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空真正見到這恭候他的可怕敵手,始才感受到對方的精神力量,比他以前所知所見的任何魔門高手實不可同日而語,廣博如浩海,森沉如深淵,無有窮盡。


    毫無疑問,對方已得由魔入道的真諦,同樣攀上了武道的極峰!


    自禪功大成以來,了空首次想到失敗,乃至不能活著離開的可能性,即使他堅守禪心,以無上毅力不住摒棄雜慮,竭力忘卻生死勝敗之念,亦難以做到。


    他再沒有絕對的把握!


    忽然間,了空明悟自己在精神力的比拚上,極其罕見的正處於下風。


    但他卻沒有絲毫懼意!


    在這宛如人間仙境的峨眉山麓深處,峰巒起伏、步步美景、景景觸情,令了空漸漸放鬆下來,一點不把即將來臨的苦戰放在心上,且生出奇異莫名的感覺。


    執真為假,執假為真。


    從沒有一刻,他能如此深刻的去體會生命,體會眼前的這一刻。


    瞥了眼敵手腰身懸著的雪白綢袋,了空知曉那裏麵裝著的東西,正是迫使自己日夜兼程,趕來蜀中拚死拚活的“罪魁禍首”。


    身為半醉半醒的方外之人,卻為醉生夢死的俗世野心家所夢寐以求的權力象征而疲勞本命,真是何苦來哉?


    暗暗自嘲一句,了空單掌在胸前擺出問訊佛號,垂眼平靜的道:“罪過罪過,出家人本不應理塵世事,但和氏璧事關天下蒼生,老衲受人所托,務要尋回寶璧,若有得罪之處。尚豈閣下海涵!”


    狀似正深情鳥瞰腳底下遼闊無垠山川美景的石之軒,實則仍沉浸在剛剛從【煉神還虛】妙境脫離出來的餘韻中,種種妙悟紛至遝來。


    天地間一氣流行。皆因形相不同,致生千變萬用。然若源溯其流,蓋歸一也。故能守一於中,我與木石何異,星辰與我何異,貫之一之,天地精華,盡為我奪……


    心有所悟,神有所會。有意無意間直入天人合一的精神境域,但覺與天地萬象共同在這無邊的宇宙一齊運轉,天地之精神,實乃我之精神,天地之能量,乃我之能量。


    恍惚間,生平所修所創的【元始真法】、【闡天變】、【不死印法】、【黑天大*法】、【摩訶無量慧經】等諸多正邪功法均有或多或少的修善改易,精益求精,愈趨完美,近乎於道。


    特別是【黑天大*法】。在將【補天心法】、【天魔大*法】、【道心種魔大*法】的精華部分以及一些佛門心法徹底熔於一爐之後,終於瀕臨大成,躋身於世間絕頂功法之林。


    聞得了空主動招呼。石之軒便順勢潛運幾近圓潤無缺的黑天魔功,精神不住強化凝聚,無形中全力催迫著了空的心神,覷隙而入,這才緩緩轉過身來麵對他。


    唯一不受麵巾遮掩的眸子幽芒隱現,眼神含笑欣然道:“久聞淨念禪院了空大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年僅中旬,武功禪法已然猶勝乃師,幸會幸會!”


    當石之軒轉身之時。了空的神色愈發凝重,幾不敢相信此時眼見之景象。一方麵他清楚看到石之軒轉身踏行的每一個動作,清楚聽見石之軒揚聲吐出的每一個字詞。


    但他對時間的感官卻更清楚地告訴他。所有這些看似緩慢的動作,甚至聽似悠長的話語,都是在一眨眼間的功夫內完成。


    這兩種徹底在時間裏對立的快慢極端,竟然在對方身上詭異出現,怎教他不驚駭、警惕之極。


    僅止於此,已足以令了空在接下來與對方動手之時,再不敢隨意相信自己的視覺、聽覺感官,隻因屆時他所見之象、所聞之音,均可能是給對方以魔功扭曲幻化過的詭異產物。


    然而更讓了空既驚且畏的是,在對方轉身之時,他感到整個天頂都似隨著對方旋動,這並非一種錯覺,而是一種異常真實的感覺。


    對方雖然身量高頎,但終究是凡人之軀,可是予他卻有頂天壓地、昏天暗地的無量氣勢,恍若霎時間晝夜顛倒,此處所在已由光明人間挪移到幽暗魔域。


    本是公平對決的環境,由此穆然化為對方的主場!


    對於了空這等禪心堅如磐石,時時刻刻均處於天人交感境地,與大自然緊密渾融的高人來說,本不該受任何敵手的氣勢影響而心生幻象,但此時卻偏偏出現了。


    除非這精神氣勢已不僅僅是人之力,而是天地之力……


    “難怪此人自號‘黑天魔尊’,原來如此,理該如此……”


    了空的禪心靈慧在刹那間明悟過來,已掌握到對方之所以能使他有如此奇怪的感覺,皆因對方的某種驚世魔功已功行近乎圓滿,恍然與“黑天魔域”渾成一體,再無分彼我。


    他麵對的再非一個宗師級的高手,而是奪天地造化的魔神!


    思及嘉祥等三大聖僧傳信給自己時並未提及此類魔功異象,了空隱隱猜到,一切都因和氏璧而來,正因對方借助和氏璧使得精神境界大進,始能引天地的力量為己用,所以才能在精神和氣勢上堂皇正大的壓著自己,令自己生出無法擊倒眼前武道“巨人”的真實感覺。


    了空臉色悲苦,卻猶自以無上定力謹守禪境,眼觀鼻,鼻觀心,法眼正藏,寶相莊嚴的道:“魔尊神功,貧僧拜服,請出手吧!”


    就在話落的一刻,了空像忽然融入天上的晴空裏去,廣闊無邊,法力無窮,無處不是可乘的破綻,卻無一是可乘之破綻。


    其右手托著的銅鍾亦似變得重逾萬斤,又若輕如羽毛;既龐大如山,又虛渺如無物。


    石之軒眼睛微眯,神情肅然,心知在自己藉由【煉神還虛】餘韻給予的狐假虎威的強大壓迫下,了空的禪功已提升至從所未有的巔峰狀態,甚至隱隱然超常發揮。


    若非此刻麵對了空的是他這熟諳佛門正宗禪功的怪胎,換了其他任何一個宗師級高手,此時麵對了空此刻深入天人交感層次的法相梵身,均會打從深心中湧起一種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恐懼與崇敬。


    這是完全有別於與敵手交鋒前生出的情緒,就像登山者突然麵對拔起千刃的險峰,駕舟者在浪高風急遠離岸陸的黑夜怒海中掙紮,生出不能克服的無力感覺。


    意誌力稍遜者,甚至於心口憋悶,幾欲吐血。


    盡管石之軒憑著渾合天地的精神力量並不受此影響,甚至仍能隱隱克製了空的心神,但也再不能輕易扭曲迷惑對方的五感六覺及禪心感應。


    毫無疑問,了空此刻似攻非攻,似守非守,氣不外泄,神不外馳的空靈狀態,正是最能將佛門心法的獨特效應催發至最大威能的靜定狀態!


    石之軒目光閃閃的打量他,整個人散發著深邃不可測度又詭異莫名的魔氣,柔聲道:“了空大師你不該孤身一人來尋在下死戰,而應該先匯合三大聖僧,再來圍堵在下,那麽倒還真有幾分可能將在下永遠留在此處靈山秀水!”


    了空心知對方所言屬實,但更知此乃是攻心之語,毋要挑起自己心底的僥幸心理,使自己跌出無思無念的禪境,露出心靈和氣機的雙重破綻!


    右手真氣倏地鼓動,銅鍾震顫,“當!”一聲仿如暮鼓晨鍾,充盈祥和之氣的音波幾如實質,雄渾蕩漾,將充斥虛空的魔氛勉強衝開些許縫隙。


    但見了空緊接著垂目低吟道:“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不著他求,全由心造;心外無法,滿目玄黃,一切具足。”


    隨著苦修堅守數十年的真言念出,他的禪心精神愈發空明無塵,周遭一切清晰起來,包括每一屢掠過身上的山風氣流,以及對方緊鎖著他的黑天魔氣。


    石之軒灑然一笑,饒有興致的道:“橫豎要打,我們也不急在一時,難得有這個機會,先讓我們抓緊這一正一邪難得的獨處時機竊竊私語幾句,否則恐怕以後再沒有機會。”


    對方雖說得友善輕鬆,但了空卻清楚他正全麵施展黑天魔功,一陣陰森詭譎的真氣像海洋浪潮般衝擊而至,無隙不窺地在找尋自己的破綻弱點,隻要自己的心神稍有失手,對方的攻勢會排山倒海地直攻而來。


    源自天僧,又經淨念禪院曆代禪主刪補修善的【無念禪功】正全力施展,以抗衡對方挾天擁地般的【黑天大法】。


    兩人相隔的六丈空間,勁氣激蕩,如汪洋洪流奔騰橫溢,無形的精神意誌的比拚亦同時達到最濃烈的境地。


    了空自問就此對峙下去,對勢弱的自己頗為不利,但若要此時搶先出手,脫離了靜定狀態,連三四分克敵製勝的把握也無。


    唯有高宣佛號,沉吟道:“閣主有話請說。”


    石之軒欣然道:“世間四大奇書,【戰神圖錄】可遇而不可求,【長生訣】至今無解,都且不必說,聖門的【天魔策】吾已得其精華,【慈航劍典】仍供奉於佛門除貴禪院外的另一聖地——慈航靜齋。


    吾曾隱約聽聞,劍典內記載了諸多超越了人類智能極限的劍術和法門,劍即道,乃是慈航靜齋和淨念禪院一切武功心法的源頭。


    淨念宗的【淨念禪書】雖是初祖天僧所著,卻隻是借鑒劍典內梵文十三章的其中十二章,再加以演繹變化而成。


    不知此說法是否屬實?”


    了空心神倏震,慈航靜齋、淨念禪院的淵源源自天僧、地尼的師兄妹關係,可惜兩人有緣無分,僅是在不囿於一教一派的想法誌同道合,而兩派的禪法武功,也確實頗有大同小異之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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