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昭被雲天一推,也不知他是用了多少的力道,她幾乎覺得自己的腰都要斷了。【本書由】腦子裏混沌一片,身上更是無處不覺得痛楚,周圍充斥著刺鼻的血肉焦糊味,時時刻刻都在往她的鼻子裏鑽,引得她一陣一陣直犯惡心。


    她用力睜開眼睛,入眼的卻是自己沾滿了血與煙灰的手背。


    手上有著不少被碎石劃開的傷口,正往外流著血。沈言昭愣了一下,心想自己手上怎麽有這麽多的血,明明傷口也不算大啊……


    她梗著脖子將頭抬了一抬,視線隨著她的動作轉移,看到前方一塊被炸成了兩截的木頭,隱約還能看到其原色是漿白的,但沒多久,就被火給燒成焦炭之色。


    神木釘沒了。


    沈言昭的腦袋裏仿佛塞進了一個巨大的鮫珠,明晃晃的光芒來來回回地照耀著這五個大字。可偏生她頭又疼得要命,擠不出一星半點的地方來思考。


    “沈言昭!”


    沈言昭看到玄黃一路小跑過來,原本白皙的臉上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的灰土,幾乎都看不出來皮膚的顏色,發髻也散了一半多,蓬鬆柔軟的發絲散在臉側,看上去簡直是說不出的狼狽。


    “你沒事吧!”玄黃撲到了沈言昭的身前,伸出了小小的手掌按上了沈言昭的額頭。柔和的金色光芒從玄黃的掌心溢出,慢慢渡到了沈言昭的體內。沈言昭仿佛聽到了梵唱,腦海中的混沌登時一掃而光,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玄黃目光遊移,略略往沈言昭的身後瞥了一就轉了過來,目光定定注視著沈言昭的眼睛。


    沈言昭看出了玄黃眼中飛掠而過的倉惶,此刻無比清明的腦子讓她清楚地認知到,她的身後一定有什麽讓玄黃驚訝的東西,甚至叫她為之色變。她偏了偏頭。正想往後看去,玄黃卻捧住了她的臉頰,尷尬地微微張著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言昭目光中的疑惑更重。輕輕拉下了玄黃的一邊手,扭頭往後方看去。


    她愣住了,就像是被石化了一般,整個身子都僵得動不了,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就停止了流動。她的腦子裏“哢”了一聲,方才的一幕幕又重新鋪展在她的麵前。


    她以為雲天是推開了她的,可是並不是。


    雲天施展了劍法,用上了一道沉鈍無比的劍氣,將她打飛出去。光光是推,恐怕也推不出那麽遠的距離。


    沈言昭看向那個幾息之前她還站著的地方。[]嘴唇抿成一條線,雙瞳中仿佛有火焰在跳動。


    除了焚心觀之外,她再也沒看到過這樣的一幕。到處都是斷肢殘骸,土地上原本鋪著的石麵已經被炸得沒了,隻有一片駭人的焦黑。地麵上沒有流動的血跡。可那鮮紅的顏色卻結結實實地塗抹在了地麵上,仿佛要掘地三尺才能將這叫人心驚肉跳的顏色給除去。一截斷了的手就在不遠的地方,上麵沾滿灰土,想必是因為方才宛漫千放出的那一招。


    那隻手她說不上多熟悉,頂多隻是方才才仔仔細細地瞧過了的。


    那是雲天的手。


    放眼麵前的這片焦土,一個存活下來的天虞弟子都沒有。防禦大陣也在方才的那一擊中被盡數擊潰,其中亦有不少的低階弟子被卷入攻擊。此時也是屍骨都找不著了。剩餘的天虞弟子顫顫巍巍地站在了外圍,伸著腦袋不停張望,可卻沒人敢靠近。


    沈言昭慢慢將身子轉了過去,伸出手搭到了那截斷手上。


    雲天死了。


    屍骨無存。


    她忽然聽到身後有什麽東西落到了地上,布料嘩啦地摩擦了一聲。


    沈言昭又是慢慢地回頭,隻見晏碧呆呆跌坐在了地上。一張臉全都煞白了,眼眶紅紅的,淚水不停順著臉頰滑落,像是活泉流出來的水一般,無止無休。


    她以為命運已經轉了個彎。她從中掙脫而出,連帶著周圍的人也一同走向了沒有厄運與死亡的未來。


    可是沒有。


    命運並非想象中那般仁慈,它如同浩蕩江水奔流。人們築起高高的河堤,以為能夠借此改變它奔流的方向,可它從不任人擺布。它會做的,隻是在最最出其不意的時候,衝破何地,傾瀉而下——


    “玄黃。”沈言昭張口出聲,嗓子裏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神木釘已經沒了。”


    “嗯。”玄黃匆匆應了一聲,又伸出手來罩在了沈言昭的額頭上,金光攜著溫暖的氣息,將沈言昭體內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傷盡數修複——這功效也隻比十方獸要弱上一點。


    半晌,玄黃才滿意地收回了手,麵上卻仍然有些凝重。


    “神木釘也不是不可替代的,隻是……”


    “難道還有另一顆神木能當神木釘不成?”


    玄黃啞然失笑,道:“神木千年才發芽長苗,六百年前陸規已經砍了一顆神木,如今神木可是連苗都還沒有長出來。我說的替代品……是你。”


    沈言昭的瞳孔略略一縮,語氣驚疑不定:“我?”


    “你想到哪兒去了,我說的是你體內的神識之樹。神識之樹的第三重變化,便是能夠替代神木釘的天木錐。隻是,若是將天木錐用掉了,你這一身的靈魂修為……也就廢了。”


    沈言昭眨了下眼睛,麵上牽扯出來一抹笑容,卻比哭都難看:“不過是修為而已,隻要能殺了宛漫千……這一身的修為,又算得了什麽?”


    “光你的還不夠,還需要墨行衍體內巫芷存下來的仙人之力。”


    沈言昭輕歎了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腳尖一點,疾行飛到了照看著世尊的一幹首座身邊,將方才玄黃告訴她的事情說了一遍。


    “可否幫我纏住宛漫千片刻,我去和師父商量一下?”


    五位首座對視一眼,緩緩點頭。方岐玥叫來了江晗灀,把世尊交給了她。跟隨前來的還有烏拉都。


    烏拉都跟著江晗灀開始修習天虞心法,但修煉的速度不快,麵容已經比沈言昭初見他時成熟了許多。隻是眉宇間依然能分辨出當年那個青年的樣子。


    很快,五位首座接連飛上天空,將宛漫千團團圍住,把墨行衍帶出了戰局。


    墨行衍麵上餘怒未消。眼中火光幾乎要噴射而出,直到看見沈言昭沒有大礙麵色才稍稍緩和了下來。沈言昭又將玄黃說的話重複了一遍,抿唇等待著墨行衍的回答。


    可墨行衍幾乎沒有猶豫便點了點頭,偏頭望向被自己五位師兄師姐纏住的宛漫千,麵上難得稍稍鬆懈了幾分。


    “終於,可以結束了。”


    兩人正說著話,一道金光波紋便傳了過來。原先一直冷眼旁觀的裂天終於動了手,手中的金剛杵橫在身前,配合著他口中高高低低的梵語,光芒越來越亮。終於在他麵前凝出了一個巨大的“卍”字,爆射向宛漫千。


    裂天金剛杵能夠用的攻擊不多,再加上法慈本身*的力量便是極其有限,不比當年。這凝聚了諸多負麵情緒反激出來的“卍”字也隻能用上一次,幾乎將法慈全身的修為都用上了。


    法慈身形一晃。登時便無法在天空中站立,如受傷的巨鳥一般直直落下——


    宛漫千見了“卍”字向自己飛來,麵上冷笑,正想變換身形錯開。可柳箜封卻瞅準了時機,一直纏在手臂上的流雲鎖飛出,在宛漫千的身周繞了一圈又一圈。若是流雲鎖再粗上幾圈,此時的場景恐怕也就像是巨蟒纏在她身上一般了。


    流雲鎖也不愧是天虞的鎮派仙器。雖然看上去其貌不揚,但依然將宛漫千的動作限製得死死的。商九霄也隨之而上,手中的卻邪劍青光大盛,自宛漫千的背心刺入,鮮血淋漓的劍尖從她的胸下刺出,開了個大洞。宛漫千身軀一顫。麵色瞬間蒼白。


    商九霄感到了有什麽從卻邪劍的劍身上傳來,似乎是強而有力的心跳!


    ——宛漫千的心居然就在胃部附近?


    他偏頭向方岐玥點了點頭,方岐玥控製著天方鼎,雙臂在身前一錯,口中爆喝:“長!”


    天方鼎立刻如灌了氣的布袋一般飛快地變大。甚至比方才方岐玥拿它砸墮龍的時候還要大上幾分。


    商九霄見狀立刻棄了卻邪劍,身子往後一撤。


    與此同時,天方鼎的頂蓋掀開,夾雜著呼呼的風聲,朝著宛漫千兜頭蓋去,將宛漫千和即將打到宛漫千身上的“卍”字一同收入了鼎中。


    嗡——


    隨著一聲顫抖著的巨響,天方鼎的頂蓋又落回到了鼎上。方岐玥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控製著天方鼎讓她極其疲憊。以她的力量,不知如何就會被宛漫千突破這層天方鼎的禁錮,心中有如懸著千塊大石,隨便落下一塊就能叫她粉身碎骨。


    沈言昭與墨行衍對視一眼,飛到鼎前,對著方岐玥點了下頭。


    商九霄喊道:“宛漫千的心髒就在卻邪劍插著的位置附近。”


    方岐玥手中法訣一變,天方鼎的頂蓋便打開了一條細細地縫,沈言昭高呼了一聲“多謝”,便隨著墨行衍化作了兩道流光竄進了天方鼎內。


    天方鼎內是一片黑暗,沈言昭的神識全部都在神識之樹上,而神識之樹正在她體內由她的分身祁連催化為玄黃所述的天木錐。祁連的身體逐漸淡化,最後全部歸入了天木錐當中。而當她全部融入天木錐後,這天木錐便驀然從識海中消失,出現在了沈言昭的手上。


    沈言昭沉吟了片刻,從儲物鐲子中拿出了墨行衍給她的鮫珠。


    鮫珠柔和偏藍的幽光立刻照亮了天方鼎內,宛漫千被一個流雲鎖綁著,附在了洞壁之上。她身上的衣物幾乎破碎得無法蔽體,露出了大半酥胸,起起伏伏很是誘人。


    可沈言昭沒心思看這些,她偷偷瞥了一眼墨行衍,見他麵色如常,連呼吸都未變,心下稍安。她接著鮫珠的光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這天木錐。


    天木錐和神木釘相反,通體烏黑,如同上好的烏木一般,麵上泛起了一層淺淺細細的光。


    宛漫千的麵色蒼白,抬眼看著麵前兩人。


    “若不是有裂天……”


    沈言昭隨即點頭,讚同道:“若不是有法慈大師,你也不會到如今這個下場。”


    沈言昭和墨行衍走近宛漫千,這才發現流雲鎖居然牢牢地附在了天方鼎的內壁上,難怪宛漫千會被束縛在壁邊。


    “宛漫千,時至今日,我娘的仇,趙昌的仇,焚心觀上下千餘弟子,還有方才慘死的天虞同門的仇……就由我親手來報!”


    說著,墨行衍的胸口處忽然飄出了一團淡淡的白光,緩緩融進了沈言昭手中的天木錐中。


    沈言昭雙手高舉,掌中正握著天木錐,朝著宛漫千體內吐出的卻邪劍的偏下一方重重一刺!


    隨著天木錐刺出創口的鮮血不斷流出,宛漫千的麵上的譏諷之色愈重。就在此時,沈言昭手中的天木錐陡然發生了變化,漸漸脫離了沈言昭的手,進入了宛漫千的身體。


    宛漫千的麵色一僵,隨即臉色大變,喝道:“你做了什麽!”


    沈言昭不答,往墨行衍的方向靠了一靠。墨行衍自進入天方鼎後便沒說過一句話,此刻也同樣是默不作聲,隻是從寬大的袍袖中伸出了手,與沈言昭的手握到了一起。


    宛漫千話音未落,身體的左側便橫生出來一截木刺,帶出一片的血花。隨即,她的身體就如刺蝟一般,紛紛穿出了烏黑尖銳的長刺,將她的身體一次一次的洞穿,直到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刺才停了下來。


    宛漫千難以置信地垂頭看了看自己的腹部,兩邊唇瓣一磨,張口哇啦地噴出了一大口暗紅的鮮血。隨後,緩緩地垂下了頭。


    眼前的人已經沒有了生命的氣息,沈言昭的心頭驀然湧上一股難以言說的酸楚。她不由自主地又將握著墨行衍的手緊了幾分,眼淚就在眼眶處打著轉,卻又被她硬生生地給憋了回去。


    多少年了……她終於……做到了!


    ps:


    對不起,本來說要昨天發的,可是這章寫得有些長,昨晚寫完已經十一點半。最後的半個小時我一直在反複地點我們校園網的登錄。。。死活登不上!手機登不上電腦也登不上!太坑爹了【摔!還剩下後編,今天會寫完。然後玄黃圖譜這個故事就完結了,感謝大家這麽長時間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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