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敬三巡,菜品五味,佐以京城瑣事,賓主盡歡顏。


    正當年羹堯為法海一言而讚,中軍官蹬蹬蹬闖進來,打千跪地,“軍門——”


    “沒看見爺在陪著貴客嗎?沒規矩的東西,一會兒去自領軍棍,”年羹堯眼中的喜悅一閃而逝,板著臉罵一句才道:“說吧,什麽事?”


    “阿山請軍門去一趟!”中軍官的頭紮的更低,“他說有機密事要稟報大人!”


    “機密事?”年羹堯輕蔑的嗤笑,“告訴他,爺跟死囚沒什麽可說的!”若無其事的重又端起酒杯,“武老哥,魏兄弟,來,為法海大人賀,好一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


    武丹笑而相迎,魏珠兒卻是打著舌頭說話了,“年兄,要兄弟說,不妨去見見,雖說太子殿下派了欽差審案,可誰也攔不住阿山主動跟哥哥說點什麽,是吧?”嘎嘎笑中,一個酒嗝打上來,“呃——要說咱們這些奴才誰不是為太子殿下盡忠?”


    雖是人精,卻終歸缺了跟地方打交道的曆練,被年羹堯又哄又拍又激,三大杯下腹,早就喝的二麻二麻的,否則他哪敢跟年羹堯稱兄道弟,眼下酒精上腦又胡亂出主意?倒是年羹堯樂得借坡下驢,“兄弟說的有理!”看一眼武丹,“武老哥,要不咱們一起去看看?”


    “老年啊,你知道我最見不得亂臣賊子,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武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也免得我吃幾杯酒一記窩心腳踹死他!”


    三番兩次的推拒,主動送功勞都不要,年羹堯懶得再去熱臉貼冷屁股,既已經交好了魏珠兒這個太子近人,他何必再去燒武丹的冷灶不是?


    信任總是相互的,尤以軍中為甚!


    年羹堯對這些屬下有信心,這幫子“匪兵”也確實沒讓他們的軍門失望。


    知道阿山是最值錢的“肉票”,暫時沒動他,對他那些親衛可沒什麽客氣的,就在阿山的旁邊重新豎起一個木柱,拉過一個結結實實的捆住了,從自家隊伍裏選出一個孔武有力的兄弟,輪著連枷從腳往上砸,帶著倒刺的錘頭連砸帶扯,一下下去,哀嚎就震野,沒到腰間,人就斷氣!


    故意再選貌似硬漢的第二個,綁在一起,並排著砸,讓你們骨肉相連,不負好兄弟!


    奢靡足以泡軟骨有,何況如此殘暴,膽寒之下就算自家老娘偷人都敢說,何況阿山總督那點破事而?


    這廂有問有答,阿山則跳腳大罵這些白眼狼,嘎嘎壞笑的川匪們又有了歹毒招數,逼著這些招供者用短刀去割阿山的肉,有道是:仇大莫過扒皮剖骨,界限劃清到不共戴天了,無需再逼迫,近衛們主動要再招供一回!


    背叛無底限,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把阿山整死,他們一個也別想活!


    隻可惜,阿山沒給他們機會,自知大勢已去,一咬牙一跺腳,招了:盜賣國倉儲糧是真,這事兒江南官員過半有牽連,京中還有人做照應。但這事兒卻不是阿山開頭兒,更不是他全盤運作。


    他隻負責運糧賣糧事,就連這都是張鵬翮大人交代的,而去年回京述職,他還與蕪湖知府一起將年底的收益送到了範承勳大人的家中!


    他竹筒倒豆子,匪兵們緊跟著就追問了,張鵬翮是誰?範承勳是誰?蕪湖知府又是誰?


    “張鵬翮,上任兩江總督,現今任河道總督,皇上親讚‘天下廉吏,無出其右’!”


    “範承勳,隔任兩江總督,現今為兵部漢尚書,我大清官製締造者範文程公三公子!”


    “蕪湖知府王天恩,宮中密嬪之生父,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裪、十八阿哥胤禮的外祖——”


    阿山說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隨後被一團破布死死的堵住了嘴巴!


    胡說必定是招人恨,可他娘的更怕他沒有胡說!


    河道總督,還是被皇上親讚的“廉吏”,在你嘴裏變成大貪官,若屬實,你是說這張鵬翮狡猾呢?還是說皇上瞎眼呢?既當兵吃糧,哪個不知兵部尚書?這官就夠大了,你還扯出什麽範文程的爹來?“官製締造者”?難不成這官都是給他當的?還有三位皇子的外祖?


    軍門要把你這供狀交上去,不是逼著太子殺人滅口?咱們要把這供狀交給軍門,不也是逼著軍門滅口嗎?


    “大富貴”,“險求”至此?便是匪兵也由不得要打退堂鼓。可不報?真的不甘心啊!


    中軍官硬著頭皮去通報,臨行也有說法,若軍門為難卻不得不殺人,活著的兄弟必為兄弟們的父母養老送終!


    他們都知道這事是“弄險”,何況魏珠兒與年羹堯?


    適才的酒宴上,年羹堯雖旁敲側擊問君事,但吹拍之間,魏珠兒的前途無量,必是對應太子的大展宏圖,而後才有奴才們的附之驥尾,語不需詳意不需透,太子以此巨案做驚豔亮相是共識!


    這一聽案涉王知府,密嬪的生父,魏珠兒的腦袋嗡的一下,酒意隨著渾身冷汗散了大半!


    他怎麽敢忘太子那天扛著烈日去禦花園?匆匆去匆匆又回,園中之人卻是密嬪,而豔絕後宮的密嬪是被貼身宮女扶著離開的!“扶著”,足以讓人浮想聯翩的倆字!是久做牽牛織女終得七夕會,猴兒急被情傷?還是相見恨晚,多情卻被無情惱,惱羞成怒?


    這不是魏珠兒八卦,而是品量貼身近侍在主子心中的位置。隻在花紅選纏繞,那叫擺設,萬事不避才叫親信!


    不管是哪種猜測,太子在魏珠兒的心裏已定位成“癡男”角色,雖不敢想太子天大的布局隻為密嬪,如烽火戲諸侯一樣做“情種”,但他該怎麽做?


    立即回京以報太子麽?若正中下懷,抓王知府自然也就成了“脅迫”之舉,成了逼著密嬪做“怨女”!真要那天人家好到蜜裏調油,瓦片打滾秋後算賬,自己這個為虎作倀的還不得頭一個挨刀?


    若不是,或者說即便就是,但太子心懷天下不徇私情,怨懣之下的遷怒裏,自己不還是出氣筒?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冤啊!


    為難的是裝作不知道都不行,若太子本就在等消息,即便是摟草打兔子,知情不報你算什麽狗屁親信?


    頭疼隻為多一嘴,事到臨頭懊悔遲!


    至於年羹堯——首先說,他真沒把密嬪放在心上,太子能杖責成年皇子,未成年的又算個屁?


    其次,敢拿阿山,江南所有官員他一樣不在乎,從一品的四川提督呢,京城照應者也可以不在乎,可一個河道總督張鵬翮就足以跟自己扳手腕了,何必再加上範承勳?


    頂頭上司不說,更哪堪範文程範公!


    居朝為官,當學範文程,這跟生子當如孫仲謀一樣,這是滿朝官員都知道的一句話!


    輔佐太祖、太宗、世祖三代皇帝,太祖之時,“廷議首推文程”“宣諭各國敕書,皆出其手”,連部院官製都是人家一手製定的!到世祖即位攝政王監國,進軍中原是他的提議,入關後招降是他出麵!定了江山,稅收之製是範文程定數,重開鄉試、會試是範文程諫言。到他解職,世祖的紅批“暫令解任”不說,更遣畫工畫其像,“藏之內府、不時觀覽”。去世,當今皇上親撰祭文。


    就是這麽一位功勳卓著的大人,長子死於征明之役,次子三藩亂時為耿精忠所殺,臨了還留下一句“下官在下麵等著王爺”,視死如歸!如今整個範家隻剩下三子範承勳,若阿山所言為真,坐實了罪名,朝廷必誅範家滿門!


    真要斷了範大人的根苗,人言可畏,自己如何在朝堂立足?


    本以為是肥肉,誰知卻是炭火,拿在手裏都燙手,如何吞進嘴?本以為能雨露均沾,卻不想傾盆之勢足以潰壩,本想釣魚,卻是一隻巨型老鱉,無從下手更要把自己帶進爛泥!


    頭疼的年羹堯還真想殺人,包括手下這幫“能人”,要他娘的不是你們問出來,爺何必左右為難?包括剛才一個一個喚著,至今還在臂彎發抖的“兄弟”,包括那位正義感頗強的武老哥!反正阿山早動過殺心,正好推到阿山頭上!


    連番滅口,哪怕阿山再胡說也當瘋狗亂咬,至於這虱子襖、頭疼箍就交給法海吧,反正他早說了“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


    可他又不敢,接旨時天外飛仙的一聲火銃響,不光讓武丹寒心,也震懾了年羹堯!他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躲在暗處,其實也不需要人多,隻要一個就足夠,爭“功”反成“過”?


    煩惱皆因強出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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