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玄轉頭瞧著廳外的秀竹池塘,思慮了片刻,沉聲說道:“生民之艱,辛苦之基,憂瘁慘慘,忘寢與食。”


    “哎!”許靖不由得長歎一聲,無奈道:“倘天假吾年,人緩其禍,得歸死國家,解逋逃之負,泯驅九泉,將複何恨!將複何憾!”


    這話貌似自己聽懂了,張毅站在一旁,皺眉沉思道,喬老伯跟這尚書郎許靖應該是在感歎大漢皇室的日漸沒落,天下動亂、民生維艱,而他們如今即便廢寢忘食,擔憂心傷,也無濟於事,無能無力,畢竟歲月不饒人,如今的世道已經不是他們所能改變。


    張毅豁然想到什麽,往前站了一步,微微一笑,勸慰道:“古時百裏奚、蹇叔以垂暮之年為秦國製定強國之策,甘羅、子奇在童稚之年立有卓著功勳,故有誌不在年歲,兩位皆是世之棟梁,何以妄自菲薄。”


    “嗯?”許靖驚奇地轉頭瞧看著他,好像想不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年歲不大的說客,居然會有見地,心中不麵多了幾分讚許、認可。


    “是啊,小哥說得在理,某等盡了心力,也算是仰無愧於天,俯不怍於地。”喬玄捋著胡子,對著張毅點了點頭,沉聲說道。


    “天地貞觀,日月貞明,其直如矢,君子所覆。”許靖一直認為天地純正守一,日月正而光明,君子之道也應如此。


    氣氛不知不覺有些融洽,許靖看向兩人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畢竟能有這般眼光、見識,能說出如此浩然言辭的人應當不會是大奸大惡的奸佞之徒。


    喬玄正準備回座喝口茶,想容些時間調和調和,卻見張毅猛然打了好幾個眼色給自己,好像在示意,打鐵需趁熱,機會就在眼前。


    這小哥,也忒心急,喬玄苦笑了笑,自己終究是老了,若是以前,自己謀劃管理一郡一州時,也是這般風風火火,對什麽事都充滿幹勁。


    喬玄緩了緩,對著許靖沉聲說道:“今足下扶危持傾,為國柱石,秉師望之任,兼霍光之重,五侯九伯,製禦在手,豫州政務,皆由汝裁。”


    “然夫爵高者憂深,祿厚者責重,足下據爵高之任,當責重之地,言出於口,即為賞罰,意之所存,便為禍福。行之得道,即社稷用寧,行之失道,即四方散亂,州郡安危,在於足下,百姓之命,縣於執事,自華及夷,顒顒注望。”


    “行之得道,即社稷用寧,社稷用寧!”許靖低聲喃喃,修長潔淨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椅背,廳外吹進來的習習微風將額前的黑發弄得淩亂,他卻沒有絲毫感覺一般,直直地站著、立著。


    這....這話端是晦澀,張毅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有些震驚,有些清醒,自己雖然有著跨越千年的知識,商務、農事、學堂、匠級一件件也都做的不錯,但跟那些天下的名士想比,終究是缺了一份沉澱,一份歲月的沉澱。


    錢財可以偷竊,貨物可以搶奪,唯獨自己看的,記在腦海中的所學、所知永遠屬於自己,歲月催人老,容顏不再,但氣質卻會慢慢升華,不然那些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俏麗婦人以及成熟穩重的大叔何以如此受人歡迎。


    當然,喬玄氣質是有,但絕對已經過了大叔的界限,倒是許靖,無論在年歲還是在沉澱上都不差,不然日後也不可能就蜀漢的官職上僅次於諸葛孔明、龐士元、法孝直三人而已。


    靜默良久的廳堂內,許靖終於緩過神來,搖著頭說道:“公之言語,甚得吾心,為國自重,為民自愛,但某...某還是不能答應你們。(.好看的小說)”


    “為什麽?”張毅脫口發問道,剛才許靖許文休深思的樣子明明已經意動,自己正是期待靜等,未曾想一盆冷水豁然而下。


    喬玄似是也有些驚訝,他眯著老眼,細細瞧著眼前的尚書郎。


    “夫禮賢崇德,為邦之要道,封墓式閭,先王之令軌,故必以體行英邈,高義蓋世,然後可以延視四海,振服群黎,苟非其人,道不虛行。”許靖拱手行了一禮,全然沒有剛才初見時的不屑,誠懇地說道:“兩位請回吧。”


    空虧一匱!難道隻能將其軟禁了嘛?張毅心中很不情願采取這般萬不得已的下策,忍不住勸道:“許大人,你是明白人,何必將自己陷入囫圇之中。”


    許靖淡然一笑,“你是不是想說,許昌郡城已經在你們的掌控之中,我許靖許文休回天乏術,何不就此歸順。”


    “不,許大人,晚輩沒有這個意思。”張毅急忙擺了擺手,沉聲說道:“許大人的才幹智略,世人皆知,許昌郡城的安穩還需大人出麵,不然怕是枉傷人命,徒增事端,至於歸順一說,何從談起。”


    “大人與孟德食漢之祿,忠漢之事,自同為漢臣,怎能說是歸順。”張毅硬著頭皮說道,幸好如今孟德還未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心思,所作所為未曾僭越,不過以後就難說了,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年歲不大,卻是能言善辯,才思敏捷,曹孟德手下倒是能人不少。”許靖前一句話還沒有來得及讓張毅高興,隨即話鋒一轉,笑道:“既是如此,多某一個不多,少某一個不少,何必強求!”


    許靖擺了擺手,攔住又要開口勸說的張毅,淡然道:“某知道爾等今日前來,必然有著全盤謀劃,某自拘禁在此,靜候佳計。”


    原來他一切都明白了,可為什麽還這般看不清楚,難道就是為了什麽先王之令軌,故必以體行英邈,苟非其人,道不虛行這些自己聽不懂,也不想懂得東西?


    文臣名士難道都這麽死心眼?張毅技無可施,感覺走到了一條死胡同,看來隻能通知外麵潛伏的黃巾兵士了。


    “等等!”喬玄伸手一把拉住剛邁開步子的張毅,對著微微笑著許靖,說道:“老夫還有件事不曾表說,許大人不若聽完在做決斷。”


    “也罷,公既是同道之人,某自當聆聽。”許靖跟喬玄交談不久,卻是有點惺惺相惜、相見恨晚的感覺,隻可惜君子之交淡如水,理應堅持的絕對不能放手、讓步。


    “這裏有些風大,不若內堂細說。”


    風大?這理由還真是新鮮!


    內堂,喬老伯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許文休這院子裏麵就他們一家子人,內堂跟廳堂有區別嘛?至於特意換個地方嘛?


    許靖頓了頓,說道:“好,裏邊請。”


    “小哥留步。”喬玄又是一把拉住張毅,輕聲說道:“小哥姑且留在此處,吃些茶點,老夫一個人進去就夠了。”


    “一個人?”


    “小哥放心,老夫於你有諾在先,必當竭盡所能勸其回心轉意。”


    “可是....”


    “沒什麽可是,小哥你就安心的留在此處。”喬玄拍了拍張毅的肩膀,自是一個人跟著許靖往裏麵走去。


    神神秘秘的,莫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張毅頗感鬱悶,這喬玄居然是為了岔開自己,才特意要求換內堂的,豁然他腦海中靈光一閃,不由得想起今早出喬家小院前,喬玄好像是特意去房間拿了什麽,難道說又是一塊百試百靈的令牌?亦或是更了不得的東西?


    內堂裏,許靖直直站著,有些疑惑,有些不解,這一老一少應該是一起的,怎麽還要故意岔開,“公有何事?”


    “許大人可識得此物?”喬玄小心翼翼地從衣衫的夾層中取出一黃色錦帛包裹著的小盒子,慢慢打開。


    “這...這是瑞...澤...暖...玉?”許靖聲音突然變得顫顫巍巍,雙手不由得緩緩伸將上去,輕聲問道:“某....某能摸一摸嘛?”


    喬玄點了點頭,許靖一臉激動地從盒子裏麵將那塊玉佩拿了起來,隻見其白色剔透,溫潤細膩,如脂如膏,一條入目三分片片鱗片清晰可見的龍騰飛在雲霧之間。


    (《周禮·玉藻》中記載:古之君子必佩玉,左結佩,右設佩,居則設佩,朝則結佩,齊則綪結佩,天子佩白玉而玄組綬,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組綬,大夫佩水蒼玉而純組綬,世子佩瑜玉而綦織綬,士佩瓀玟而縕組綬,孔子佩象環五寸而綦組綬,從某方麵來講,玉佩已經上升到禮法)


    “公到底是...是誰?”許靖自一見麵就覺得眼前的老者甚是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如今雙手捧著瑞澤暖玉,心裏的疑惑自是一股腦兒湧了出來。


    “許大人果然認得此物。”喬玄微微一笑,輕聲說道:“老夫喬玄,此玉乃先皇所賜,以......”


    喬玄?許靖腦海中的往昔記憶紛紛浮湧而上,原來他就是那時的少府、太尉,怪不得如此眼熟。


    先皇!先皇一定想不到如今的大漢已經風雨飄搖,我等漢臣端是無顏呐!


    許靖平複了心情,沉聲說道:“喬公將如此重寶視之於某,有什麽事旦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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