終卻徒勞無功的失敗感令他渾身發軟,一動都不想動。


    他喘了幾口氣,命令自己從塔樓的小門裏走了出去,然後從屋脊上探出頭,飛快的偷看了一眼。


    廣場上,一群手持長劍的十字軍步兵正在朝著城堡大門衝去。而僅剩的那台弩車則正在往街巷那邊後退,給步兵們騰出戰場。手執重盾的士兵們則留在了原地,雖然這些沉重的超大號盾牌在城堡內有些騰挪不開,但或許也有可能用的上,誰說的準呢?


    相對於其他人,弓箭手的反應要有意思的多,他們大多在尋找遮蔽物,有的跑到了石頭雕像後麵,有的藏在了石頭燈柱旁,還有幾個跳進了廣場中央的噴泉池子,躲在了正中間的大理石噴水石柱後麵,一群人狼奔豕突,亂成一團,完全不複剛才敢於與迪亞戈剛正麵的凶悍模樣。


    城堡的大門雖然已經被打破,但對於弓箭手們來說,城堡內顯然不是一個發揮他們本領的好戰場,況且,他們現在終於不用再硬挺在廣場上掩護弩車,充當活靶子了。


    一個隊長模樣的弓箭手大聲喊了幾聲,超過一半弓箭手邁開雙腿,向著城堡後麵奔去。迪亞戈心裏一陣急躁——這群蠢貨終於想到這個辦法了!


    在城堡的正前方,由於廣場的阻隔,弓箭手們至少要跑到廣場中間,才能把城堡的房頂納入射程之內,但城堡後麵可就完全不同了,雖然四周的民房與城堡之間依然有一片空地相隔,但二者之間的距離卻沒有超出弓箭的射程,他們完全可以爬到民房頂上射擊。到那個時候,從和城堡差不過高度的民房頂上看過來,一覽無餘,迪亞戈可就完全沒有了藏身之地。


    事實上,迪亞戈並不懼怕這些弓箭手,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他有信心一個一個把他們全都幹掉——射手對決,他怕過誰來?但是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城堡的大門已經被轟碎,夥計們急需他的支援,他已經不能再和這幫弓箭手糾纏下去了。


    等等,迪亞戈呆了一下,我剛才似乎漏掉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幾秒鍾之後,他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對啊,大門都被攻破了,我還在房頂上磨蹭什麽?這些弓箭手又不能淩空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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