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因不明覺厲!


    此“厲”不因為太子妃的現身,即便她手裏還握著一把手銃,胤裪的胯下馬也被她一銃斃命,但此時的胤裪已被兵勇們團團護住,隻需一個衝鋒,縱然她渾身是鐵打得多少釘兒?


    胤裪擔心的是太子妃“詐死”背後的深意!


    當日突然薨亡,皇阿瑪還為她舉國葬,以他老人家的一貫英明神武,“詐死”必定是皇阿瑪的主意,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皇阿瑪舍了“太子妃”又為哪般?


    想想那些關於皇阿瑪與太子妃之間的流言蜚語,即便不願相信,可想想曆史,千百年前的李唐朝,李治與李隆基祖孫兩位皇帝,都曾用“遁入空門,斬斷塵緣”的欲蓋彌彰完成了父子同寵的壯舉。驕傲的皇阿瑪怎麽就不能來一個“焉使專美於前”?


    膽敢縛蒼龍,皆因他透過剛剛掌控的情報網絡知道:皇阿瑪已然清醒!


    以他老人家對蘇嘛拉姆媽的感情論,依他老人家一貫治大國如烹小鮮的理念論,太子的凶殘暴戾,乃至攪屎棍子一樣滿天下的折騰,必定會惹的他老人家不滿,而迫不及待的搶班奪權更是大忌!如此一來,自己拿下太子哥哥正中皇阿瑪的心思,哪怕受些訓斥——莫忘了,自己又是成年皇子中唯一一個全須全尾的,大位,除了自己還能傳給誰?


    偏是石氏在此時出現了,以他老人家不惜愚弄天下人也要將石氏變為私寵的決然,如何會舍得石氏孤身犯險?說不定他老人家就在這殘破的忘情樓內,想想剛才的兩聲炮響,胤裪的腦門登時沁出一層細汗——沒有那個當爹的喜歡弑父的兒子吧?


    莫說沒了自己這個張屠戶,皇阿瑪也不一定就吃帶毛豬!十五弟再有三年就到了開府的年紀,而他的母妃還是備受皇阿瑪寵愛的密嬪,更與十六弟、十八弟一奶同胞。一旦得位,天生就有幫手!


    與胤裪一樣,胤莪也能想到“詐死”二字,但他的忐忑卻與胤裪不同。胤裪雖掌握了蘇嘛拉留下的情報網,但他終究離著朝堂太遠,就如蜻蜓點水,憑著一鱗半爪就想當然。胤莪卻是從反對派轉化的鐵杆,天性中就帶著正反兩種思維。


    看到石玉婷,他第一時間就想透了一想蔫鈍的太子哥哥為什麽迫不及待!


    詐死卻舉國葬,足證此“詐”的操縱者就是皇阿瑪,不管皇阿瑪的目的是什麽,為阿瑪如此愚弄自己的兒子,兒子偏偏還是太子,天下一人耍弄第二人,第二人情以何堪?怕是唯有那句發憤圖強,觸絕境而反彈了!


    不如此,也對不起皇阿瑪的諄諄教導了!


    緊跟著,皇阿瑪大赦天下,複起皇子,太子哥哥先是一場哭訴讓八哥除了宗籍,隨後以國事繁冗,以日當月結束國葬,更在在皇阿瑪當麵執意“立規矩”,打殘了其他的兄弟們,氣暈了皇阿瑪!


    父子角力,從一開始就帶著血淋淋的味道,亟待太子親政,所做一切更像是在發狠!


    扳著手指頭算算,頭一樁便是嚴查弊案,法海下江南,以“紅衣”之名誓掃魑魅魍魎。第二就是成立辦理軍機處,索額圖做首席,一開始就大有取代上書房的趨勢。第三就是開忘情樓大賣福壽膏,不惜對自己以鐵帽子相許,但求國庫充盈。第四就是這幾日間以哀榮年希堯為契機輪調天下督撫。第五當算選秀為太孫衝喜事……


    五根手指摁下來,既有揭“盛世”的畫皮,露出瘡痍滿目的羞臉,又有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一山更比一山高的蔑視,更有取而代之,斷手去足的去勢;將簡親王雅爾江阿安置在西山大營分明就是一把做脅迫的鋼刀!敢言語,太子一到諭旨下,京城一日可變天!


    就像一個拳頭,一拳打在皇阿瑪的心口,痛卻不能言!縱然清醒,大勢已去,隻能任太子坐穩乾清宮,除非——除非是兵變,先下手為強,手起刀落,斷了一切是非!


    胤莪的忐忑就在這個除非上!


    想胤裪自幼寄養在蘇嘛拉身前,本就斷了大位的念想,即便舅舅托合齊任九門提督,掌控京城之內最強的一支武裝,可太子哥哥的諭旨早已發到了吏部,如今的九門提督是武丹,跟隨皇阿瑪幾十年,忠心耿耿的武丹,沒有他的令箭如何調的動——無須再想,胤莪已經找到了答案!


    武丹忠誠的對象是皇阿瑪,若皇阿瑪稍作示意,他必定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托合齊或取或盜走令箭,而胤裪的仇恨和不甘雌伏早被皇阿瑪看在眼裏,甚至是他故意放任!


    皇阿瑪已經清醒了?


    假設的前提讓胤莪心驚肉跳,但越怕越肯定這假設是真的,因為隻有他老人家才有這樣的氣魄——胤莪已經想當然的把忘情樓內的黑衣人當做了“尚方”,據說是由武丹掌握的密探與殺手!


    隻有皇阿瑪,為了大計,日進萬金的忘情樓不過壇壇罐罐!也隻有十三衙門,麵對自己這個皇子才束手束腳,否則,一通連弩,自己早就變成了箭豬!


    妙手以設“連環計”,手掌反覆之間,太子哥哥的一切謀算都成空,而如今囂張的胤裪注定也替罪羊!


    就在兩位天潢貴胄玩著“嚇自己”的頭腦風暴,並成功讓自己瞠目的當口兒,一身黑衣的紅娘子從煙火繚繞的忘情樓中衝出來,拖著石玉婷便向遠處狂奔,一邊跑還一邊不忘了罵:“石玉婷,你找死不成?”


    找死!


    一句話提醒胤莪,對他來講,不能逃注定是個死,黃泉路上的糊塗鬼與明白鬼沒有任何的區別,哪怕疼,他依舊一拐一瘸的追在太子妃的身後,太子妃來了,皇阿瑪還會遠麽?大不了跪地求饒,虎毒不食子呢,他自認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勾當!


    同樣一句找死,對胤裪卻是騎虎難下!


    他之所以能帶著步軍衙門的馬步兵勇來忘情樓,不是早先就做了伏筆,而起先是以霹靂手段拿下武丹並左翼總兵隆科多,取了調兵的令箭之後又用了愚兵之策,以皇子身份通曉諸將官,說有盜賊欲謀忘情樓,借口事關重大才調托合齊這位前九門提督相助。這才有適才兵勇們高喊的“莫走了盜賊”之語。


    可他縱馬追殺胤莪的時候,兵勇們早已卻步。


    混在京城,長眼色是首要,更莫說隔三差五的還要來忘情樓前巡邏,怎麽可能不認得專辦福壽膏的十爺!


    十爺欲謀忘情樓?笑話吧?他監守自盜就成了,有必要引火焚身?


    因疑惑而不前,胤裪卻有些急了!


    縛蒼龍,不僅包括他親自帶領的兵勇,還派出長纓中的殺手潛入了朝廷重臣家中,重點則是皇太孫的旗主府。前者隻做挾持,便是皇阿瑪盛怒,也能“擁”正。後者為誅殺,斷了太子的根苗也就銷了皇阿瑪的念想!


    炮聲便是信號,便是他此時下馬自縛君前,自請驚駕之罪,一切也不能停止,箭在弦上的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弟兄們!”胤裪自懷中取出一份黃裱紙左右一揚,高聲道:“太子胤礽欺母壓父,殘虐兄弟,暴虐朝臣,穢亂後宮,皇子胤莪助紂為虐,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本皇子受皇阿瑪密旨除賊,聖旨在此,遵旨者官升三級,抗旨者誅殺三族!”


    飛身躍上一匹戰馬,提韁便衝了出去,口中猶不忘高喊:“與本皇子殺賊!”


    “殺賊!”


    托合齊亮出腰刀,往空一揮,高喊做著呼應,“弟兄們,今晚若不能除掉太子,來日太子登基,我等必背上謀反之罪,向前則生,後退者死啊——”


    他當然知道胤裪手裏的聖旨是什麽玩意,這麽說無非是斷了這些兵勇們的後路,裹挾,是所有造反者最常用的手段!擎天保駕之功,胤裪的允諾足以讓他鋌而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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