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跳躍,本如忐忑心境。


    跪地黑衣人的回報未完胤禩手中的茶杯摔落於地,那哥倆也是瞠目結舌!


    “你確定沒看錯?”


    “小的不可能看錯,”黑衣人就是第一個發箭的弩手,能射的強弩眼神肯定沒問題,“盡管當時一片混亂,呼喊保護世子的聲音最為響亮,”弩手盡力的比劃一下,“那塊石頭怕不下幾萬斤,小的親眼看見有人迎著石頭衝過去隨後被碾成了片兒!”


    “好,好,好!”胤莪用折扇在掌心拍的啪啪直響,價值五百兩的扇麵幾下就破了相但心裏隻剩暢快,“這小崽子倒行逆施彩印的天怒人怨,這下好了,”手掌反轉如撫球,“咕嚕,死啦!哈哈哈——”


    財帛動人心更是及時雨,順便想法,除掉鄔思道也是捎帶腳,甭說別的但這動輒送人幾百萬兩銀子的功夫哪怕再白癡也得拉到身邊,更別說還多智,也是劉八女的匯報淩亂且不全這哥仨才沒想到從金家身上打主意,也正因如此,得不到必須毀了!


    至於弘皙,哪怕恨之入骨胤莪也沒有捎帶腳的想法,兄弟蕭牆骨肉相殘必須要麵對皇阿瑪的怒火,消息是在伯倫樓走漏的,前邊還跟你有怨,黃泥落褲襠不是事也是事,莫須有知道不?或許有或許沒有,先把你圈了查清楚再放了行不行?


    劫胡,無主之物先手有後手無心安理得,一個死無對證再懷疑能找誰?一想把蒼蠅硬塞進弘皙嘴裏就覺得解恨,蒼天有眼啊,一支穿雲弩招來一群殺神铩羽而歸讓人泄氣,山崖竟然崩了,你小子不是厲害麽?幾萬斤呢,大石壓青蛙,你活該!


    “八哥,咱們現在就上折子參他,覬覦重寶,公器私用,就算死了也別想幹淨,對了,還有武丹、張廷玉,擅自調兵視同謀反,他們究竟是皇阿瑪的臣子還是弘皙的臣子?”


    “我的十弟啊,你覺得弘皙帶著武丹一同去掘寶為的是什麽?弘皙就是再死要錢也不可能當著武丹的麵把這些錢塞進自己的腰包吧?”胤禩一陣苦笑,“還上折子?要不要講一講天家親情?隻要武丹作證說掘寶為了充盈國庫信不信皇阿瑪能敲斷咱們的脊梁骨?”


    君子不立圍牆之下,胤禩不相信好幾個人都是睜眼瞎看不出山崖有險,更莫說弘皙身邊還有護衛伴當,置貴人於險地是要滿門抄斬的!那——好好的山崖怎麽會崩塌?


    “八哥,我覺得這事不是這麽簡單,”胤禟雖然是炮筒子脾氣,但人家從小還是科技愛好者,而他的好交遊也是有名的,除了販夫走卒還包括那些被百姓一度當做妖怪的西洋人,“真要是地龍翻身,這兔崽子既然說幾萬斤的石頭都能滾著跑,周邊不可能沒有一點動靜,這都小半天了欽天監也沒見匯報——倒是前些天我府上來了一名叫穆景遠意大利的傳教士,聽老穆說他們國家填海造田修建碼頭都是用炸藥把山炸平,我懷疑是不是有人也在山上埋了炸藥!”


    “炸藥?”新名詞讓那哥倆都皺眉!


    “就是咱們說的火藥,鳥槍火銃乃至神武大將軍都用得著!”胤禟道:“老穆曾今給我做過實驗,就裝麻雷子那點火藥密封在鐵罐子裏邊就把我家花園的假山炸翻了,有一籠子畫眉沒來得及拿,響聲過後全身的骨頭都碎了,老穆說這叫衝擊波!”


    這些科普知識胤禩不懂多少,但他注意到了關鍵詞“響聲”,盯著地上弩手沉聲道:“把你遇上地龍翻身前聽到的看到了一五一十給爺說一遍,但有一字隱瞞,你就隨他們去吧!”


    他們,特指隨著弩手一起去劫胡的黑衣人,臨行早已服了毒藥,成或不成他們都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八爺饒命,”八爺一貫笑臉對人從不發怒,正因輕易不發怒一旦冷起臉來菜梗瘮人,“小的說實話——”


    世上的聰明人很多,包括這名弩手。一箭未曾建功還把預先埋伏的人給暴露了,任務失敗活下去才是硬道理,所有人或廝殺或逃竄的時候,這位反其道而行一步步靠近弘皙等人,而當時他的想法也隻有一個,哪怕是死也要完成狙殺方不負八爺。


    因為靠的近,一聲悶響之後,他覺得有人死命的推了他一把直接就摔翻了,因為靠的近,他甚至收獲了一隻斷手,好歹也是秘密戰線的,斷手這玩意不稀奇,稀奇的是這斷手傷處筋肉糾結就跟硬生生拉斷的的一樣,稀奇的是手指纖長分明是女人,拇指上還套著一隻翠玉的指環,更稀奇的是斷手上緊握的一件事物——


    弩手從懷裏取出一個孩子巴掌大小的四方事物,下邊有扳手上麵有火絨,叩動扳手,啪的一聲響,火花四濺中火苗騰起老高,“小的隻是貪財,藏下這東西隻想取火方便——”


    “你就沒有去崖頂看看?”胤禩打斷了他的辯解。


    “小的怕萬一被抓住誤了八爺就沒敢去,請八爺恕罪!”


    有響聲有斷手,再加上這點火之物分明就是老九所說的“炸藥”。炸藥啊!當日征討葛爾丹以子母炮建功的戴梓為什麽會被流放奉天,皆因我大清騎射之術甲天下而漢人無可當,若操習火器則滿漢相當,漢之民百倍於國族,稍有不測大清便有蒙元之虞!火器火藥是朝廷最敏感的紅線,觸之皆死!


    能掀翻山崖的火藥啊,萬一你要想掀翻太和殿誰人能擋?你說你為什麽不死還要跑回來?爺本來就有嫌疑,萬一再被人撞見你來我府豈不正是捉賊捉贓?


    習慣了陰謀論,胤禩從一開始就覺得有人在跟自己玩螳螂黃雀,坐山觀虎鬥,而今——越是擔心越成了現實,怕啥來啥,還是怎麽壞怎麽來!


    這一遭,圈定了!胤禩的臉就跟深秋早晨的衰草般黃擦擦的能刮出霜,恕罪?爺恨不能千刀萬剮了你!


    困獸樣在書房緊走幾步,煩悶不能當,抬手拔出牆上的鎮宅劍,隻一劍便將那死裏逃生的弩手刺個透心涼,“來人,拖出去,沉到荷花塘!”


    “九弟、十弟,你們兩個各自回府吧,”胤禩長歎一聲,“縱有皇阿瑪怪罪,八哥一人擔了就是!”


    “八哥,你這是什麽話?”胤莪唰的一抖扇子,破碎的扇麵一分為二,惱的他把扇子一丟,“弘皙小崽子又怎麽樣?炸藥又怎麽樣?大不了咱們就跟皇阿瑪承認對那無主的財富動了心,其他的咱們一概不認!”


    不怕你不認,我隻需認定是你就足夠了!


    華燈初上,高燈低盞,伯倫樓一時亮如白晝,站在窗前弘皙嘴角如鉤,“宗仁,給爺聽個響也讓鄔先生開心一下!”


    鄔思道不開心,弘皙等人回到京城的第一站就是京城以治療跌打骨傷著名的回春堂,名醫就是名醫,處理的細致結論也中肯:今後恐怕不良於行!一句話讓鄔思道眼中僅有的那絲希望的小火苗徹底熄了,被抱上伯倫樓,麵對滿桌的珍饈美味,就跟和酒壺有仇一樣,喝了一壺又一壺,酒入愁腸皆做淚!


    你他娘的上一世也是夾著拐杖的,不也挺好?天才廢在自己手裏,弘皙怎能不惱!


    “爺,您就放心吧!”張宗仁的臉上新裹著紗布,亂石飛落中,一塊尖石如刀子一樣在他俊俏的小臉上豁開了一道如嬰兒嘴巴大小的口子,鄔先生如此世子雖不怨,可他心裏早就憋著火呢!


    托著座椅出門,照準了隔壁的花格門就輪了下去,“小子們,跟小爺我挨個砸一遍!”


    張宗仁如此,弘皙那些侍衛伴當何嚐不是?找尋弘皙的功夫,武丹這個一等侍衛已經用巴掌把這些後輩們的臉蛋子挨個量了遍,侍衛侍衛,既侍從且保衛,主子比你這侍衛還神勇,要爾等何用?世子扛著張中堂跑了,怎麽不讓世子扛著你們跑?


    臉上掛著五指山紅,知恥而後勇的他們比之張宗仁還要瘋狂,不管屋裏有人沒人掀起整張桌子就往窗外丟,敢唧唧歪歪連人一塊丟出去!


    伯倫樓一時間成了雞飛狗跳,當值的掌櫃傻了眼,他不認識弘皙但從伯倫樓開業至今能打人砸東西大老板還低三下四裝孫子的就這一位,可再尊貴能尊貴過皇子?一邊打發人去八爺府上通知,奓著膽子帶著舊樓的夥計們就迎過來!


    “小侯爺,不知小店那裏做的不好惹您發怒,您也應該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若說不出一二三來,恐怕八爺的麵子上——”


    綿裏藏針的話放在往日也有那麽一點點威懾,可今天,張宗仁連眼角都沒夾,掄圓了胳膊,一個大巴掌抽在掌櫃的臉上,用力之猛連響聲都免了,這掌櫃的就跟被牛撞著一樣,大頭朝前飛起來又砰然落地,老半天抬起頭,鼻涕眼淚一把,一張嘴滿口大牙盡落,“以怎麽撲想了(你怎麽不講理)——”


    “給我打!”張宗仁一劃拉這掌櫃和夥計,“打到哭為止!”


    爺尚悲,爾敢不流淚?沒有萬朵桃花開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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