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麽?


    捫心自問,皇後所說恰好與雍正所想吻合,沒了理直氣壯的支撐,人也沉默起來。但李佳氏卻不會就此罷休的,因為她知道,若不是借著今天受傷的機會,把所有的話都說開了,翌日,這父子倆還會生齷齪,包括自己剛才所言都會成為新的攻訐借口。


    “皇上啊,您忘了嗎?弘皙先前就作過馬踏索府的事兒,等到揭開虧空的蓋子,更曾當著聖祖的麵兒逼索額圖致仕,直到皇上病重,您總理朝政之後,他才得以複起。今日朝會上,太子驅逐索額圖無非是就是重提罷了,”李佳氏深吸一口氣壓下傷痛,“其實呢,要照臣妾看,索額圖歸隱未嚐不是幸事呢!”


    “嘿——”


    就算承認你說的對,但是人都會討厭別人得寸進尺,何況雍正這樣的至尊。隨著一聲短歎,嘴角也撇到腮邊,從位極人臣到闔府逐出京城,一腳天一腳地的,能說是“幸”事?他幸什麽?慶幸沒被鳥盡弓藏?還是事了拂衣去,有沒讓先賢專美於前的幸運?


    隨著立場的稍稍偏移,雍正甚至覺得皇後這是得了便宜賣乖呢,心說就算你們母子一條心,也犯不上信口雌黃吧?有精力在這胡說八道顛倒黑白,難道你的胳膊不疼了?忍不住不耐煩的擺手,“皇後說的有理,朕信了,你也起來吧!”


    “皇上覺得臣妾在說笑嗎?”李佳氏這回倒沒有推拒,但她注意到了雍正語氣與神色的變化,沉聲再問:“恕臣妾貿然一問,削太子的權柄是索額圖的諫言吧?”


    得,一句話又戳中了雍正的軟肋,但李佳氏也沒想著雍正回答,一連串的反問就跟刀子似得犀利,“您覺得這消息能瞞住太子嗎?”


    “早就對他有成見的太子此時會不會變本加厲?反觀索額圖,就算為了自保,他要不要反擊?”


    “你來我往,若您的態度曖昧不明,那兩人爭就會變成兩黨爭,本朝第一重臣與太子相爭各組朋黨,為了證明對方錯誤而錯誤,您覺得乾清宮裏還有正大光明嗎?”


    “您必須表態,可您既是君又是父,又站在哪邊?”


    “若您鐵心維護索額圖,別忘了,咱們的太子人小心眼兒也不大,不缺手段還不缺人手,明刀易躲暗箭難防,索額圖榮旨致仕能得平安嗎?那時與今日相比孰好孰劣?”


    “就算他審時度勢什麽都不做,也必定從現在就開始記恨,翌日即位,索額圖能得善終?就算他早死了,偌大的索府總不會死絕吧?您說那時候是一家哭還是一路哭?”


    一番話說得雍正心抽緊牙也酸,皇後這種假設還真不是沒可能,翻開史書看看,秋後算賬的例子還真不在少數,比如漢代的大將軍霍光,輔佐漢昭帝,擁立漢宣帝,一心為國忠誠對天,權勢無柄煊赫也滔天,可最後呢?滅他滿門的還是漢宣帝!


    比如唐代的房玄齡,房謀杜斷,在李世民從秦王走向唐太宗的過程中立下功勳無數,但以謀逆罪抄他家的還是唐太宗!就算本朝,皇叔攝政王多爾袞、輔政大臣鼇拜,若站在公平的角度,以其功績,真得非殺不可嗎?


    理屈詞窮,此時的雍正隻能用煮熟的鴨子肉爛嘴不爛形容了,恨恨一哼,悻悻道:“你怎麽知道朕就必須那麽做,朕難道就不能——”


    “皇帝慎言!”李佳氏直接打斷了他,“臣妾是個女人,哪怕做了皇後也成不了前任太子妃那般雍容大度以國為重,臣妾一貫是幫親不幫理的!在不忍言事發生之前,臣妾會親自下懿旨先誅殺索額圖滿門!”


    “你——”


    雍正險些被皇後的結束語氣瘋了,合著你從開始就是這主意吧?那你何必拐彎抹角的來這麽多的廢話?一種被戲弄的恥辱感讓皇帝的虛榮觸底!也就在此時,一直聽著父母唇槍舌戰的弘皙,撲哧一聲笑了——


    笑聲不大,卻足夠刺耳,由不得雍正惱羞成怒,目光在這對母子身上來回訊掃,最後落在李佳氏身上,一字一頓,“皇後,李佳氏,你就不怕朕——”


    “皇阿瑪!”


    弘皙不等雍正把話說完,搶前一步站在李佳氏身前,無需多言,他是用行動向雍正表示,想要對額娘如何,先要過了他這一關!


    “你,你們——”雍正咬牙切齒,“好啊,好啊,朕算是看明白了——”語不成句因為他真看不明白,就見李佳氏一隻手抓起了書案上的燭台,高高的掄在弘皙背上,口中更有嬌斥,“你給我跪下!”


    娘倆好,轉瞬變成了母訓子?雍正糊塗,弘皙更是被這一下打懵了,不是腦袋暈乎而是思緒打了結,適才娘倆把皇阿瑪擠兌到牆角,他還樂呢,眨眼的功夫就樂極生悲?回身間,滿臉盡是疑惑,“皇額娘?”


    “老娘叫你跪下!”看弘皙站著沒動,李佳氏左右看看,書案上巴掌寬的玉石鎮紙被她順手抓在起來,板磚似得一揚,“聽見沒有!”


    擠兌皇上稱得上牙尖嘴利,以老娘自稱手裏還拎著“板磚”,尤其再稱上折斷的另一隻手,弘皙眼中的額娘在瞬間跟前世混社會的鐵血打女們重合,既是好笑更覺心疼,人跪地,臉上都是古怪。


    “小子,你給老娘聽好了!”李佳氏惡狠狠的瞪著弘皙,“老娘說過幫親不幫理,任何外人要想欺負你,老娘絕對先要了他的命,但還得記住,老娘的親人不僅包括你,還包括你的皇阿瑪!”


    “你皇阿瑪教訓你,老娘護著,夫妻同體寫上史書不過慈母多敗兒,連罵名都算不上,可你若以為有老娘撐腰就去欺負你阿瑪,純屬混賬透頂!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三條皆犯,咱們娘倆遺臭萬年!”


    “你給老娘記住了,老娘丟不起那個人,那時候,老娘會抱著你一起引火**!銅皮鐵骨傷不著,老娘就不信燒不化。老娘要用挫骨揚灰的手段,來洗刷咱們娘倆的恥辱!”


    額滴親娘!


    旁人不過一哭二鬧三上吊,她直接是**,還要帶著兒子,而選擇這方式的原因還是自己銅皮鐵骨!


    弘皙抽抽臉皮再也無話可說,娘生兒連心肉,有哀慈母先去的孝子,悲痛欲絕中也會說恨不能跟著去了,真遇上帶你一起走的親娘,除了叩頭還能怎麽著?


    “轉過去,向你皇阿瑪請罪!”李佳氏的氣雖消,但她終究不忘今日的主題,真要這二人重回昔日的父慈子孝,也不枉她受了這樁罪!


    “聽著,額娘說,你跟額娘念……兒子錯了,以後再也不惹皇阿瑪生氣……皇阿瑪想做什麽,兒臣必定為前驅,不管敵人或對手是誰,也不管有多麽強大,多麽困哪,兒臣必定一往無前,九死不悔……皇阿瑪想要什麽,兒臣有的必定雙手奉上,兒臣沒有的,就算赴湯蹈火也要為皇阿瑪取來……聽皇阿瑪的話,做皇阿瑪的好孩子……”


    既然低頭了,甭管是心疼額娘做主導,還是暫時的策略性退讓,弘皙隻能鸚鵡學舌,可到最後這句,他無論如何都張不開嘴,抬起頭,看看皇阿瑪,可憐兮兮的又轉向皇額娘,“這句——”


    “算了,別逼他了!就算他願意說,朕聽得也肉麻!”


    說著說著,雍正已經忍不住笑了,夫妻沒有隔夜仇,父子間也沒有化不開的怨恨,雍正也是喟歎連連,若不是索額圖橫生枝節,原本就是父慈子孝嗎?從這個角度說,趕他出京城還是一點沒錯!


    雍正笑了,李佳氏哭了,弘皙沒轍了,“皇額娘,兒臣已經認錯了,皇阿瑪也原諒兒臣了,您怎麽還——”


    “老娘這是疼的!”夙願達成,精神放鬆,李佳氏哪裏還撐得住,滿頭汗的對著魏珠兒直吼,“你這該死的奴才,還不趕緊去找太醫!”


    “喳!”


    從那會兒摔倒,魏珠兒就在地上跪著呢,雖不敢抬頭,卻著實為太子捏了一把汗,皆大歡喜的結局讓他也跟著高興,不光回答響動作也是極快,可他忘了自己已經在這兒跪了大半個時辰,手腳早已麻木,猝然起身轉而就又摔倒在地,齜牙咧嘴的樣兒讓李佳氏都險些忘了自己的痛處。


    “額娘,兒臣帶您去吧!”太醫一來一回的肯定耽誤工夫,弘皙可不想額娘多受痛楚,但皇後卻拒絕了,“不用了,你們父子重歸於好,必定有很多話要說,你們就在這敘話吧,額娘到偏殿候著!”湊到弘皙耳邊,悄聲又道:“你皇阿瑪忙於聖祖大喪沒時間關注你,額娘倒是聽說了你府上不少的事兒呢!趁著你皇阿瑪心有歉疚,怎麽說說多少,你自己把握吧!”


    這真是親娘呢!


    一時沒有留意,又過了百萬字了,嗬嗬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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