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看著前方渾身癱軟,汗如雨下,猶如忽然老了十歲的嘉祥,石之軒並不意外。


    畢竟,不論功力如何深厚,單憑如此隔著遙遙竹林,運足真氣恒速不斷的發出千多記‘音攻’,都會累得跟狗一樣。


    更何況,每一記‘音攻’都需嘉祥全心全靈的融入禪心意境,方可感染乃是撼動如石之軒這般意誌堅定之人的心靈!


    如此一連千多記,消耗之巨,足以讓嘉祥這等修為的佛門宗師心力枯竭,連帶著精氣神虧損嚴重,比之大病一場更為不堪,端坐的身形都難以維持!


    “沒有一個月時間,根本無法徹底恢複……哪個聖門中人想要幹掉他,今後的一個月正是最佳時機!”


    動念間給嘉祥下了診斷書,石之軒麵上卻是湧上濃濃擔憂,疾步掠至並派盤坐的四大聖僧麵前,撲通跪倒在地,眼中水霧朦朧,向著嘉祥叩首道:“弟子大德,拜見師尊……”又向道信拜道:“弟子拜見師尊……”再向帝心尊者、智慧大師拜道:“拜見二位上師……”


    絕非石之軒糊塗了,而是不論嘉祥敲木魚考驗他的初衷究竟如何,在他藉此感悟了嘉祥蘊含在心力之中的三論宗佛法真意之後,他與嘉祥已有了師徒之實!


    這般以心印心的傳法,在禪宗乃是托付傳承衣缽的重大標誌,比密宗的所謂灌頂傳法有過之而無不及!


    即使三論宗沒有相關規定,但此事之後,石之軒已經自動升級為嘉祥最親近的嫡傳弟子之一!


    不管之前嘉祥是何目的,也不管此刻嘉祥與石之軒各自的內心是如何作想,在其餘三大聖僧這等修為境界的佛門高人看來,此事既然發生了。那就是二人之間的深厚‘緣法’,冥冥中自有定數!


    而身為新一代的聖僧種子,石之軒若是連這點兒‘禪機’都不明白。那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果然,在他對嘉祥拜稱‘師尊’後。四大聖僧齊齊麵露讚許,嘉祥更在道信開口之前,就以師尊的口吻吩咐道:“癡兒不必如此,起來吧!”


    嘶啞低沉的音色一如既往,但明顯中氣不足,吐字帶顫,果是真元大傷!


    當然,嘉祥之所以敢於如此不計後果的耗費心力。正是仗著與其他三位聖僧待在一起,而想要在其餘三位聖僧的護持下殺死嘉祥,當今之世,除了有可能修成‘魔仙’的向雨田之外,再無人能夠做到!


    石之軒再次合十叩拜一下,才就此盤坐在地。


    見他身心清淨,隨意端坐,便猶如白蓮玉立,一塵不染,聖潔慈和。深具佛門妙相,嘉祥不由微微頷首,輕聲問道:“大德。你明白了麽?”


    石之軒合十恭聲道:“弟子愚鈍,隻覺恍恍惚惚,懵懵懂懂,似明非明,似得非得,似失非失……”


    四大聖僧眼神齊齊一亮,嘉祥滿意道:“恍惚是道,懵懂是佛……你很好,很好!”


    其餘三大聖僧亦齊齊合十道:“善哉。善哉!”


    即使三人吐詞語氣相同,快慢節奏亦相同。但石之軒還是清醒感受到三種截然不同的韻味——到了四大聖僧這等境界,畢生所修禪意自然而然會浸入一言一行。說話韻味也不例外。


    道信哈哈一笑,道:“大德與嘉祥緣分匪淺,今後不妨多去棲霞寺走動走動,聆聽三論宗諸位大師的高論。”


    石之軒應道:“多謝師尊指點!”


    嘉祥微微搖頭失笑,卻並未反對,顯是默許石之軒可以隨意到三論宗進修佛法武功。


    須知三論宗曆史悠久,在中土也已興盛了一百五六十年,絕非僅止嘉祥一位佛法武學宗師。


    而經過這一陣暗暗回氣,嘉祥已能夠安然坐好,以佛門真氣迫幹渾身汗水,隻是眉宇間的黯淡,證明他的心力及精神仍處瀕臨枯竭的狀態,非是短時間可以複原。


    帝心尊者取笑道:“道信倒真狡猾,給大德當了十年便宜師父,也沒傳授什麽好東西,反是嘉祥還未受過拜師禮,就已將壓箱底的禪心感悟送了出去,虧得不輕!”


    嘉祥大師苦笑搖頭,智慧大師微笑點頭,氣氛頗為古怪。


    道信反駁道:“除了貧僧自創的【達摩手】功夫,禪宗家底可早就在大德麵前抖落幹淨了,而【達摩手】雖說是我的壓箱底陳貨,可並不適合大德。


    這點大德自己都清楚,別說你們不清楚?”


    智慧大師附和道:“這點我們都清楚,單看大德渾身流露的清淨空靈氣息,就與道信你那髒了吧唧的【達摩手】完全是兩碼事!


    特別是你那【達摩手】裏的招數,不是什麽‘拈柴擇菜’,就是什麽‘挑糞施肥’,白白汙了大德的潔淨?”


    石之軒適時合十訥訥道:“弟子慚愧……”有個喜歡挑糞的師父,潔癖就是一種罪啊!


    帝心尊者道:“關你何事?……參禪之時,有人喜歡種地,有人喜歡摳指甲,有人喜歡揉心口,貧僧就喜歡耍禪杖,本是個憑自然本性,哪能勉強,勉強又有何益?”


    “弟子受教了……”石之軒應道。


    他明白,‘種地’是指道信大師農禪並重的風格,耕地施肥亦是參禪法門,光聽【達摩手】裏招數的名字,尋常人肯定會將之當作莊稼把式;


    ‘摳指甲’說的是嘉興大師的【一指頭禪】;‘揉心口’說的是智慧大師的【心佛掌】;‘耍禪杖’就是指帝心尊者自己的【大圓滿杖法】。


    禪法武功到了他們四人的境界,更講究章法隨心而起,舉動任意而發,出招怎麽順手怎麽來,怎麽合意怎麽來,而各自所創的功夫路數,自然是深諳個人的心意及習慣。


    別人就算學了去,使出來也沒他們自己那般得心應手。


    道信笑道:“大德的絕活兒是念經,可我這做師父的一向口舌木訥,不會什麽‘舌綻蓮花’的功夫。


    傳聞諸葛亮倒是有一套‘舌戰群儒’的本事,可惜早幾百年就死了,要不然貧僧還能托關係、找門路,讓大德去諸葛亮門下舔臉請教!”


    其餘三大聖僧莞爾一笑,而石之軒被打趣,隻能眼觀鼻,鼻觀心,無動於衷。


    開完玩笑,道信才道:“大德融匯禪宗法門,自創的這套清淨禪功就很好,為師也沒什麽好指點的。


    若是大德想要自創一套拳腳功夫,為師也不吝於以【達摩手】拋磚引玉!”


    憑四人的眼力及感應,自然從石之軒自然流露的先天氣息上,瞧出了他所創、所修之【摩柯無量慧經】的些許門道,知曉他在禪法內功一道,已開始走上適合自己的路,外人無從幹擾。


    還不等石之軒應答,挑起話頭的帝心尊者就連忙吩咐道:“大德,還不快向你師傅討教拳腳?”


    石之軒無奈起身,向著道信合十一禮道:“師傅,弟子正準備向道顯住持申請,離寺遊曆一番,特向師傅討教幾招防身的拳腳功夫!”


    道信頷首道:“你能明白閉門造車之不足,生出雲遊之意,可見禪心靜極而動,自在隨行就好!”頓了頓,手掌虛伸,對石之軒輕喝道:“來吧!”


    此刻石之軒站在嘉興大師的正前方丈許外,而道信大師則盤坐在嘉祥左側半丈處,他與道信的距離如此之近,憑著道信的功力,足可以勁氣隔空將他攝得死死的……


    白影一閃,石之軒無聲無息,且毫無征兆的向後飄去。


    同一時刻,道信大師亦雙手齊出,隔空虛抓,登時勁風狂作,發出兩股暗帶回旋的強大勁道,隻要石之軒給卷中,保證要撲跌過去。


    此招正是剛剛被智慧大師嘲笑過的,【達摩手】十八式中的‘拈柴擇菜’!


    後退中感覺到身形被兩股沛然勁氣似巨大鐵鉗般穆然攝住,往回拉扯,石之軒不慌不亂,腳尖點地借力,順著勁氣暗帶的回旋方向身形陀螺般旋轉,卸開部分力道,並不退反進的飄向道信。


    在其餘三聖僧的關注下,道信目光一閃,左手微微一頓,右手倏地探出稍許。


    石之軒隻覺兩股回旋氣勢勁道在道信右手的隔空遙控下融為一個大漩渦,產生出龐大無匹的壓力,把他的感官完全籠罩其中,連肌膚也如被針刺,幾要失去往常的靈銳。


    好在石之軒向來以靈覺感應混飯吃,感官本就為輔,此時禪心不亂,一直運轉不輟的【摩柯無量慧經】特有的清淨柔和的先天真氣疾速聚往右手,撮指成刀,意與氣合,催發凜冽勁氣,繞身虛劃,似要斬破攝住身形的勁氣漩渦。


    道信頓著的左手握拳隔空擊向石之軒的腰腹,一股凝實氣柱轟然破空襲至。


    石之軒似是早有所料,本要虛劃的右掌手刀忽然一變,斬向氣柱尖端。


    “蓬!”


    勁氣四濺,恰好炸散了攝住石之軒的勁氣漩渦。


    乘此良機,石之軒蓄勢已久的左手像是模仿剛剛道信那招一般,一拳擊出一道凝實氣柱,直襲道信身前,同時他的身形卻從容向後飄退。


    旁觀的帝心尊者微笑道:“交手經驗平平,應變能力上佳……不過,學得夠快!”(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出華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血沃天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血沃天涯並收藏劍出華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