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摩人心若是學問,能伺哄好天下地位最高的兩個男人,索額圖自認天下第一,可今兒——索額圖快要哭啦!


    一箭三雕雖夾帶私貨但主流初衷絕對是為皇上解圍,對太子,退一萬步就算有凶險,弘皙繼承皇位遠遠好過別人為帝君吧?而弘皙拒絕的理由——哪個混蛋誰告訴他太子世子就是三代之主?世子世子子承父業,太子登基你做太子位,太子要被罷黜呢?就算太子登基了你要被太子罷黜呢?皇太孫,昭告天地才是真保險!


    可他就是那麽想自己還不能說透,若頂著離間的帽子等於一箭三雕的設想加上哪個都射不著的後綴不說落下來還插在自己的腦門上,但索額圖總是宦海沉浮幾十年的老油條,強壓憤懣憋屈,勉強一笑道:“想必是三阿哥在盧溝橋練兵讓世子想到前明靖難之事,以奴才之見——”


    “就三叔也值得讓我聯想?”弘皙撇嘴皺眉,剛要說什麽話頭卻是一轉,“索額圖,爺說你真是老到混悖麽?在其位謀其政,朝廷大事輪得到你這辭官的主胡言亂語麽?”似乎是懶得多搭理他,弘皙一腳虛踹李德全,“還傻站著,這麽大雨也不知道給皇瑪法準備雨具,小心雷劈你!”


    李德全連滾帶爬滾下輅車,索額圖的眼淚也混在雨中,皇上昨晚已經奪情複起的話寧可爛在肚子裏也不能說,說出來皇上的金口玉言又成了笑話!顫巍巍在泥濘中叩頭,語聲嗚咽,“皇上,奴才,奴才這就回家頤養天年!”


    “朕,準了!朕稍後就有恩旨意,朕會召你入宮說話!”康熙的話像是許諾像是補償,因為他心裏五味繁雜。


    天意如此皇太孫成了解難的唯一鑰匙,不得不封,可他真不樂意!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是積極向上,可若悲觀的想,前浪可是拍死在沙灘上!朕還龍馬精神後邊等著繼位就排起隊,非要弄出一群人在棺材鋪跺腳?弘皙拒絕讓他欣慰,可隨後的一句卻讓他理解為交換,拒絕尊號不得不從的交換!索額曉事,這份情他記下了!


    心中悲苦不忍再看索額圖,移目焦炭樣的韓菼屍身、鵪鶉樣蜷縮在泥水中的四大狀元,惱火登時變做憤恨,若不是你等掀起滿城風雨何必有今天的難堪,現在,做縮頭烏龜就像逃過劫難?妄想!


    “韓菼,以侍講起九年至於內閣學士,朕許其天下才,學問卓異,文章古雅曠古少見,並賜其‘篤誌經學,潤色鴻業’牌匾,然不思聖恩卻以歸老田園為心念,朕厭之而有憐!”


    “去歲三月,安徽撫高某奏劾布政使張加派火耗、挪用庫銀事,兩江總督阿山以張某姻親故肆意袒護,部議當斬,獨韓菼一人為斡旋,朕棄之卻有不忍!”


    “年春,韓菼再次上書乞病,因朕不允放浪形骸。飲於翰林院致使庶吉士皆怠於學習,逢奏對隨聲附和無一言而報君,品行兩差,朕怒之也隨之!”


    先抑肯定是為了後揚,一次次放低姿態就是最後的發狠,康熙清冷的聲音在雨聲中隱約,“時至今日今日,以掌翰林院、禮部侍郎之銜朋比為黨攻訐世子弘皙,以士林魁首積年讀書逼迫君父,是可忍孰不可忍方有五雷轟頂之禍!爾之生,眾以為賢,天視之缺然,爾之歿,士林為悲,天樂其如歸!”


    “獲罪於天,乃奸佞之人自取滅亡,抄沒家產,累三族,車輪以上男子斬首,車輪以下發往寧古塔為披甲人為奴,妻女官賣!”


    “內翰林院詹事蔡升元、翰林院修撰沈廷文、侍講胡任與、國史修撰汪繹,黨附韓菼甘為羽翼,充作爪牙興風作浪,去官罷職,永不敘用!著翰林院、國子監諸人公議其罪,按律懲處!”康熙惡狠狠的瞪著四狀元,“爾等還不謝恩嗎?”


    謝恩是禮,所謂雷霆雨露是恩典,予生予奪死皆皇恩浩蕩。下於上,要麽阿諛奉承附之驥尾要麽誌不同道不合相敬如賓要麽在沉默中滅亡要麽就拚死爆發。


    汪繹就在此時挺身而起,曾以為是舍身之義舉,讀書也明了“正蒙難”的偉大,可天不開眼轟殺韓公,英雄末路才有豎子成名,這官不做也罷,可要昔日同僚公議己罪?都是老師傅誰不懂其中的彎彎繞,那是一起潑髒水的委婉說法,喊冤就罷了還要遺臭萬年?


    非禮之罰不可忍,“皇上,臣不服,臣不信弘皙這等奸佞是天佑之人,臣自請天雷擊頂!”


    蹬蹬蹬幾步走到空出,仰頭高喊,“蒼天以鑒,汪繹以身明節,若天佑弘皙,請降天雷,若——”


    話未完卻被一臉串的哭喊打斷,迎駕有禮除去汪繹這樣豁出命的誰又敢喧嘩?所有人目光投處,卻是幾個兵士正夾著一個身穿蓑衣之人,那人掙紮中也不忘呼喊,“皇上,皇上,小人是宛平縣捕頭,皇上啊,大事不好,永定河決堤了!”


    “什麽?”輅車上的康熙身子一晃,“把人帶過來,朕親自問他!”


    宛平縣的捕頭叫張五哥,三阿哥昨日住進了行宮隨即又在秋閱場紮起了連營,如此大張旗鼓宛平縣早就雞飛狗跳。


    先有宛平縣後有秋閱場,因為行宮和秋閱場緊挨著宛平縣,每遇秋閱早早接到諭令的縣令會提前疏散周圍百姓,這一回雖事發突然但好在是夏天露天也無虞,縣令便把百姓們安置在河堤上。張五哥的任務就是在河堤上維持秩序。


    今一大早就天就黑的厲害,眼見要下雨三阿哥卻要冒雨練兵,順帶給宛平下了一道諭令,勞軍物資要在今日送去,還得組織百姓齊赴盧溝橋觀看大清騎射的神武。


    秋閱場在宛平,勞軍屬於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的,但組織圍觀卻是頭一回,好在那些被安置的百姓站在哪裏都是站在雨裏,等縣尊將糧食裝滿車,豬羊趕上路,他們早已順著河堤登上了盧溝橋。


    “騎”沒看著“射”還是讓宛平百姓開了眼,一溜八牛弩看上去不下百具,隔著五百步將一排木架射成了碎片,就在百姓轟然叫好的時候,大雨就下來了!


    雨大的讓人睜不開眼,兵丁也忙著給八牛弩覆蓋,各自忙亂的時候就聽得雷聲響在耳邊隨之腳下的石橋也連震,緊跟著永定河的大堤,就是這些百姓們棲身的大堤就跟賴皮蛇似得出溜了一塊,河水打著旋的衝了出去。


    永定河是地上河,與宛平城隻有這一道河堤隔著,而這道河堤隻比縣裏最高的三層酒樓忘河樓略低。水往低處流,水火更無情,卷著泡沫的河水幾乎在瞬間就進了宛平城,肆虐中牆倒屋蹋不說,大水更衝倒了圍牆灌進了行宮中,秋閱場最低且一馬平川,兵士們玩命的逃竄也枉然,撲騰兩下就不見了蹤影,威武的連營也正下在浪裏翻滾!


    老百姓們全哭了,他們也不知道是該慶幸來觀看練兵還是可憐自己的家園,他們不相信險些累斷腰才修葺的青石河堤如此不堪一擊,惶急奔向家園方向的百姓看著眼前漂過了混在豬羊中的縣尊、縣丞,豬羊還在掙紮他們卻一動不動,坐在河堤大哭的主簿就成了大家的出氣筒!


    “皇上,救救宛平城吧,也救救我爹!”張五哥一邊哭一邊在泥地裏叩頭,“縣尊死了、縣丞死了,小的來之前主簿正被憤怒的百姓們毆打,那是小的的親爹,小的作證他沒有昧下一文修河堤的黑錢!”


    “莫急!”聽完張五哥的哭訴康熙耐心的勸慰一句,“張五哥,朕有幾句話問你,你需仔細回答!”


    “朕問你,三阿哥軍中的八牛弩,你怎麽認識?”


    “小的前歲曾中了武舉,家母仙去而丁憂,縣裏的捕頭生病,三阿哥來的又突然,父親說這叫奪情!”


    “你的父親是主簿,縣務具悉,你可曾聽他言講過修堤偷工減料事?莫怕,說出來,朕恕你無罪!”


    “小的以項上人頭擔保,皇上可以找人去看,就是決堤處被水衝開的也是青石板,老人們講這該是地龍翻身,要不行宮三尺厚的圍牆也不回倒!”


    “朕信你!”康熙點點頭,“河水衝進行宮淹沒了連營,三阿哥有沒有消息?”


    “小的不知道,也不敢猜,但與縣尊***撈上來的屍體裏有一個太監!”


    康熙再也無語,轉頭看看弘皙,三叔不值聯想之語猶在耳邊,這不是天佑是什麽?


    “鑲黃旗主弘皙,自幼聰慧,生而神靈,百歲之期隨太子宴於牡丹台,朕一見異之,福過於朕也!三歲,學於蘇麻喇姆媽,八歲死而複生,太王貽孫,燕翼之誌益定,天佑我愛新覺羅祥瑞,欽封皇太子,由欽天監擇日行冊封大典!”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太孫千歲千歲千千歲!”


    跪地高呼中,有兩個人是傻的,一個是張五哥,他不知道為什麽宛平遭災了卻要冊封皇太孫,還有一個就是汪繹,喊吧喊吧,老天爺劈完韓菼就去宛平地龍翻身了,就似馬不停蹄般庇佑弘皙呢,你——沒空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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