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不願意去探尋馮軒軒的對錯,因為她而有了這樣一部著作,總歸是俠壇的盛事,也是眾多讀者的幸事。”


    這是近來最具代表性的評論,無論是專業人士,抑或是普通讀者,對此都沒什麽疑義。


    現實中的師徒之戀,與小說中的師徒之戀,終於產生了某種聯係。大家自然曉得,張斯既不是楊過,馮軒軒也非小龍女,卻止不住要將兩人帶入進去。


    這便是小說藝術的力量,可以最大程度地牽動讀者的情感。


    理性的反駁,他已經做盡了,在事實上做了一個很好的鋪墊。而要轉變眾人看法,使他們從情感上,認同兩人的行為,則必須靠另外的手段。《神雕俠侶》正像一柄寒芒閃爍的利刃,他持之可以劃破黑暗,將黎明接來。


    “張若虛的筆力,又精進不少。


    《射雕》中那僅有的幾分模古痕跡,至此已消散殆盡。自此以後,這樣的行文,將自成一派,為人津津樂道。而在通俗小說的領域,除非他本人,大概三五十年的光景,是不再能寫出這樣的作品了。


    都說藝術源於生活,這話應該不差,而聯係如此緊密的,卻是第一次見到。


    正當大家吵吵嚷嚷,為張斯的戀情爭論不休的時候,楊過便出現了,也正遭遇著同樣的事情,其憤懣痛楚,大概也是一樣。


    當然,我不曾說,楊過便是張斯。


    那樣的話,這不過是篇胡鬧的小說,除了博人一笑,沒有什麽價值。這也正是張斯的過人之處,寫小說就是寫小說,非是照相片,非是作日記。故而張斯的敦厚大度,猶若郭靖,情感熾熱,則仿佛楊過,至於文采風流,可能要等其它的小說人物了。


    他們是作家塑造的人物,自然留著作家的影子,但也僅此而已。


    真正光彩照人的形象,是有獨立精神的,他們很容易令人記起,並作為一種類型的代表。楊過便是這樣,並不用作為張斯的影子,或是替身存在。今後的歲月中,作家的名字或許被忘卻了,他卻可能依然停在人們的嘴角。


    令人感興趣的是,現實與書中的關係具體怎樣。


    如今是開明社會,早沒有禮教的說法,楊過的困境也不適合張斯。但壓力的大小,卻極其相似,都是眾目睽睽,群起攻之。


    張斯寫了文章,溫和訴述了事情的始末,也告知了大家他的打算。雖然事情的紛繁緊急,已是亂糟糟的一團,他也沒露出絲毫的火氣。這是作家的好氣度,倒不像某些人說的,是膽怯了。


    而他的態度,由那兩句古體詩,已十分明確。內中的憤懣,也許正如火燒,楊過當著天下英雄的麵,說‘姑姑教過我武功,可是我偏要她做我妻子。你們斬我一千刀,一萬刀,我還是要她做妻子’,想象一下,不正是作者的心情麽?


    情節自然是虛構的,但其中的感情卻是真實的……”


    終於有人站出來,為他說話了,張斯的所作所為,算是沒有白費。


    一些朋友也打電話來,詢問他的近況,話題總與《神雕俠侶》相關。張斯也一一作了回應,最多一句,便是:“我的心意,都在小說裏了。”


    至於讀者的來信,就更多了,鋪天蓋地。


    他沒有能力回,連全看都不可能,隻好選幾分重要些的,做了回複。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反倒要勸讀者莫生氣,對於別人的看法不需太多在意。


    “張斯借小說來美化事件,倒是一個不錯的法門。但他既沒有楊過的剛烈勇氣,馮軒軒也不似小龍女的冰清玉潔。所以他的做法,不免有些想當然。


    我等當日的非議,可不是因為封建教條,而確實是在為他考慮。馮軒軒若小龍女這樣善良單純,我們也不必費這許多事,更不必引起張斯的惡感了。


    張斯要一意孤行,我們也沒辦法,又何必要寫一部小說來諷刺大家呢?”


    在大家默然反省的時節,仍然冒出了一些異樣的聲音,不單不認同張斯的做法,卻要誤會地解釋,以使別人跟隨他一起反對。


    張斯的行為,確實帶著某種美化的味道,現實生活中瑣碎,比起小說跌宕起伏的情節,也確實顯得有些暗淡無聊。這些事不能引起別人同感的,所以他才想起利用小說的影響力,去改變別人的看法。


    若說諷刺別人,則不大可能。


    首先,馮軒軒懷孕是個意外,他不曾預料到,後麵的一係列事情也是如此。而借用這部小說,不過是臨時的想法。金庸當年創作時,並不曾遇到與他一樣的麻煩,更沒想到要諷刺什麽人。


    當然,單看小說的話,那些參加聚會的英雄,確實令人討厭。那麽咄咄逼人,一副清高正義的模樣,內中卻男盜女娼,滿腹的齷齪。偏偏他們熱烈的行徑,與現實中的諸人,十分相像,有些人不免要懷疑,自己被諷刺了?


    當張斯看到這樣的文章,也捏了把汗。


    由於想的倉促,他尚未想到這麽一層。若是這個解釋被接受了,他的努力不單不費,更要與絕大部分讀者為敵。到時候,不免又要興起新的紛爭。


    好在事情的發展,偏離了這條路線。


    對於這一的推測,已有人站出來反駁。


    “美化事件的說法,比較不靠譜。首先,我不能認同這個事件是醜陋的,若非要說醜陋,大概也是那些媒體與惡意中傷的人,與張斯本人無關。


    其次,張斯不如楊過的剛猛勇氣,也沒什麽道理。他的解釋文章,白紙黑字地寫在那兒,宣告天下,已是人盡皆知。盡管沒有像楊過那樣,指著大家罵,說勇氣卻是夠了。剛猛的程度總歸要看內容,而不是根據語氣來判斷的。


    馮軒軒是否冰清玉潔,那麽多反駁的文章,還不足以證明?若說達到小龍女的程度,自然是不可能,那並非一個真實人物,不單是馮軒軒,全天下的女子也不能像她那樣。


    至於說小龍女善良,便有些可笑了。看來是未認真閱過小說,隻是道聽途書而已。小龍女單純是真的,因為未到過人間,所以並沒有是非的觀念。她的所為所行,也不過是為了一個楊過,從不在乎別人的生死禍福,故而也說不上善良與否。


    說到諷刺,大概是有的,不過與一般讀者無關。前次提到的‘丁先生’與‘陳先生’,與找誌敬相比,隻怕還要齷齪汙濁。如此無恥的人物,諷刺幾句實在有些輕了,該殺頭打板子才是。


    這類汙蔑的文章,現在還出現,實在有些不合時宜了。那種扭曲事實的倔強味道,看來令人生厭,同時也讓人懷疑,是否是某些人有意為之……”


    這些話當真說進了張斯的心裏,令他振奮。


    想反駁別人文章,並不很難,以他的筆力,隻可能寫的更好。可是作為當事人,他並不適合出來解釋,隻能默默地看著。


    就在他擔心讀者被誤導的時候,有人替他解決了煩憂,他如何能不高興。


    而《神雕俠侶》的高潮一波接著一波,洶湧澎湃地拍來,讀者隨著情節的跌宕,心情大起大伏,高呼暢爽。


    對於楊過與小龍女的戀情,再沒疑義,堅決地表示支持。連帶的,張斯與馮軒軒的情況也有所好轉,終於又讀者寄來了祝福。


    報紙上的風向逐漸逆轉,開始有利於兩人。


    “我始終認為,既然是別人的私事,就該由別人自己解決。外人胡亂的插手,結果如何且不說,到底是不尊敬人的舉動。


    有人或許要說一句:我們是為他好。


    可是,這樣便有權利幹預別人麽?再者,我們也非當事人,對於其中的情感變化,根本不了解,又憑什麽判斷呢?郭靖也是為了楊過好,可他做的又如何?”


    大家的想法都在緩慢地變化,無聲無息,議論聲消於無形。小說依舊精彩,終於到了那段令人傷心的故事,小龍女被尹誌平侮辱了。


    這仿佛是個晴天霹靂,將大家震的麵色急變。


    怎麽可以這樣呢?


    那麽一個冰清玉潔,美若天仙的人物,就被人……從此,她已是破敗的身子,又如何與楊過相處?為什麽偏偏是她?


    讀者又不解又憤怒,有人還聲言要砸了《桃源報》。


    這一情節實在是石破天驚,在武俠小說種屬於頭一份。大家以前都沒有這樣的閱讀經驗,女主人公感情上或許有些變動,但一定要保住身子的。尤其像小龍女這樣,仿佛冰晶雕刻成的,被侮辱是何等讓人心痛。


    “我能感覺到,這將是一部悲傷的小說,它的結尾,一定令人痛徹心扉。


    我明白作者的意思,那麽多的束縛與壓迫,卻沒人去理解,楊過與小龍女即或武功再強,心誌再堅,也隻是兩個人,如何抵擋得住?


    這是張斯的自況,他堅決地要站出來訂婚,將關係宣告於天下。但人們繼續的圍攻,他定然是難以招架的。也許他依然要護在馮軒軒的身邊,而兩人的結局一定是悲劇的,包括那腹中的孩子。


    沒人可以在非議中正常的生活。


    但我們是可以改變這樣結局的,現實生活中,我們已經在改變,但是還缺少一個表態,欠了一份祝福。


    作為一位嚴肅的小說作家,他為了藝術上的追求,可能不願更改結局。但我們確實不喜愛悲劇,所以要做出實際的努力,試著去改變……”


    第二天,報刊上的文章紛飛如雪,飄飄灑灑。


    凡能供讀者登稿的地方,最起碼被占了一半,都是寫給張斯的信件。而這些五花八門的內容,總結起來隻有一句話:祝張斯與馮軒軒百年好合。


    看著被祝福話填滿的報紙,許多不了解狀況的人目瞪口呆。


    而此事也成為了本年最重大的新聞之一,被各類媒體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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