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嘛喇,天下第一奴才,大駕光臨便是裕親王福全、恭親王常寧都跪地請安,黑壓壓的人群瞬時矮了半截,這讓弘皙的小個子倒顯得突兀起來!


    “兩位王爺請起,張大人請起,”蘇嘛喇絕對是看人下下菜碟的典範,對這三位和顏悅色,轉頭看看周遭卻是把臉一板,“至於你們,看弘皙在這胡鬧不勸阻看同僚受虐不幫助,一門心思想著聖駕到了告刁狀吧?妄你們一個個平日還把禮義廉恥掛在嘴邊,滿肚子髒心爛肺的東西,老身不稀罕你們跪著!”


    一句誅心語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跪地的大小官吏左右為難了,明擺著麽,跪著人家不領情,可起來——明知是罵人呢,主動跳出來是自己心虛麽?一個個就跟便秘一樣漲紅了臉。跟在她身邊的麝月長公主笑的花枝亂顫,裹在明黃旗裝下的暴漲的酥胸與頭上的鳳搖相映成趣,看的弘皙連抽陀螺的巴掌都顧不上揮舞了!


    “小主子啊,甭折騰他了,”蘇嘛喇笑眯眯走近,“瞧瞧,跟個豬頭似得,一會讓皇上看見不是惡心麽?”


    小主子?雖有伯倫樓的幫偏有前番女官的傳話,可這樣的稱呼還是讓弘皙略略詫異,但現在顯然不是探究原因的好時機,笑嗬嗬的走到蘇嘛喇的另一邊與麝月一起做起了人形拐杖,開口道:“老祖兒,這可不是孫兒折騰是他主動送上門找抽的,孫兒不過是樂於助人!”


    “老祖兒”弘皙毫無心理負擔的把麝月長公主的稱呼做了拿來主義,恭謙的孝子賢孫狀讓蘇嘛喇連呼不敢卻生受,眼睛都笑到睜不開。


    “小主子啊,莫怪老奴多嘴您知道這些讀書人娼妓似得秉性,幹嘛還胡亂發善心?”蘇嘛喇的語氣帶著些許嗔怪,“那韓菼,救了他一條老命免了他變成殺人凶手,可他呢?抱著長矛領著一群編修監生作死呢,這何焯,就算你從兩位王爺那兒把人保下來他還會感謝你麽?這群人啊,已經習慣了無恥,翻臉跟翻書一樣快呢,就連這周圍看熱鬧的說不定怎麽歪嘴呢!”


    蘇麻喇就像家裏的老人看著晚輩的不足總要急切耐心的指點一樣,真心實意卻少不了絮叨,“當年伍次友先生從龍,給主子講《管子》老奴記得開篇就有一句叫:明一者皇,查道者帝,通德者王,謀得兵勝者霸。可你知道他怎麽解釋麽?”


    “他用的是禮記,”遙想當年那唯一心儀的男人,蘇麻喇的臉上似乎多了幾分甜蜜,“天地之道,寒暑不時則疾,風雨不節則饑,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時則傷世。事者,民之風雨也,事不節則無功。先王為樂也,善行象德也!”


    “他說啊——”蘇麻喇倏爾把老臉笑做一團菊花,“為王為帝的道就是做農夫,世間萬民就是莊稼,農夫侍弄莊稼有很多的辦法,鏟除雜草就叫通德,哪怕他長的不夠精神也可以拔掉這就是兵勝,象德關健在於象字,做事你總要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這就是德!”


    “就今天,你做的很不好哦,勸你兩位瑪法不跟這何焯誌氣,你又何必親手**?他配嗎?”蘇麻喇的語調轉作陰冷,“你是鑲黃旗主抬旗籍對你是舉手之勞對他們卻是天大的恩典,旗內怎麽處理刁奴?掛在旗杆上吊死鷹食其肉!誰敢跳出來指手畫腳幹涉咱們的旗務?”


    弘皙的眉心一跳,天大的恩典卻為把人吊死,偏是能找個理由堵住所有人的嘴,跟蘇麻喇相比原來自己真的很善良,不過這“象德”倆字——永遠正確啊,太對胃口了!忍不住對那位教導過皇瑪法的伍次友先生多了幾分神往!


    當然,念叨伍次友的不僅僅是他,還包括周遭跪地的大片人群,長長的吸氣聲少不得要問候那位伍次友的先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不是咱們讀書人常幹的麽?教會徒弟卻老害死師傅,這個“漢奸”!


    “知道自己哪裏不對了吧?你九叔、十叔就是被這幫讀書人給教壞的——”蘇麻喇根本不理會旁人心裏的驚濤駭浪,就像一般有些絮叨健忘的老年人一樣,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麽,尖利的叫嚷,“胤禟、胤莪,你們倆在哪?”


    “參見蘇麻喇媽媽!”罕眉臊眼的哥倆排開人群跪到最前頭,從遇見弘皙這倆人就開始流年不利,今天肯定不例外,他們有這個自覺!


    “別叫我媽媽,”蘇麻喇怒道:“明知道一幹漢員文人欺負弘皙,當叔叔的不施以援手就就不該了,還衝鋒在前?你們,還是不是愛新覺羅的子孫?還算是國族一員嗎?”


    愛新覺羅子孫?國族?


    弘皙心裏一動,疑惑中覺得手上一緊,抬頭卻遇上蘇嘛喇意味深長的微笑!


    “蘇嘛喇媽媽,您言重了吧?”胤禟的大腦袋裏邊也不都是豬油,聽出蘇嘛喇的話似有所指幹脆避重就輕,“我跟老十給弘皙行禮不過是願賭服輸,省的他見一回挖苦一回,怎麽就成了欺負還衝鋒在前?”


    “是嗎?”蘇嘛喇冷笑一聲,“這些天來發生多少事恐怕不用媽媽提醒你,細思起來無非是當日弘皙在伯倫樓飲酒順便做了些比喻,即便在兩個下三濫的言語刺激下說些過頭話也不過罵人無好口,本該大風吹過了無痕,可你們呢?”


    “帶人遊城要清君側,褻瀆了聖人卻封駁聖旨,網羅黨羽去練兵趁著郊迎要死諫,為長輩抱成團欺負你們的小侄子,為皇子裹挾外人欺負你們的皇阿瑪,讀書蒙訓便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媽媽看不到你們的臣子之道看不到你們的人子之道!”


    “先祖努爾哈赤於關外起事曾發七大恨:無端起釁、衛助他人、攘奪脅取、改適分守、肆行**、倒置是非、情所難堪,以老身看這些所謂士林之為與前明待我滿洲何其相似!”


    一番話說得弘皙險些跳起來,剛才就有所預感果然驚喜就在眼前,這也恰恰是鄔思道駁了自己“朋黨論”之後的主意!朋黨都是別人的自己隻能變成千夫所指,所謂玩大幹脆扯成滿漢之爭,就算士紳一體納糧跟滿人沒關係,這幫漢員明著是針對自己事實卻在謀求與國族同等待遇,兩百萬與兩百萬萬的數額差在呢,可能嗎?


    這可不是為籠絡士林的忍常人所不能忍,是禁區,敢踏過紅線的殺無赦!


    這才是真正的絕戶計,這也是鄔思道千叮嚀萬囑咐讓自己製怒的原因,弘皙隻能激發康熙老爺子的聯想卻不能**裸的說出來,因為鄔思道既是漢人更是士林一員,他不想黑了良心!


    蘇嘛喇能說出來鄔思道可以放心了,可蘇嘛喇又怎麽會有這樣的膽子?還是那位伍次友先生的教導麽——


    不及弘皙再多遐想,胤莪騰地一下跳起來,他不傻,蘇嘛喇分明是把士林對弘皙的“招呼”扯到滿漢之爭上,這不是曲解不是扣帽而是插牌呢!那種專門在死囚腦後插著的專用牌,上邊一個紅圈下邊一行字:欽犯xx一名,紅筆一勾就完了!


    “放肆!”胤莪破口大罵:“蘇麻喇,你是什麽東西,你不過是我愛新覺羅家的一條狗,也敢在此胡柴放刁?”


    “十爺,老奴是一條狗不假,老奴這條狗也愛新覺羅家的,可老奴的主子頭一位是孝莊文皇後,第二位是當今皇上,至於下一位,嗬嗬,老奴肯定不是你!”蘇麻喇幹笑兩聲,沒有幾顆牙齒的幹癟嘴巴看上去有些可怖,“愛新覺羅胤莪,你認識這塊牌子麽?”


    方方正正的一塊牌子執在蘇嘛喇的手裏,一指厚巴掌大,色作金黃,上邊是透雕的祥雲下邊是龍子睚眥的吞口,正麵一個篆書的“令”字,背麵則是“如朕親臨”四字,這就是金牌令箭!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見金牌如見君王,跪地山呼中隻有胤莪一人麵目猙獰的挺立在當場,他不能也不敢跪,一跪便會任人宰割,還是想剌哪就剌哪,滿漢之爭視同叛亂,不僅是他還包括與韓菼一起的那些編修監生。他終究是愛新覺羅的子孫,骨子也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豪氣!他不想跪也不願跪,迄今為止他不否認自己對太子位有想法,但絕不承認士林對弘皙的口誅筆伐乃至除而後快有任何的錯誤,哪怕到了皇阿瑪麵前他也敢這麽說,倒是蘇嘛喇春秋一筆就想點顛倒是非,做夢!


    形勢所逼,怒氣所激,胤莪的把身體挺得更直。


    “胤莪,你敢藐視聖上?”言辭雖是嗬斥可麝月卻是一副笑靨如花的模樣,擺明了就是落井下石!


    “閉嘴,你個賤貨!”胤莪冷冰冰的掃了她一眼,“爺是皇子,沒有聖旨蘇嘛喇那賤奴又能奈我何?倒是你,爺發誓,隻要有機會爺必定把你擺出千百個形狀,爺,虐死你!”


    “小主子,老奴剛才還琢磨怎麽處罰這為皇子呢,瞧瞧,”蘇嘛喇嘖嘖笑道:“麝月,拿出你長輩的架子,好好的教訓這個以下犯上的晚輩!”


    用你的罪收拾你,絕對不能說窮凶極惡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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