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書房內,細細的檀香味淡淡的籠罩著。


    端坐的石玉婷已換過了裝束,妙玉的旗裝雖然略顯緊繃,但總算她暫時擺脫了剛才的尷尬,凝神看看坐在一旁喝茶的弘皙,良久之後才深深地吸口氣,開口道:“弘皙,我今晚來你這兒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唔,”弘皙略略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事實上,從進到石玉婷的刹那開始,他也在琢磨如何處理這個——姑且算“長輩”吧!


    理智告訴他,消失是石玉婷最恰當的結果。不管以前牽扯多少糾葛,什麽人又有什麽心思,她的基本身份不變,那就是已經“被”舉行國葬的太子妃!任她再正大光明的“活”著,不管是大行皇帝還是新皇雍正就都成了笑話!更糟糕的是,石玉婷又是個不安分的主兒!這一點不管從最早的托身太孫府,或當晚去忘情樓,又或今夜做挾持都可以看出來。


    曾經管理後宮的閱曆讓她既不缺手段又不缺眼光,她知道什麽時候幹什麽事才能讓人不省心!


    麻煩,當一個本該消失的人再掛上這樣的標簽,除了讓她消失的更徹底一點兒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但說不清什麽原因,弘皙又有幾分不舍……首先,石玉婷還是弘皙重生之後選擇的第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任何的“第一次”都會在心底留下痕跡不說,小小少年能在成熟的女性麵前稍作賣弄恰恰又滿足了萌動的心願。


    以後,隨即這了解的加深,他對石玉婷又有了幾分同情,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同情。哀,是因為她在皇宮中的所有努力都不被理解,與阿瑪的關係每況愈下。怒,更因為她仿若對夾在阿瑪與瑪法之間甘之若飴……好吧,弘皙承認,石玉婷姣好的容貌是首要因素,而花信的年齡,在外表正太內心滄桑的弘皙眼中恰恰符合禦姐的標準,換做醜一些老一點,他剛才那一下直接就捏死了!


    但不管怎麽說,石玉婷的事經不起再耽擱,弘皙對旁邊的妙玉、綠珠擺擺手,“你們兩個先下去!”


    “不,讓她們留在這!”石玉婷的聲音很大,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綠珠緊跟著就吃吃的笑起來,那眼神要多曖昧有多曖昧,石玉婷臉上一紅,“讓她們留下也是見證!”從袖口取出一個小小的黃布包,打開了,放在手上,“你認識這件東西嗎?”


    微凹的掌心裏是一隻淡黃帶褐的扳指。國族騎射之風未減,扳指作為勾弦的配件,弘皙自然不陌生。眼前的扳指長不過寸,材質不像現今勳貴子弟為表明富貴身家的翡翠玉石,而以某種動物的角質製成,就像軍中的裝備,隻不過更古樸更粗糙一些,或因使用的頻繁,還有幾處淡淡凹痕。


    燭火的跳躍之下,石玉婷手掌邊緣就像羊脂般散著柔光,弘皙不得不聯想到那兩隻小肥豬,略略錯開眼神,才問:“有什麽特別嗎?”


    “虧你還是愛新覺羅的子孫,你就不知道太祖黑章嗎?”石玉婷很不高興的訓斥一句,“自己過來,好好看看!”


    “太祖黑章?”


    疑惑的弘皙晃晃腦袋努力想讓自己清醒些,可這注定是徒勞,酒意早已上頭,本就迷糊的大腦因為晃動更多了幾分頭重腳輕,強掙著走到石玉婷跟前,再看人就如同隔著毛玻璃一樣,連漂亮的丹鳳眼已成了兩雙,但好歹還算記得太祖黑章的資料。


    傳言中太祖努爾哈赤曾射獵了一頭七彩駝鹿,角長五尺,分九岔,最終製成九枚扳指,即可行圍征戰,又作為兵符使用。定國之後,又由範文程公於內篆刻了“如朕親臨”四字,稱太祖黑章,見之如麵君,效力更在金牌聖旨之上。


    強撐著醉眼仔細打量,幾個篆字赫然在焉,聯想著女人的不安分不省心,心裏一突,酒勁也去了三分,將扳指往手上一套,凝眉道:“既是太祖黑章,怎麽會在你手裏?”


    “這扳指皇阿瑪賜給我的!”石玉婷輕咬櫻唇,“當日我假死出宮,臨行前,皇阿瑪就將這枚扳指賜給了我,皇阿瑪說,若他老人家一年之內無憂,我就當自己真死了,此後隱姓埋名永不露麵,這扳指就當是皇家留給我的紀念。倘若一年之有不忍言之事發生……”石玉婷的眉毛一豎,“皇阿瑪說,要我憑著扳指重新回宮,正大光明匾之後,他老人家早已留下了遺詔!”


    “你說什麽?!”


    弘皙一下瞪大了眼睛,酒意也化作冷汗噴薄而出,“正大光明匾”“遺詔”多麽熟悉的字眼,另一個時空裏,胤禛做雍正就是利用了這個辦法堵住了所有的嘴巴,再加上隆科多控製九門,十三阿哥胤祥掌控豐台大營,他踏踏實實的坐穩了皇位!


    如今,還來?


    哪怕死了都要玩一手借屍還魂?


    人焦躁的在原地走幾步,猛一回頭,聲色俱厲,“這件事,你還跟誰講過?”


    “我這是頭一回跟你講——”


    石玉婷顯然被弘皙的暴怒嚇了一跳,在她的印象中,弘皙還是那個指天畫地嘻嘻哈哈的漂亮小孩子,即便她曾親眼看見弘皙為公主麝月移魂,包括耳朵灌滿的弘皙的“英雄事跡”,但這都太輕鬆太兒戲甚至太荒誕,就跟孩子的遊戲或舞台上的魔術,作為成年人,大多數的選擇是會心一笑,而不會深究什麽!


    發現弘皙的危險性當是火焚忘情樓的那晚,但那時候,她是被弘皙救出火場的,對於任何的被救助者,能體味的隻有英勇無畏或感激感動等正麵情緒,誰會嫌棄救人的英雄有多麽凶神惡煞?


    如今,還是那個小小的人,她卻覺得自己的身前站得是聖祖最喜歡的那條獵狗。取名黑風的獵狗是西藏的喇嘛晉奉的獒犬,小牛犢大小,四方的腦袋上頂著亂蓬蓬的鬃毛,一雙紅褐色的眼睛卻能漠視一切。它也有漠視一切的實力,兩條專門訓練出來的鬥犬被它三嘴兩嘴就咬破了腦袋!


    某一天,不知道為什麽掙脫了鎖鏈的黑風就攔住了她的去路,身邊的宮女太監嚇得渾身發抖,而她一樣抖篩樣戰栗,但她又不能弱了自己的氣勢,於是,她強掙紮著挺身而出,最終嚇退了黑風!


    而後,聖祖說: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可為上將軍!或者,就是聖祖看中了自己的上將軍膽色,才會將大事托付!一想到這裏,石玉婷又增加了無窮的勇氣,拍案而起,“弘皙,你敢訓斥我?這是你對額娘的態度嗎?”


    “額娘?”弘皙嗤笑一聲,既然石玉婷是第一次將辛秘告人,就算還有什麽後手,發動者都在自己這扣著,那一切就還要回旋的餘地,扳指往手上一扣,玩味的轉動幾下手指,“我的額娘是額爾李佳氏,明日就要冊封的皇後,至於你,已死之人無非是碑刻上的名字——”


    “弘皙!”看弘皙心安理得的將扳指扣在自己手上,石玉婷也顧不上計較弘皙的譏諷了,“把太祖黑章還給我!”緊走兩步,作詩欲搶,嘴裏也不忘了咒怨,“胤礽狼子野心,聖祖必定是被他害了,本宮要憑借太祖黑章著急忠義之士,廢逆臣,擁新君!”


    弘皙還沒說話,一邊的紅娘子卻一巴掌拍在腦門上——說你白癡還真是輕了,你這是純粹是傻啊!


    既然太祖黑章這麽重要,弘皙能給你?


    雖哀歎,心裏卻在暗自琢磨,自己有沒有可能將這扳指與石玉婷一起搶到手,自己不盼著天下大亂麽?有這東西在,有石玉婷這不可救藥的“廢逆臣,擁新君”,豈不正可得償夙願?但新的問題又來了,長公主麝月還受製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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