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在省政府大廳內等了一會兒,慢慢走出來上了二號專車,剛關上車門,手機就響了。


    看了眼電顯示,小宋嘴角就露出了一絲苦笑,接通了電話:“喂,沈局,我是小宋。”


    給小宋打電話的,是沈城區分局局長沈歡。


    依照官場上的規矩來說,沈歡這個分局局長是楚良宵提拔上來的,那麽腦門上就會貼著一個大大的‘楚’字。


    現在楚良宵馬上就要被人拉下馬,甚至有可能會被雙規,就算沈局再怎麽鎮定,心裏發慌那是肯定了的,所以這時候來電話也是很正常的事兒。


    實際上,在楚良宵陷身‘險境’後,沈歡也感到了莫大的壓力,分局內有傳言說,她很快就會被某副局長代替。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在官場上是很常見的。


    沈歡的聲音,在電話中聽起來也有些疲倦:“小宋,我聽到了一些對楚市長不好的傳言,是從市政府那邊聽到的,說中組部和中紀委的人來沈城了,要和楚市長談話。”


    小宋心中歎了口氣:“唉,沈局,這是真的。市長已經去書記辦公室了。”


    “哦,我知道了,謝謝你,小宋。”


    沈歡在那邊沉默了很久,才扣掉了電話。


    ……


    現任沈城市長楚良宵,馬上就要被中紀委雙規了!


    這條消息,就像是風一樣,眨眼間就傳遍了沈城的官場,不可避免的造成了極大的震動,黯然者有之,欣喜者有之……


    當然了,那些欣喜的都是楚市長看不順眼的幹部,黯然的則是平時很受楚市長看重的。


    但不管是黯然的還是欣喜的,在得到這個消息後,都開始積極行動起來。


    欣喜者活動著要趁此機會撈好處,黯然者則是為了重新尋找新的靠山。


    在官場上,沒有靠山的那批人,別以為自己能幹就能進步,如果誰存著這樣的心理,那可是太幼稚了:能走上官場的,哪有不能幹的?


    別忘了民間始終在流傳著這樣一句話:華夏真正的精英人士,都走上了官場。


    就在很多幹部都為自己的前程而奔波時,沈歡始終在自己辦公室內正常辦公。


    在確定中紀委的人已經找楚良宵談話後,沈歡就知道‘大勢已去’了,像她這種靠著楚良宵的‘賞識’才爬上局長寶座的,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人取而代之。


    至於自己會被調整到哪兒去,沈歡沒有去想――反正這又不是她所能左右的,當前唯有正常工作,聽候發落就是了。


    按照秘書早上送上的工作日程安排,沈歡今天要和所轄派出所所長開一個會議,馬上就是勞動節了嘛,每逢節假日,就是公安部門最為忙碌的時刻了。


    看了一下手表後,沈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正要去會議室時,門開了,秘書走了進來。


    沈歡的秘書叫秦嵐。


    沈歡正要說什麽,卻發現秦嵐的臉色好像不大對頭,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重新坐了下來,淡淡的問道:“秦嵐,怎麽了?”


    在傳出楚良宵要下馬,她的司機馬上就躲避她的消息,沈歡現在已經知道了。


    而她目前所麵臨的處境,好像也隻是比楚良宵要好一些,但這已足夠手下有想法,所以在看到秦嵐這樣子後,就以為她也有那心思了。


    不過秦嵐的回答卻讓沈歡鬆了口氣,但接著又憤怒了起來。


    秦嵐說:“局長,現在到了會議室的,除了徐文海副局長,五中派出所的楊所長,和徐亮隊長外――別人,都沒有來。”


    沈歡做為沈城區堂堂的局長,管著十幾個派出所,她為工作而召開會議,結果除了徐文海父子和楊所長之外,包括局裏那些副手在內的其他所長,卻公然違抗她的命令!


    這對沈歡的權威來說,絕對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哦?嗬嗬,沒來?”


    沈歡冷笑了一聲,抬手摸起電話,卻又放下了,緩緩的說:“那你把徐副局長三人,都請到我辦公室來吧。”


    “好的。”


    秦嵐點點頭,轉身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很快,徐文海三人就走了進來,一個個麵色沉重。


    秦嵐替大家泡上一杯茶後,掩上房門輕輕的退了出去。


    等秦嵐一退出去,徐文海就把帽子摘下來,狠狠砸在沙發上,氣呼呼的說:“局長,萬副局長他們真是太過分了!中午時還明明在局裏,但在聽到消息後,卻……”


    沈歡擺了擺手,打斷了徐文海的話:“文海局長,不用說了,我心裏都明白。嗬嗬,其實我叫幾位過來,除了必要的工作之外,還想和你們說幾句話。”


    看著最為‘心腹’的三個人,沈歡緩緩的說:“文海局長,楊所,你們――也出去活動一下吧,我批準。至於籌備勞動節的工作,我們晚點再商量。”


    “沈局!”


    楊所長臉色漲紅,從沙發上站起來,激動的說:“我知道你這樣說,是為了我們好!可我想說的是,我楊連青不是那樣的人,絕不會為了自己頭上的帽子就放棄當前最該注重的工作!勞動節迫在眉睫,很多工作都需要加緊準備,可我們現在還沒有絲毫動靜,這對黨,對人民都是一種極不負責的態度!我不管別人怎麽樣,我隻知道我必須得保證我轄區內的人民群眾,過一個安享的勞動節!至於以後――哼哼,大不了不做這個所長,又能怎麽樣!?”


    徐文海也馬上說:“局長,一個合格的黨員,心中時刻得裝著群眾,而不是自己。別人既然沒心情關心這些,那我們做好份內之事就行了。楊所長說的沒錯,大不了事後撤了我們的職,那又怎麽樣?”


    徐亮也用力點頭:“對!”


    看著眼前這三張堅毅的麵孔,沈歡深深的吸了口氣:“好,你們說的很對!他們不來,那我們開會!小秦,你進來記錄一下!”


    ……


    正如沈城官場上所流傳的那樣,隨著中組部(中組部這次過來的主要原因,就是考察呂春生,和楚良宵談話,隻是例行公事而已。中紀委,才是專門針對她而來的)、中紀委的到來,楚良宵很快就陷入了困境。


    甚至,她都沒有機會再坐上小宋駕駛的那輛沈城二號專車,就被中紀委的人帶到了沈城月關賓館。


    月關賓館,是東北省紀委的招待所,三星級。


    紀委部門做為一個相對獨立的部門,有自己的辦公樓,和招待所。


    而這個招待所,除了接待、供紀委幹部開會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職能:所有接受紀委調查、雙規的幹部,都會被請到招待所的六樓。


    招待所六樓的十三個房間門窗,都有結實的不鏽鋼防護網,裏麵的家具也都以皮製為主――這樣說吧,如果有人想在這樣的環境下自殺,除非自己的把自己掐死。


    楚良宵就在六樓的十三號房,房門外,有兩個身穿黑西裝的中組部成員。


    當然了,因為時間太短,而且楚良宵平時的操守還是很受規矩的,一時半會的中紀委還沒有掌握到雙規她的證據,隻能用‘接受調查’的借口,帶她來這兒。


    嚴格的說起來,像楚良宵這種正廳級實權高官,隻要不出現大的貪汙受賄行為,就算接受上級部門的調查,也該在辦公室內,人身自由更不該受到約束。


    因為誰都知道,在職幹部一旦‘入住’招待所六樓,就意味著這輩子都別想有翻身的機會了。


    可楚良宵就是被帶到這兒來接受調查了,這不能不說有違常規,但所有人都保持了必要的沉默,包括方雲輝。


    當時在窗口看到楚良宵被中紀委的人帶走後,方雲輝心中重重的歎了口氣。


    他當然明白楚良宵為什麽會被帶走:某些人以為唐鵬拿到馬誌新等人的黑材料,是她提供的,所以才開始針對她嚴厲打壓!


    可方雲輝心中卻清楚的很:唐鵬所拿到的那些黑材料,都是他所提供的,隻是那些人卻沒想到會是他。


    楚良宵,隻是一個代人受過的替罪羊罷了,不管她有沒有為唐鵬提供那些黑材料,她這次都在劫難逃!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從單純的群傷案,演變成幾大派係博弈,不管楚良宵有沒有做那些事,楚家將會從此一蹶不振!


    方雲輝所處的派係,卻扮演著壁上觀的角色,做好渾水摸魚大撈好處的準備。


    如果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方雲輝這個真正的始作俑者,肯定得心中有愧才對。


    實際上他也的確感覺愧對楚良宵,但他絕不會站出來為她伸冤,因為這就是政治鬥爭,殘酷而現實,個人得失和派係利益相比起來,都算不了什麽。


    至於良心――搞政治的,有幾個是有良心的?


    除了方雲輝之外,還有一個人也知道這件事的真相,那就是楚良宵。


    因為唐鵬在離開沈城之前,就是楚良宵帶他去見方雲輝的,可她絕不會傻到把這些說出來,因為方雲輝和他所在的派係,同樣是楚家惹不起的。


    更何況,楚良宵很清楚,隻要她‘代人受過’,方雲輝肯定會在暗中照顧她的。


    所以,楚良宵隻能咬牙把責任,都抗在自己的肩膀上。


    站在六樓的窗口,楚良宵望著下麵車輛川流不息的公路,很久都沒有動一下,就像是一尊雕像。


    一家客機,從招待所大樓上空,徐徐飛過,目標沈城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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