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昭隻覺得眼前的洞口裏頭傳來一股不詳的氣息,洞中的風不時吹出來,那風有些陰濕粘稠,叫人渾身都覺得不舒服。


    “晏碧姐姐,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晏碧看沈言昭見到洞口時這副猶豫的樣子,卻不笑了,一臉嚴肅。她搖搖頭,右手抬起,拈了個法訣,嘴中含糊念了幾句,便聽到了清脆的“哢”的一聲,縱橫著的鐵欄緩緩往旁邊的土地裏縮,洞口大開。


    晏碧從懷中摸出來一顆珠子握在手裏,先一步走了進去。


    沈言昭心中咯噔了一下,可見晏碧走下去了,也隻好跟上。


    如沈言昭所想的一般,洞內的空氣冰冷濕黏,如蛇一般貼在沈言昭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晏碧站在前方不遠處,手裏頭攥著一顆發光的珠子。


    “言昭,快過來。”


    沈言昭連忙快走了幾步,到晏碧身邊,隨她一同往下走。


    入洞後是一段很長的階梯,一開始沈言昭還在心中默數著有多少階,數得多了也就沒了興致。越往下的空氣越是冰冷,她幾乎都想貼住晏碧來感受活人的溫暖了。


    晏碧見狀,幹脆伸手過來拉住沈言昭的,繼續慢慢往下走。又過了一小會,兩人終於踏到了平地上,沈言昭的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


    晏碧打了個響指,左側的牆上便燃起了火光,沈言昭細看,是一個油燈。


    這火光不算明亮,卻照亮了沈言昭周身的這一小片空間,這裏是一間空空如也的方形房間,前方有個通道,但火光隻照到了通道的前端。其他牆上也有油燈,可晏碧隻點上了一盞。在油燈亮起來的一瞬間,沈言昭仿佛聽到了這房間前麵通道的深處傳來了鎖鏈拖動的聲音。


    “她在最裏麵那一間,你自己過去吧。”晏碧將一直握在手中的珠子塞到沈言昭手中。


    “晏碧姐姐……”沈言昭猶豫地看向晏碧。


    晏碧的表情柔和了些,她摸摸沈言昭的頭,柔聲道:“放心,沒事的。”


    沈言昭定了定心,握緊了珠子往通道走去。手中的珠子散發出柔和的白光,上頭還殘留著晏碧手上的溫度,這給沈言昭添了幾分勇氣。


    在珠子白光的照耀下,通道兩側也清晰了起來。手臂粗的鐵欄隔成一個個小隔間,就跟牢房似的。不過那些隔間中都空空如也,地上也很幹淨,從牆上延伸下來極粗的鎖鏈散落在隔間中。沈言昭加快腳步,很快就到了盡頭。


    盡頭的隔間比較小,較之其他來說顯得格外逼仄。


    “林苒岫?”沈言昭輕輕呼喚了一聲,將珠子舉起來讓光散發,以便能看清這個小隔間。


    然而這個小隔間卻安靜得異常,什麽回應也沒有。


    沈言昭又把珠子往前送了些,總算是看到了小隔間的地上躺著一個人。


    或者,也不能稱之為“一個人”。


    地上那人身上穿著幹淨的白色短袍,而全身都像是潑了墨一樣,膚色漆黑,看上去又異常油亮。手的指節比常人長上一倍有餘,手背上覆滿了青黑的鱗片,指甲也是灰白灰白的,尖長到嚇人。


    沈言昭將視線轉移到她的臉,卻見她臉頰覆滿了和手背上一樣的青黑色的鱗片,額頭上還長出了一隻尖尖的角。隻有五官依稀還有些沈言昭印象中的林苒岫的樣子。


    “這就是魔氣入體嗎?”


    玄黃的聲音在沈言昭腦海中響起來:“這就是魔氣入體。魔界的氣息與人界不同。你們凡人有一句話叫‘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句話放在也同樣適用。魔族之所以為魔族,正是因為他們生長的環境。魔氣賦予他們強大的體魄以及皮甲一般的防禦能力,魔獸是魔界的低階生物,就像人界的動物一樣。凡人大量被魔氣包圍侵蝕,就是林苒岫這樣的下場。”


    “魔族的女帝……為什麽要這樣做……”


    “六百年前,我的前主人用我毀了她的肉身,封印住了靈魂。可是她掙脫了……這次她回來,恐怕是為了複仇。”


    沈言昭一聲不吭,靜靜地看著林苒岫。這個與她並無交集,卻同出於焚心觀的人。


    “魔族是自私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常有的事。”


    沈言昭輕輕道了一聲:“我知道了。”


    此刻,她心頭湧上一股衝動。


    複仇?她也想複仇,娘親的,趙大個子的,還有焚心觀上下數百名弟子的仇……


    若隻能勉強活在這世上,那與死又有什麽分別?


    沈言昭折身回返。


    她要留在天虞,要變強,比任何人都要強。


    沈言昭同晏碧回到小屋,晏碧讓沈言昭回床上去躺著,自己去小廚房拿吃的。


    沈言昭這些天也不知在這床上度過了多少時光,現在看到這床心裏就有些發毛。更何況……她實在是睡不著啊。


    隻要一閉上眼睛,她仿佛就能看到那個雜亂的地下室,怪物猩紅的大口,和倒在血泊中的娘親。


    沈言昭偷偷起身,溜到桌邊喝水。然而她剛把小杯送到嘴邊,開門的聲音便緩緩響了起來。


    糟糕!


    沈言昭慌忙把杯子放下,往床上撲了過去。一手扯過被子往身上蓋。


    來人卻不是晏碧,白費了沈言昭這麽慌張掩飾的工夫。


    沈言昭把頭探出被子,看到進屋的是一個青年男子,比晏碧的個子高出許多,沈言昭一眼就分辨出來了。


    沈言昭把胡亂披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扯下來放到一邊,對著來人問道:“你是誰?”


    “墨行衍。”墨行衍走到沈言昭麵前,看著她剛才被被子弄得亂糟糟的頭發,眉心微微一皺。


    “從今天開始,你應該叫我師父。”


    沈言昭立刻將眼睛瞪得圓溜,甚至結巴了起來:“師,師父?”


    墨行衍點頭,又道:“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跟我回歸宗峰。”


    “哦。”沈言昭愣愣從床上跳下來,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麽就多了個師父,別是人販子才好……


    沈言昭在屋中慢慢轉了一圈,發現沒有一樣是自己的,隻有身上這件衣裳是昨晚沐浴過後換上的,髒掉的衣服她也不知道在哪裏……


    沈言昭跑到墨行衍麵前,正待開口,晏碧便端了個托盤走了進來。


    “墨師叔!”晏碧驚呼一聲,連忙把托盤放到門旁的小案上,行了個禮,問道:“墨師叔您怎麽會來這裏?”


    墨行衍卻連表情都沒怎麽變過,道:“我來帶她回歸宗峰。”


    “帶言昭回歸宗峰?為什麽?”


    “是世尊的安排,今日開始,她就是我門下的弟子了。”墨行衍稍稍低頭看沈言昭:“東西收拾好了?”


    “我沒有什麽東西要帶的。”


    晏碧見沈言昭兩手空空,心中覺得有些悲憫,於是道:“師叔,言昭今日還未進過飯食,讓她帶些食物上去吧,明日我再拿些米麵去歸宗峰。”


    墨行衍點頭,晏碧便托起盤子出去找籃子將從小廚房帶過來的食物裝了給沈言昭。


    沈言昭接過籃子,同晏碧告了別,就和墨行衍一同走到了院子中間的空地。


    “對了,晏碧姐姐,雲天他……”沈言昭想起來剛才雲天還別扭著的樣子,不由得回頭問了句。


    “我會告訴他的。”晏碧知道沈言昭心裏在想什麽,便應下了。


    那廂墨行衍已經將劍祭出,幾個呼吸的工夫那劍便貼地變大。墨行衍口中輕聲念著口訣,劍緩緩浮空。


    “上去吧。”墨行衍說著,人已經站在劍上了。


    沈言昭應了聲,踏上了劍,劍身絲毫未動,十分穩定。


    “坐下,不然會掉下去。”


    沈言昭連忙盤腿坐下。


    墨行衍見沈言昭已經做好,拈著劍訣的右手一抬,飛劍浮空,高度驀然拔升了一節。


    沈言昭嚇了一跳,可劍身極穩,讓沈言昭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迅速安定下來。隨著飛劍慢慢升高,小院和晏碧的身影都模糊了起來,變得如螞蟻一般小。沈言昭晃著身子想趴到飛劍邊上再看看晏碧,身後的人卻冷冷說了一聲:“坐好。”


    沈言昭連忙將身子挺直,穩穩坐好。


    飛劍不再上升,而是直直向前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風迎麵撲來,幾乎要將沈言昭吹飛,前頭是一朵巨大的雲朵,眼見飛劍同自己就要撞進去了!


    沈言昭害怕地閉上眼。


    天空中的風有些冰涼,既不幹燥也不濕黏,沈言昭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飛行速度,慢慢睜開眼。雲朵中間白茫茫的一片,沈言昭看到千千萬萬如同絲絮一般的東西衝自己飛來,又疾速飛向自己身後。


    不多時,飛劍衝出雲朵,沈言昭看到自己頭頂的天空一片蔚藍,附近有幾座小小的山峰,半埋在雲海中,遠望過去一片青翠。


    沈言昭已經體會到樂趣,一臉興奮地看著四周。她轉了個方向坐著,正對著一言不發的墨行衍。


    “師父,我也能這樣飛嗎?”


    “能,隻要你專心修煉,半年就能夠禦劍。”


    沈言昭低頭思索,臉上有些失落:“半年……好久……”


    “半年的時間並不長。等你修成了半仙之體後,就再也不會感覺到時間的流動了。”


    不知為何,沈言昭從墨行衍的話裏,聽到了一絲絲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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