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水井口依然蓋著大石磨,大奎心中不由的放下心來。既然石磨仍在,那麽張良弼及張良臣兩兄弟就一定還在井裏。大奎指揮著眾兵士抬開了石磨,又用繩索放下去一個人,不多時便拉上來兩具屍首。


    大奎見到這兩具屍首不僅有些傻眼,怎麽死了?張良弼及張良臣被打暈扔進井裏,身上又俱都穿戴著重甲,見水必沉不死才怪。隻見兩具屍首泡了一夜,皆是手足頭臉腫脹的厲害。帶兵校尉來到大奎身前小心地問道:“張校尉,接下來我們又當如何?”


    大奎歎口氣答道:“將兩具屍首送回守備府,向元帥交差。”


    校尉點點頭,命兵士拆了門板將張良弼及張良臣二人的屍首抬了,一並回了守備府。


    眾兵士將張良弼及張良臣兄弟二人的屍首放在了守備府大廳中便各自退出廊下,徐達望著站在廳中的大奎,眼神卻是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大奎插在腰間的‘龍吟劍’。


    “張校尉,你的劍從何而來?”徐達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


    大奎見問,指著張良弼道:“是從敵將張良弼手上奪來的,這劍是常遇春常大哥的,常大哥被人暗算,殺手盜了寶劍交給了張良弼。”


    徐達聞言臉色一沉,隨後向身旁的侍衛吩咐道:“將俘虜中偏將以上將校悉數帶來見我。”侍衛領命,隨後出了大廳。


    徐達又對大奎沉聲道:“此劍乃是太祖皇上賜予常將軍之物,今日即已奪回此劍,自當物歸原主。”徐達言下之意便是要將這把劍收回。


    大奎心思電轉,卻是道:“當年我與常大哥比武較技,言明龍泉劍若有損失,便以龍吟劍抵之。如今我張大奎獲罪被貶,太祖賞賜已被盡數收回,龍泉劍自然也不例外。龍泉劍已失,自當以龍吟劍相抵。”


    這都是什麽道理?徐達聞言不禁一愣,隨後問道:“你與本帥耍潑皮?這比武較技時的誓言與你獲罪被貶有何關聯?”


    大奎麵色一沉:“我與常大哥一見如故,如今常大哥被奸人所害,張大奎自當為他報仇雪恨。”說著一指身旁張良弼的屍體續道:“此人曾言,殺常大哥的是苗疆的方九天,而方九天卻是雲南梁王的屬下。”


    徐達聽了半天沒明白什麽意思,不禁問道:“那又怎樣?你要如何報仇?”


    大奎微微一笑道:“張大奎雖是一介武夫,但取雲南不過是探囊取物一般。”


    徐達聞言大驚,呼的一聲站起身來:“軍中無戲言,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如今的大明,雖是占據了大江南北,但甘肅有擴廓帖木兒(王保保)及蘭州的李思齊。雲南有梁王把匝刺瓦爾密和大理國後裔段氏總管段明。這是當今大明的兩大症結,元帥徐達曾立誓為太祖皇上收複天下,而甘肅及雲南兩地也正是徐達元帥的兩塊心病。


    大奎笑而不答,徐達見狀揮手道:“張校尉去歇息吧。”大奎的心思,徐達很明了。無非是要兵馬要官職,而如此一來自然成了無罪之身。


    大奎拱手退出守備府大廳,由兵士帶著到了後宅,這裏庭院肅靜雅致,房舍幹淨整潔,卻正是大奎心中睡覺的好地方,沒想到的是楊小虎竟然也在這裏。


    來到房中落座,楊小虎開口便道:“元帥吩咐我照料義父,義父先歇息,我去給你弄些好酒好肉來。”


    大奎這些天私下奔走廝殺搏命,卻那裏正經的吃過一頓飽飯,聞言忙道:“快去快去,我也著實餓的緊了。”


    楊小虎笑了笑,起身出了房間。大奎來到裏間,望著雕花床榻金絲棉被,再看看灰頭土臉的自己,又返身出了內室,打開房門見到門前竟還有兩名兵士守衛。


    大奎隨即吩咐道:“你們去打水來,我要沐浴更衣。”兩名兵士領命去了。


    兵士拿來浴桶打來水,大奎美美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服。又吃了頓飽飯,這才回到內室睡下。大奎實在是有些勞累了,這一覺便睡到了第二日的午時。


    更衣起床出了房門。環顧左右,兩名兵士還在門前立著。大奎笑道:“兩位辛苦,可到房中續茶。”兩名兵士受寵若驚,卻哪裏敢造次?


    大奎笑了笑,舉步向庭院行去。


    雖是守備府後宅,但回廊假山曲徑通幽,房舍樓閣雕梁畫柱別有一番韻味。


    此刻已值深秋,天色陰沉怕是要下雪了。大奎正在信步遊園,楊小虎手上抱了一件大氅找了過來。


    “義父!”楊小虎跑到大奎身邊笑道:“這是元帥叫我給您的,您穿上。天氣轉寒別凍壞了身子。”說著將大氅給大奎披在了身上。


    大奎笑了笑,欣然接受這件饋贈。讓大奎高興的不是這件衣服,而是禮遇。既然元帥徐達能降尊屈貴贈送這件衣物,說明自己將功折罪有了眉目。


    果不其然,楊小虎笑著續道:“元帥這幾日犒賞三軍,有功者賞。兒不才,也被提升為千戶了。”


    大奎聞言一愣,回頭看著楊小虎問道:“你中了武舉進京殿試比武,隨後跟從你湯伯伯部下,按說也是五品的官職了。為何今日反倒是千戶了?”頓了頓,大奎自問自答道:“說來也是,你這個員外郎有名無實。千總雖是從五品,但好歹是有兵可帶了。”


    楊小虎聞言臉色一紅:“沒有兵,我還是管糧的。”


    大奎猛地轉頭看向楊小虎:“什麽?管糧的?”楊小虎一驚,但仍是點點頭。


    大奎不由得伸手指著楊小虎,一副氣憤之極的樣子:“你說你管糧的,現在都午時了,還叫你義父站在雪地裏餓肚子,叫我說你什麽好?”


    楊小虎恍然大悟,忙道:“義父莫怪,孩兒這便去打點酒飯。”說著轉身要走,但隨即又回身問道:“不知義父要吃點什麽?”


    大奎嘿嘿一笑道:“自然是什麽好吃吃什麽。”


    楊小虎笑道:“徐達元帥說了,叫城裏最好的酒樓派人來給您做,一日三餐想吃什麽都行。”大奎聞言心中大喜,這倒不是因為有的吃,而是要想吃什麽有什麽還要看有沒有本事吃。想必日後在大明軍中,將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徐達元帥數日內便查清了謀害常遇春的來龍去脈,原來北元欲除去常遇春及徐達二人,遂遣密使前往雲南調請高手。梁王把匝刺瓦爾密接到密信派出苗疆毒王方九天辦理此事。當時明軍已攻克山東全境,正在河南與擴廓帖木兒交戰。方九天輾轉數千裏趕到河南,不想擴廓帖木兒一敗再敗退出河南地界。


    明軍大勝之際,因為大奎在雲南探聽到了元庭要暗殺徐達常遇春的事情,已派人來送了信。常遇春與徐達商議之後,決議徐達留守江北,常遇春帶兵班師回朝。


    方九天得知常遇春班師的消息,暗地裏跟隨常遇春的兵馬到了柳川河。常遇春大軍安營紮寨時,方九天趁夜在酒菜裏下毒,常遇春不防之下中了暗算。毒死常遇春後,方九天盜取了龍吟劍連夜趕回了甘陝地界,將龍吟劍交給了張良弼,以示完成了使命,事後方九天回了雲南再無消息。這就是常遇春將軍暴斃的前因後果。


    半月後,湯和所部及陸仲亨的兵馬也一並回到了慶陽城,隨之而來的還有來自京師應天的兩道聖旨。


    第一道聖旨:大明軍收複江北各地,徐達位居首功。升任中書省右丞相(中原地帶為中書省),開墾屯軍操練兵馬。


    第二道聖旨:犯官張大奎,將功折罪,功過相抵,隨軍聽用。


    當大奎接到這道聖旨,一個頭兩個大。徐達率領眾將齊齊道賀,大奎有些不明所以,不禁向徐達問道:“元帥,這隨軍聽用是什麽意思啊?”實際大奎這是明知故問,隨軍聽用無非就是叫你做什麽就做什麽。


    徐達嗬嗬一笑道:“恭喜張將軍,功成名就指日可待啊。”


    “將軍?”大奎有些懵了。


    徐達輕捋須冉道:“本帥主意已定,便由你作本帥的前鋒將軍。統轄先鋒軍兩萬兵馬。”


    大奎聞言大驚,忙道:“元帥容稟,張大奎願做回一介草民再不為官,請元帥體恤下情。”


    徐達聞言臉色不禁一板,但隨即笑道:“你乃是堂堂二品京官,隻不過如今胡惟庸胡大人接任了江南通政使之職,如此你已不能官複原職。恩……這樣吧。”徐達略一沉吟才道:“你既然不願作武將,那便作個地方上的官吧。”


    大奎不僅心中大喜,忙道:“屬下老家是山東濟州的,能否讓屬下回山東任職?”


    徐達嗬嗬一笑道:“地方官員任免,卻非本帥之能。不過我有一法可讓你如願。”


    大奎忙問道:“是何方法?”


    徐達神秘的一招手,大奎忙附耳過去,徐達輕聲道:“隻要你奪下蘭州,我便保舉你做蘭州的守備。到時候你可調任山東,不知意下如何?”


    大奎聞言不禁心中叫苦,嘴上道:“元帥不是不知,那蘭州尚有近十萬元兵據守,李思齊又與擴廓帖木兒狼狽為奸,若是去打蘭州必要經曆一場血戰。”


    徐達微微一笑問道:“你怕了?”


    大奎胸膛一挺道:“隻要元帥言而有信,去打蘭州我一馬當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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