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昌被遣送去明空寺兩日後,法無和淨塵便來到了天虞。


    兩派的重要商議,天虞隻有世尊在場,連主持執事堂運行的韓昔都沒有給放進去。這場商談,足足延續了有四個時辰,等到法無和淨塵起身回明空寺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世尊在殿上坐了許久,最後前去了歸宗峰。


    沈言昭和墨行衍正在偏殿前比劃,沈言昭用的長夜,而墨行衍卻是用的一根新折下來的竹枝。


    倒也不是墨行衍可以放水,而是因他的折淵已經毀了。他與折淵早已經到了心意相通的境界,之前他一醒過來就已經檢查過。折淵是被魔氣硬生生給衝散了劍靈,但劍靈其實並不是這麽容易就能毀掉的,恐怕還發生了什麽。


    墨行衍想不起來,而其他人又對這件事情三緘其口,他自然不得而知。


    墨行衍與沈言昭比劃是為了知道沈言昭如今的修為水平,自然不能讓她棄用長夜。他將自身靈力灌入竹枝,倒是也把竹枝弄得無比堅實,即便是長夜攻勢猛烈,也無法在竹枝上留下半點印記。


    師徒兩人一交手便是兩個時辰,沈言昭從與師父的比試中獲益頗多。墨行衍所使用的技巧比她這些年在外麵摸索出來的野路子好上太多,她一時進入了修煉境界,無法自拔。而墨行衍也一直沒有叫停,卻是因為被沈言昭這麽連綿不消花樣百出的攻擊技巧所驚到,他已經無法估計自己到底錯過了多少沈言昭的成長,才能讓她修煉到如斯地步。


    看來還是一開始他看得走眼了,沈言昭確實天資卓絕,也是難得的勤奮刻苦。


    這一場比劃,還是被世尊給打斷的。


    世尊先前也看過堯光會武時沈言昭的比試,但今日的沈言昭已經與二十年前的不同,少了花架子,出手招招淩厲。雖然墨行衍修為遠勝沈言昭。但還是全力防守,怕傷著她。


    二十年,這樣短暫的時間,也能讓一個人成長若斯嗎?


    沈言昭今天展現出來的實力。已經與南一銘比肩了。而南一銘還是在沈言昭之前許多便跨入結丹期,至今也一直沒能突破到天虞中期。


    他們兩人還不知道,沈言昭魂魄曾殘缺一塊,入冥界取得了記憶才補全,但修為一度退步,而如今卻因為這一塊靈魂的補全而大漲,已非當時回天虞的沈言昭可比。


    神識之樹也已經進入了二重變化,長成了一顆纖弱的小樹苗。


    玄黃稱之為引魂卜筮。


    不過二重變化比起一重來說作用還是雞肋些,必須借助其他卜筮工具才能使用。


    沈言昭到這時候才明白了最初自己修煉之時,玄黃對她魂靈之根的嫌棄。原先她還總覺得靈魂力量較同期修煉弟子強勁許多是好事。卻未曾想靈魂力量強大的人並不止她,隨便找幾個雁落峰的弟子來,靈魂力量的增長速度都不比她慢多少。


    天賦一事,還是不能太多依靠。


    三人落座到萬歸殿,簡單的寒暄後。世尊開口道:“今日來,是想讓你們去雲崖派一趟。”


    “雲崖派?為何……”墨行衍張了張口,沒說下去。天虞一脈的大多對外事務都是商九霄來做,而其餘幾峰的首座,大多時候都隻打理自己自己的一峰。


    世尊似乎是看穿了墨行衍心中的疑惑,道:“天虞這裏,還需要我和九霄坐鎮。商議的事情也就落到了你們身上。無需擔憂,隻是天虞需要有人去雲崖派了解他們的意思,不需要多少處理事物的經驗。你隻需要將雲崖派的意思傳達過來便可。”世尊抿了抿唇,道:“況且雲崖那邊剛剛失去了一個繼承人……那人,和沈言昭也有點交情。”


    沈言昭心裏猛地一跳,未來得及想。便先問了出來:“誰?”


    “古涵。韓昔與我提過,你們應該是在元岱城聯手過一段時間,對吧?”


    沈言昭眼瞼微垂,輕輕點了頭,忽而又想起了什麽。問道:“遲淩青師侄呢?”


    世尊稍微一愣,顯然是對這個名字沒什麽印象,思索片刻後搖了頭:“應該不在傷亡名單上,若是天虞弟子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回來了。”


    墨行衍問道:“何時出發?”


    世尊道:“就今明兩日,準備好了便去吧。雲崖在西南海邊,比天虞還要安全許多。”


    墨行衍點頭:“弟子明白了。”


    世尊見墨行衍應下了,也沒時間多話,起身就走。行到門口時,像是想起了什麽,扭過身子對沈言昭道:“多謝你為陸規師兄傳話。”


    說罷,也沒等沈言昭回答,便化作一道流光,朝著天虞峰的方向飛了過去。


    “什麽傳話?”


    沈言昭答道:“先前弟子喪失了記憶,去了一趟冥界黃泉殿,遇到了陸規師祖……他托弟子給世尊帶一句話。”


    “哦。”墨行衍應了聲,對沈言昭說道:“準備準備,我們明日一早便去雲崖。”


    ……


    第二日清早,沈言昭和墨行衍便站在了萬歸殿殿前。


    墨行衍施展空間幹預,與沈言昭一同進入。這空間幹預和先前的一模一樣,沈言昭都不禁感到一陣放鬆懷念。


    “你現在可以施展空間幹預了?”


    沈言昭點頭道:“還不算穩定,但勉強能夠施展了。”


    “那這次由我帶路,回去時就由你來。”


    “嗯。”


    沈言昭回答過後,師徒兩人就陷入了沉默。


    墨行衍說過,幹預空間和劍意境界最能夠反映一個人的心性,這幹預空間和從前無異,可折淵劍卻已經損壞了,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再用。


    想到這裏,沈言昭覺得自己的心情都灰暗了許多。


    折淵是師父隨身帶著的,據說是用了許多年的佩劍。若是它不能再用了,師父心裏也一定不好受。


    墨行衍感受到了沈言昭沉重的心情,便轉頭問道:“怎麽了?”


    沈言昭搖了搖頭,道:“沒什麽。弟子隻是想起了折淵。”


    墨行衍抿唇笑了一下,摸了摸沈言昭的頭:“這世間事事,都講求一個‘緣’字,折淵原先與我有緣。因而被我拿來當了佩劍。而如今若是與它之間的‘緣’被切斷了,自然就不能再用。這都是天意使然,強求不得,無需執著。”


    “若是言昭有一日離開師父,那也是天意嗎?”


    “嗯。”墨行衍應了一聲,望向前方不遠處的氣泡漩渦道:“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難道……”


    難道人力就不能扭轉嗎?


    沈言昭很想接著問,但不知為何,突然失去了開口的勇氣。


    “雲崖到了。”


    師徒兩人穿過了氣泡漩渦,光線陡然變得明亮。沈言昭眯起眼睛,稍稍快速眨了幾下。迅速地適應了這裏的光線。


    這是……


    沈言昭和墨行衍正對著西方,清晨的陽光自身後照射而來,將兩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映在石料地麵上。麵前遠處還是一片未盡的夜色,而身後的陽光已經照亮了大半天空。相銜之處是一片廣袤的灰藍色,雲朵比天色更黯淡,稀稀落落地散在空中。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他們腳下不遠處,是一片尚未被陽光完全照亮的雲海。


    白色,暖黃色,淺灰色。深灰色,黑色。相互交錯,相互揉雜,伴隨著雲朵不固定的形狀,延伸到天空的盡頭。


    太美了,這一瞬間。沈言昭幾乎以為自己要窒息了。


    “這是雲崖派著名的一景,名叫空中深海。”墨行衍在一旁解釋道:“為師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感到十分震撼。”


    “這空中深海可是名副其實,因為雲層往下,就是海了。”清朗溫和的男聲在兩人背後響起。沈言昭轉頭,看到了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正笑著看著她。


    男子拱手行禮,道:“是天虞的墨首座和沈言昭師妹吧。在下顏鶴,是來接應兩位的。”


    墨行衍點了點頭。


    顏鶴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便在前頭領起了路。


    沈言昭想起來多年前晏碧曾經和自己介紹過雲崖,說雲崖派建立在一個巨大的雲島之上,浮在雲層之上。中間這一片稱之為主島,主島周圍還有三個小雲島,充當了防禦要塞,維護著雲島。


    三人穿過無數的回廊走道,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主島正殿,雲山殿。


    “請墨首座進去議事吧,我帶著沈師妹在主島轉轉。”


    墨行衍稍一頷首,又看了沈言昭一眼,這才往大殿裏走去。


    沈言昭對此安排十分不滿,但心裏也清楚自己其實並沒有與墨行衍一同進入議事的資格,因而也沒有反對,乖乖地隨著顏鶴走了。


    顏鶴帶著沈言昭朝著東邊走,沿途不少雲崖派的弟子見了顏鶴都畢恭畢敬地行禮,足見顏鶴的位階之高。最終,兩人來到了主島的盡頭,沈言昭看到了另一片完全被照亮的雲海。


    雲朵的質感看上去十分柔軟,像新采下來的棉花,每一團都鼓脹飽滿。這邊的天空已經徹底大亮,雲朵被照得發白發亮。早晨的陽光是暖黃色的,落到雲朵上就像撒了一層金箔。


    沈言昭站在主島的邊界,朝著天邊望去。


    “沈師妹。”顏鶴輕輕叫了一聲,聲音還是那麽的溫和。


    沈言昭陡然看到三個小小的藍色光珠落到自己的腰側,兩兩連線,形成了一個三角形。


    這是什麽?


    沈言昭想轉身向顏鶴發問,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無法動彈。


    顏鶴走到沈言昭身邊,輕輕將她往前一推,沈言昭的身體登時傾斜,大半都露在了主島之外,對著雲海。可她身側的那個三角卻製止了她的下落,將她穩固在了一個角度。


    她的心猛地收緊了。


    “顏師兄,你這是什麽意思!”沈言昭厲聲喝道。


    顏鶴卻不以為意地笑笑,接著說道:“沈師妹,可還記得我那古涵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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