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一驚,都轉過頭來,頗為意外的看著莫大。左冷禪眼中似有怒色一閃而過,又生生忍住,不曾惹人注意,但臉上的笑容多少有些僵硬。方生亦心中一緊,暗道嶽、莫二人的後招來了!


    麵對眾人目光中的質詢,莫大幹瘦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一如既往的僵硬漠然,但眼神卻直直的盯著左冷禪,沉聲道:“莫大心有一言,不吐不快,不知左盟主是否應允?”


    左冷禪眼角微微一抽,不論心裏頭多麽惱恨莫大多事,但眾目睽睽之下,卻不能失了盟主氣度,隻得微笑道:“莫兄請說!”


    莫大看了眼下座首位的方生,又轉回目光,直麵左冷禪鋒芒隱現的眸子,從容道:“左兄武功高強,才略出眾,得任盟主之位,我等並無異議!隻是······隻是百年來,都是華山擔任盟主,統領五嶽,縱然未有驚天動地之功,卻亦無行差踏錯之事。華山掌門一脈於五嶽諸多事務上經驗豐富,更是向來秉持公心,將五嶽大大小小的事處理的妥妥貼貼,無有不服!”莫大目光巡視一圈,見眾人皆對他所言頜首認同,便接著道:“此前嵩山畢竟未曾任過盟主,並無處理五嶽事務的相關經驗,就算左兄智慧過人,在登臨盟主大位之初,不免有無從下手之感,亦難以將諸事處治的麵麵俱到······因此,莫某建議,不妨由華山嶽掌門擔任我五嶽副盟主,協助左兄治理五嶽!”


    副盟主?眾人心裏一驚,隨即目光遊移,心思不由活泛起來。特別是玉磯子師兄弟三人,更是頻頻交換眼色,似是覬覦副盟主之位,但一想到嶽不群能夠與左冷禪打個平手,竟還忍得住一直謙遜著,眼睜睜將盟主之位讓於左冷禪,其武功之精湛,城府之深沉,著實超出他們師兄弟三人不止一籌,隱隱然給人可畏可怖的感覺。這副盟主之位,恐怕嶽不群從一開始就在謀劃,已將其視為囊中之物,必然容不得別人染指!


    左冷禪在莫大說出“副盟主”三字的一瞬間,就立時轉頭看向嶽不群,見到他臉上掛著一成不變的陽和微笑,便知這增設副盟主之事乃嶽、莫二人早有預謀。若是他不答應,恐怕華山、衡山會立時鬧騰起來,拒絕承認他這個盟主,誰讓他沒能打贏嶽不群呢!而且,回想起會盟以來嶽不群屢屢大肆力挺他擔任五嶽盟主,若他此時反而阻礙嶽不群擔任副盟主,傳到江湖上,必會落得個心胸狹隘、過河拆橋的不堪形象。


    方生同樣數息之間就想通了其中關節,但他參與盟主一事已讓五嶽大多數人稍有反感,此時再在副盟主之事上隨意開口,定會招致五嶽所有人的不滿,隻得微笑沉默。


    眼看說得上話的左冷禪、方生都不好開口反對,身為左冷禪心腹臂膀的陸柏便毫不猶豫的上前,輕聲疑問道:“五嶽向來隻有盟主,未曾有過什麽副盟主,如今冒然曾設副盟主,怕是有些不妥吧!”


    莫大臉色嚴肅,沉聲回應道:“嶽兄武能與左兄戰成平手,天下少有,文能金榜題名,才智非凡,如何當不得五嶽副盟主?······更何況,我們的老對手魔教,不僅教主之下設有副教主一職,還有光明左右使,都是幾乎不下於教主的高手。五嶽若是隻靠身為盟主的左兄,讓左兄以一敵四,豈不凶險非常!我等於心何忍,於心何安呐?”


    陸柏表情一滯,總不能說左冷禪當真能夠以一敵四,虐魔教教主、左右使如同虐菜,毫無壓力,無需嶽不群幫手吧?


    莫大見此,知道還得再加一把力,便看向恒山派方向,正色問道:“不知定閑師姐對在下的提議是否讚同?”


    定閑同樣一滯,她聽明白了莫大的話,沒問她怎麽看,而是直接問她是否讚同,根本是想堵死了她再次和稀泥的念頭,逼她在讚同或是不讚同這二者中選其一。好在此時已經定了左冷禪的盟主名分,若要推舉副盟主,嶽不群確是不二人選,就算她讚同此事,也不算得罪左冷禪,而她一旦反對,卻勢必大大得罪華山和衡山。於是,定閑蹙眉思忖片刻,便合十回道:“嶽兄擔任副盟主,定閑並無異議!”


    莫大微笑點頭,旋又看向方生,意味深長的問道:“大師以為如何?”


    在陸柏、定閑二人先後出言的這一小會兒,方生早已將此事的利害關係反複琢磨一番,反而覺得,有嶽不群擔任副盟主,掣肘左冷禪,既能製約嵩山借著五嶽盟主的名頭擴張,又能使五嶽內部不和,避免五嶽迅速坐大,倒也不錯!此時麵對莫大的試探,方生稍一遲疑,便合十道:“有嶽掌門如此大才鼎力襄助,想來左掌門必能將五嶽發揚光大,威震江湖!”


    看到方生如此朝秦暮楚,包藏禍心的表現,左冷禪不由眼角一縮,隨即若無其事的答道:“大師盛讚了!”


    莫大卻是滿意的頜首,轉向泰山派方向,隨意問道:“泰山派以為如何?”


    此時大局已定,莫大最後才問泰山派,分明別有用心,而且其不甚在乎的語氣,也讓泰山派玉磯子師兄弟心中不悅,不願出言作答,但天門身為掌門,卻是退避不了,隻得正色道:“泰山派願奉嶽兄為五嶽副盟主!”


    至此,嶽不群擔任五嶽副盟主之事已是大勢所趨,縱然左冷禪心裏千般不願,卻也不敢拂逆眾意,隻得微笑讚成道:“嶽兄眾望所歸,此後便是我五嶽副盟主啦!”


    嶽不群會心微笑,謙虛道:“嶽某慚愧,今後必當以左盟主馬首是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嶽兄言重了!”左冷禪虛應道,並未將嶽不群的漂亮話往心裏去,其實在場眾人同樣如此作想。在明白人眼裏,華山掌門既然做了副盟主,華山派弟子麵對盟主左冷禪的命令,自然有底氣聽調不聽宣。一旦今後華山牢牢拉攏住衡山派,便可與嵩山分庭抗禮,若是華山再拉攏到中立的恒山派,就更是近乎架空嵩山,成為無名有實的盟主了!


    相互客套著,眾人依次走出正堂,以左冷禪、嶽不群、方生為首,站在堂前的台階頂層,居高臨下的麵對著近千人的五嶽門人。


    “眾五嶽弟子聽令,今日左某······”左冷禪運足功力,朗聲宣布五嶽正、副盟主的就任結果,並以正邪大義鼓舞士氣。聲音洪亮雄厚,響徹在每一個五嶽門人的耳邊······


    在嶽不群看來,這就是組織首領當選後的就任致辭。當然,不管左冷禪此刻說得多麽大義凜然,但其心裏大約是不怎麽痛快的,也就不會給嶽不群就任五嶽副盟主的致辭機會了!


    “弟子拜見左盟主,拜見嶽副盟主!”在五嶽上千門人呼海嘯般的行禮參拜聲中,此次會盟圓滿落幕······


    不管盟主左冷禪、副盟主嶽不群怎麽各懷鬼胎,但在看著少林方生緩緩下山的背影時,二人眼中卻閃爍著幾乎一樣強烈的殺機隱隱的寒光。


    五嶽高層的主次名分已定,接下來便開始商討明年會戰魔教之事,各派能夠派遣多少人手?何時出發?何處匯合?何人收集如今魔教混戰的具體情況,並居中聯絡?進入河北境內後,是直攻魔教總壇,還是沿路擊破魔教各分舵、堂口?乃至在何處與任我行接戰?


    凡此種種,都需一一籌謀,縱然不能算無遺策,麵麵俱到,但也要對各種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有個大致應對方案。毫無疑問,這些事物繁瑣異常,但嶽不群既已身為副盟主,卻是不僅不能像在華山一樣躲清閑,反而得時時刻刻表現出十足的熱情,同盟主左冷禪一起絞盡腦汁的賣力謀劃。


    沒了高層們的嚴厲管製,各派門下的弟子們不由鬆懈了不少,相互之間高談闊論者有之,飲酒作樂者有之,探討武藝者有之······嵩山各院落的氣氛一改前兩日的壓抑肅穆,不多時就變得熙熙攘攘,其樂融融。


    一個時辰後,方生趕回了少林寺,將此行的詳細一一稟明方正。


    靜靜聽完方生對左冷禪、嶽不群、莫大等人的描述,方正默然半響無言,隻是閉目盤坐,手上輕輕的撥動著念珠。


    禪房內檀香嫋嫋,一時間隻剩念珠碰撞的細微嘩嘩聲。


    就在方生忍不住要發問時,方正才悠然一歎,擔憂道:“可惜師弟你沒能沉住氣,竟冒然插手五嶽盟主之爭,不單引起了五嶽眾人的警惕,還被左冷禪、嶽不群兩人先後利用······”


    聞言,方生猛地一愕,隨即回想起,昨天自己先是讚成左冷禪做盟主,今天又讚成嶽不群做副盟主,現在怎麽看都感覺自己的話多了些,分量也重了些!


    背後不由自主的冒出冷汗,方生苦澀道:“是師弟關心則亂,失了清明······”


    方正思索著道:“看來左冷禪、嶽不群實乃一丘之貉,野心頗大不說,更兼武功高強,權謀詭詐,非是易與之輩啊!”


    方生麵色沉重,但也知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並非事事皆由人意。每隔數十年,江湖上總會崛起三兩個驚才絕豔之輩,風頭之盛比之少林武當往往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今看來,此後一二十年,在江湖上叱吒風雲者,非任我行、左冷禪、嶽不群三人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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