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熙正向他走了一步,修長堅定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落在地上,延伸到我的腳邊。


    “哲在,如果這樣能夠讓你稍微開心一點,那麽我答應你。”


    他這樣說著,光芒落入他的眼睛,閃著沉浮的光。


    哲在微笑著,伸出蒼白細弱的手指,指向不遠處的天台護欄,“熙正,去那邊。”


    夕陽已經沒入雲端,隻露出一牙微弱的血紅,雲霞波動,整個東爵籠罩在這樣的柔光下,顯得無比絢爛而靜默。天台寬闊無邊,隻有晚風吹過,像是怕驚動什麽似得,一點點滑了過去,帶走無數思念與急促。


    關熙正回頭看了看我,英俊的眉眼,有著少年特有的堅定和溫柔,比之我初見他時的倨傲冷漠,更加動人。


    他對我笑了笑,“朵拉,別怕。”


    我搖了搖頭,眼淚滑落臉頰,心中很痛,因為我寧願他對我大吼大叫,也不願他這樣溫柔而沉默,被我拖累著,走向不屬於自己的結局。如果是我的錯,那麽我才是該受懲罰的那個人,而不是他,不是他們。


    “不!”


    關熙正已經到了天台護欄旁邊,一抬腳,人已經跨了過去。那邊,隻有一米,就是高到令人暈眩的邊緣,稍有不慎就會掉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哲在為我鬆綁,然後帶著我走到護欄旁邊,再將我綁起來。晚風吹過我們的臉,柔柔的,微涼。我抬起眼睛,淚眼模糊的看著關熙正,他也看著我。


    哲在也跨了過去,“熙正,坐下吧,我還有些話,想對你說。”


    他坐在天台邊緣,兩隻腳伸了出去,優雅落寞的臉融入夕陽光中,模糊不清,卻又絢麗至極。關熙正卻走了過來,為我鬆綁,然後抬手,揉著我紅腫的手腕,按摩減輕疼痛。


    哲在沒有阻止,隻是看著夕陽。


    這麽多天,第一次如此靠近關熙正,他身上特有的清新鎮定的氣息,讓我稍微安心了一些。我們之間隔著一個護欄,雖然隻要一個跨步就可以越過,卻仍然不能夠,再近一步。


    關熙正低下頭,將我樓進懷裏,動作輕柔,“朵拉,這幾天,我過得非常難。你失蹤之後,我每天都在想你會不會也像她一樣消失,可是你沒有,你隻是被捉起來了,等待著我去救你呢。如果不是喜歡你,我也不至於……呐,小傻瓜,見到我了你怎麽還哭個不停,難道我又做了什麽讓你傷心的事嗎?”


    “沒有,隻是風吹了眼睛……我很快就不哭了,馬上就好,真的……”


    如果說,相見就是為了分離,那麽我寧願永不再見。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走到現在……


    好不容易才喜歡上一個男生……


    好不容易,聽到他說,喜歡你。


    “關熙正,我們走吧,哲在現在控製不了我們。”我突然抓住他的手,望著他,期盼著,哀求著。


    他在我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朵拉,對不起,哲在有心結,我必須要為他打開。”


    “可是這裏這麽危險……”


    “這是我欠他的。”


    關熙正的語氣淡淡的,卻很鎮定,超乎尋常的鎮定。


    他推開我,將我從危險之處遠遠推開,“朵拉,你快走吧,回家。那裏有你的親人,有你的朋友,有你的快樂,去吧,我會去找你的。”


    “不,你不會!你會被哲在帶著,從這裏跳下去……”


    我清楚哲在要做什麽,他對自己的過去有著純真無邪的執念,必須要破解,這一次,隻是因為我在恰當的時間出現在恰當的地方,所以才造成一連串的不平靜……


    哲在從那裏回頭,少年的麵容,脆弱的不堪一擊,“朵拉,對不起。”


    蒼白的手指按在身邊,兩條腿懸在高空,整個人無知無覺,溫順的頭發蓋住他如玉的耳朵,脖子修長,看著我,那麽愧疚,又那麽堅定。


    他向我道歉,卻仍然堅持自己的想法。


    聽到哲在的道歉,關熙正的手從我的手臂上拿開,越離越遠,帶著無奈與決絕,“哲在,你這家夥……”


    我們三個人,一時都沉默了。


    關熙正、哲在、南宮鳶真的有這麽深的羈絆嗎?如果真的是,那我不可能沒有印象……但是因為我失去了部分記憶,所以也許恰好就是這部分。


    如果說,哲在從小就對我----南宮鳶產生了不可磨滅的情誼,再加上身體病重,突然爆發幻想與絕望,所以才想要回到快樂的童年時光,也不是沒有依據。


    而關熙正,也許因為沒有像他那樣重視那段時光,所以遭到誤解和憤怒,以至於他必須要靠這種近乎毀滅的方式,才能達到自己期望的目的。


    哲在的心思,不比關熙正淺。


    我想,也許誰都沒有錯,錯的隻是時光。


    “哲在,我不要你的道歉,我隻想要跟你講一個故事。講完這個故事,我就離開。”


    我的聲音,清涼微動。


    關熙正握住我的手,好溫暖。他輕聲說了一句,“朵拉,你不需要卷進來。”


    我心裏微痛,“關熙正,其實我早就被卷進來了……隻是你不知道。”


    我就是南宮鳶的秘密,他們,都不知道。


    哲在坐在那裏,咳嗽了幾聲,勉強壓抑住,繼而抬頭,“朵拉,這個故事雖然短暫,可是我卻忘不了。你如果想聽,就坐過來吧。”


    “不,太危險了!”關熙正很快拒絕,不容置疑。


    而我隻是向他伸出雙臂,“關熙正,抱我過去。”


    關熙正定定看著我,要從我臉上看出什麽,可是最終,他還是將我的腰一攬,輕輕抱到他身邊,然後帶著我坐到哲在身邊。


    我們三個人,就這樣,雙腿懸在高空,像是無知無畏一般,互相傾聽著。


    關熙正的手,始終緊緊摟著我的腰,不離不棄,沉穩鎮定。


    命運真是太過奇妙。我靠在關熙正身上,開始講一個關於愛和守護的故事。


    想起初入東爵時,我隻是平民,有一個混黑道的暴脾氣哥哥,有一個關心我們的海口伯伯。庫拉街和花海,是最溫柔最美麗的存在,我以為,我就在那裏長大。


    遇上關熙正、哲在、恩禮、南宮可旋、阿語……所有人羨慕我和貴族做朋友,嘲笑譏諷隨之而來,可是,依然有那麽一些人,支持著我,看著我成長。


    直到……我記憶複蘇,才發現,原來我居然是南宮鳶,跳塔自殺的痛苦陰影纏繞著我,讓我喘不過氣,卻無人訴說。


    我以為隻要我自己不說,就依然能夠以辛朵拉的身份生活下去,樂觀、活潑、可愛、傻傻的喜歡一個人,傻傻的計劃“平民女王”,傻傻的依然做被寵愛的妹妹和被保護的朋友……


    可是,我竟忘了,發生過的就是發生過的,不是想忘記就能忘記。


    良久,我舒了一口氣。


    “哲在,你一定想不到,你心裏那個純潔美麗的小鳶,就是我,辛朵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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