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許之外,一道神秘身影卓然而立,大大方方的全程見證了此次魔相道元老與陰癸派元老意願衝突卻又相互忌憚,不了了之的對峙。


    古怪的是,憑著劉桃枝、婁昭君等人全力運功時的精微感知,竟絲毫不覺有人窺視,隻因此人渾身透著自然而然的意境,整個人都似與身旁一株百年古樹融為一體。


    除非婁昭君等人專門凝目看來,否則隻會下意識的以為此處隻有一片樹林而將突出樹林邊緣的他當做空氣。


    此人看似介於中老年之間,峨冠博帶,留著五縷長須,麵容古雅樸實,身穿寬厚錦袍,顯得他本比常人高挺的身軀更是偉岸如山,神儀氣度頗有出塵飄逸的隱士味兒。


    正是聞名天下,有望登臨中原第一人的道門奇人“寧道奇”。


    然而此時此刻,“寧道奇”瞥了眼即將消逝在視線之內的劉桃枝背影,眸中精芒一閃,暗忖:好家夥,劉桃枝能夠憑著魔相道的武功勉強觸及大宗師的境地,資質和悟性果然不是蓋的。


    若是從前那個看不見前路,猶如死水一片的劉桃枝,一旦北齊亡國,數十年來的牽絆驟然破滅,他立時便會心若死灰,黯然坐化,絕無第二可能。


    但如今劉桃枝藉由北齊國勢的興衰變幻有所觸悟,縱然仍非大徹大悟,卻也於無形中促使心靈深處重新煥發生機,並有意半被動半主動的斬斷與北齊的牽礙,將來北齊亡國時,他隻要渡過心境劇變的關隘,便可更上層樓。


    “寧道奇”臉上閃過若有所思之色,劉桃枝就像自己上輩子一樣,在身心修煉到某種程度之後,縱使看不清前路,憑著純心靈的感覺,仍可模模糊糊、亦步亦趨的前行,隻是進益很慢罷了。


    最終或是尚未達到世界的極限便壽盡坐化,或是懵懵懂懂的達到這世界的極限後前不得寸進,若不能真正明悟“仙緣”,最終仍不免黃土一捧。


    如此看來,劉桃枝這顆果子,不論成熟速度還是甘甜滋味均略微超出自己的預料,不日即可采摘!


    “寧道奇”輕撫頜下長須,視線轉回婁昭君三女身上,取下腰間青翠欲滴的洞簫,嘴角勾勒一抹兒詭笑,旋又恢複如常,將蕭口緩緩湊到唇邊。


    心靈刹那間浸入藍天白雲、逍遙不羈的悠遠意境……


    婁昭君三女未能按計劃除去劉桃枝、留下高緯,唯有換個方法,決定由她們其中一人悄然跟隨在高緯身旁,保持對高緯的有效控製的同時亦監視劉桃枝。


    婁昭君淡淡道:“吾等三人中,本尊需要總領派內諸事,陸師妹在北齊朝野的權勢巨大,需要著意經營,均無暇分身,唯有胡師妹有時間去晉陽走上一遭。


    況且此事終究是小憐惹出來的,胡師妹此去恰可多多提點小憐,讓她知曉在高緯麵前該說什麽,該做什麽……”


    就在她最後一個字音剛剛落下的一瞬,一陣清越的蕭音傳入耳中,似遠似近,飄忽不定。


    隻是幾個音符,卻令人泛起纏***綿**不休,引人入勝的玄異意象,比之宮廷裏以蕭藝稱絕的大樂師猶自勝出不知多少倍,堪稱技近乎道。


    三女腦海裏不可抑製的浮現白雲悠悠、清風習習的空靈盛景,純乎自然,真實無偽,三女鼻間甚至能夠聞到清風裏的馨香芬芳,心神陶陶欲醉,飄飄搖搖,猶如一行仙鶴輕靈優雅的騰飛九天,自由翱翔,逍遙青冥……


    …………


    夜半時分,鄴城皇宮。


    “什麽?師尊被擄走了?”


    祝玉妍花容失色,震駭莫名。旋又凝眉,一臉懷疑的盯著胡綺韻和陸令萱,暗暗戒備起來,就差直接問出來是否二女聯手害了婁昭君卻回來謊言相欺?


    胡綺韻和陸令萱麵麵相覷一瞬,齊齊苦笑。隨後由平日裏潔身自好、信譽頗佳的陸令萱肅然敘說一遍,堪稱事無巨細,絕無遺漏。


    祝玉妍先是將信將疑,但越聽神色越是凝重。


    “……蕭聲綿綿,明明是夏日炎炎,我等五感六識均覺猶如置身春日初晴,清新怡人,鳥語花香,一派生機。


    繼而化身為一隻無憂無慮的白鶴,自由自在的橫渡碧空,或可在有朝一日撞到縹緲仙緣。


    即使靈台最後一絲清明神智覺得不對,偏生就像深陷一個真實無比、美妙無倫、引人心醉的夢魘裏,怎麽也不願醒來……”


    聽到這裏,祝玉妍一臉不可置信之色,但心裏已明白兩位師叔並未撒謊,隻因一向恬淡沉靜如陸令萱,現下回憶陳述之時俏臉猶不自覺的流露出沉醉之色,絕非作偽。


    顯然當時陸令萱被蕭聲感動非常,畢生難忘!


    況且,祝玉妍精修【天魔大**法】,其中天魔音本身亦是當世最上乘的音攻法門,憑她在天魔音上的非凡造詣,已然明白類似的音攻法門,憑借真氣和精神侵入敵人耳廓穴位及神經使其幻覺叢生終究落了下乘,其實並不能奈何得了真正的意誌堅定之輩。


    她隱隱感覺到,音攻法門的最高層次,該是比精神幹擾猶勝一籌,玄之又玄的心靈傳感!


    但她同樣感覺到,無論如何專研精修天魔音,都不可能將自己的音攻造詣提升到心靈傳感的層次,即使她突破到【天魔大**法】至高的第十八層。


    隻因是否觸及那層次完全取決於人的心靈境界,舍此之外無以強求,更無關功力強弱。就像某些不會武功的音樂大師,所奏樂曲竟可引人生出共鳴,感動的無以自拔。


    胡綺韻和陸令萱本身在天魔音上的造詣算不得十分高深,若非親身體驗,單是憑空想象如何能夠編出這近乎匪夷所思的奇異感受?


    祝玉妍深感不妙,隻因在聲音一道上臻至心靈傳感層次,更可一舉將三位宗師高手陷入甕裏的高人絕對是深不可測,甚或在世上獨一無二!


    想要從這等高人手裏將婁昭君毫發無損的救出來,堪稱天方夜譚,甚至就連追尋其蹤跡都難如登天。


    果然,陸令萱緩了緩,繼續道:“我二人清醒之後,發覺原本近在咫尺的宗主消失無蹤,驚駭欲絕之餘,連忙全力搜索,最終在登上山頭後,方才遙遙窺見漳河水麵的一艘小舟上卓立著一個峨冠博帶的背影,宗主似乎就昏睡在舟中。


    然而無論我二人如何運功催發目力,仍舊無法將那人身形看得清晰,隻能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猶如道門羽士的背影。


    之後我二人沿著漳水急追不舍,一連大半日始終無法拉近距離,直至入夜丟失小舟蹤跡,方才無奈回返。”


    祝玉妍玉容陰沉,沉吟道:“意境清遠,猶如春日初晴、閑雲野鶴?……當今道門高人裏,有那些人精通蕭藝且修為通神?”


    胡綺韻皺眉道:“道門高士大多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其中當屬‘散人’寧道奇名聲最大,無論蕭藝還是功力均無可挑剔。


    但我並不認為寧道奇有此能耐,竟可將我三人一網打盡,還手下留情。”


    陸令萱附和道:“不錯。論武功,若是一對一,我等即便不是寧道奇的對手,亦可勉強逃離,若是我等三人對寧道奇一人,自保之餘未必不能擊退他。


    憑此而論,寧道奇以出神入化的蕭藝最多可以將我三人其中之一徹底迷**惑,似此同時性迷**惑我等三人,憑寧道奇的修為恐怕力有未逮!


    莫非此中還有我等未曾察覺的蹊蹺,或是寧道奇近些年武功突飛猛進,已非昔日可比?”


    祝玉妍深吸口氣,冷冷道:“明日一早,我等就發動大軍沿岸搜查,當時岸邊總有些百姓或漁民看見了舟中之人的真麵目,可令其指認寧道奇的畫像。


    聽聞寧道奇從不殺人,若果真是確定是寧道奇所為,那師尊理該性命無憂,我等無論如何都要迫使寧道奇放人!”


    …………


    不知過了多久,婁昭君幽幽醒來,卻並未像以往那般本能的凝神戒備,仍舊閉眼平躺的她隻覺渾身懶洋洋的,卻又說不出的舒暢愜意,安寧祥和。


    似乎她隻是踏踏實實的睡了一覺,“哄”她入睡的唯美蕭聲盡管早已不再,但她仍覺耳邊餘音嫋嫋,腦際亦有宛如春日初晴的勃勃生機縈繞不去。


    自武功大成起,她絕大多數夜晚都是在香榻上盤坐調息度過,即使躺下入睡,也是淺嚐輒止,甚至她早已記不起上一次睡得如此香甜是什麽時候,隻能大致肯定那是四十多年前師尊仍然健在的日子裏,彼時年輕的她在師尊的羽翼下偶爾還可以偷懶一天半日……


    “哎……”


    惹人憐意的幽幽歎息響起,但在這寂靜至難以形容的陌生環境裏,不僅無人回應,就連回響也無。


    婁昭君終於睜開眼來,入目處是一片漆黑,該是深夜時分,但在她這等高手功聚雙目之下,自是與白晝無異。


    盡管她並不能肯定自己昏睡了多久,但也隱隱猜到絕對不止一天半日!


    然而稍一環視,她催運魔功後在黑暗裏泛起奇異光芒的秋水雙瞳霎時湧現無窮震駭,靜若止水的俏麗容顏亦滿布不可置信之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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