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累了吧?先進房休息一下吧。”小林對米苔和明日香說。


    “芬姨,拜托您帶二位小姐去她們的房間歇息。”小林君吩咐著。


    那位開車把她們送過來的中年女性叫芬姨。


    “二位小姐,請跟我來。”芬姨在前麵引路,米苔和明日香緊隨其後。


    “這個房間叫紅桃,請米苔小姐歇息。明日香小姐,您住隔壁的那間白桃。下午四點公子會帶二位去遊覽夫妻岩,那是我們這裏聞名遐邇的景點。晚上請二位參加公子的生日派對。在此之前請好好休息一下吧。”


    這是一個典型的日式房間,平凡無奇,拉門、榻榻米地板、壁櫥、壁龕、小矮桌,麵積30平米左右,房間裏除了一張小矮桌、四把沒有椅腳的日式椅子外,沒有多少家具。在窗邊高起一塊的地方,放著一張紫檀木西式小茶幾,兩把刻花鑲金的貓爪座椅。


    茶幾上擺著一籃水果,裏麵放著山形的“佐藤錦”櫻桃、長崎的“茂木”枇杷、新西蘭獼猴桃、宮崎的“太陽之蛋”芒果、愛媛的“貴賓”柑橘、北海道“夕張”白蘭瓜等,都是最時令最高級別的名貴水果,旁邊的雙層瓷碗架上擱著造型可愛的瑞士巧克力和精致的維也納小點心。


    推開窗戶,鹹濕的海風迎麵撲來。正好是漲潮時間,海水惡狠狠地掀起一個又一個大浪,氣勢磅礴地撞擊敲打著窗欞,待粉身碎骨之後旋即投身入海,再次組成新的浪花毫不死心地卷土重來,周而複始循環往返。米苔伸出手抓了一把浪花,放入口中嚐了一下,味道又苦又澀。


    “咚咚”,輕輕的敲門聲,是芬姨。


    “打攪一下。房間還滿意嗎?有什麽需要,請按這個按鈕。”芬姨指指門旁一個小巧的白色按鈕,如果不說,還真不會注意到。


    “對了,忘了告訴您,地板和天花板是可以開合的,請用這個遙控器控製。”芬姨示範性地按了一下遙控器,天花板發出“轟隆隆”的聲音,迅速往兩邊退去,露出整塊透明玻璃天花板,上麵是萬裏無雲青碧如洗的藍天。


    芬姨又按了一下按鈕,這次榻榻米地板往兩邊裂開,和島主屋子一模一樣的海底世界呈現在眼前:浪花翻卷,海鳥飛翔著互相追逐著,時不時能看到綠色的海草在海麵浮動。


    “晚上可以看著月亮數著星星入眠,早上可以看海魚躍出海麵看海龜洗澡。”芬姨笑著告訴米苔,然後禮貌地告退了。


    這所建築在大海碧波上的房子,這個上下透明的房間,它們顛覆了米苔過往的思維慣性,給了她巨大的文化衝擊。


    今天發生了許多意料之外使人眼花繚亂的遭遇,她要好好消化一下。她呆呆地站立在窗前,讓浪花肆無忌憚地濺濕她的臉和上身。


    隱約間,覺得背心發燙,直覺有一雙眼睛在窺視她,可是找遍整個房間並沒有發現不妥的地方。大概今天高度緊張亢奮過頭,神經出了岔。不要太過敏啦。


    同樣是富豪子弟,小林君和佐藤不一樣。佐藤有一種骨子裏散發出的高傲自大,他的世界仿佛在雲端,那是米苔不喜歡的世界。小林君雖然同樣出身顯赫,但是待人質樸,有平民氣息。


    不過,這裏同樣是米苔不該來的地方。她,一個出身平民的外國女子,一個除了會刷刷牆(臉)畫畫皮之外一無所長的醜小鴨,在日本一沒金錢二沒人脈三沒根基,拚爹拚爺拚外貌拚年輕都毫無優勢,要拚隻會潰不成軍,她隨時麵臨著被失業被裁員被調動被踐踏的命運。


    在異國他鄉(其實在世界任何地方都一樣)她隻是一朵開在背陰處的孱弱的苔花,難道她還想不服從命運的安排,要學牡丹(明日香應該可以稱為牡丹吧)轟轟烈烈開放一次嗎?她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太沒有自知之明了,太自以為是了。


    米苔合衣靠在牆上。她有擇床的壞毛病,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會睡得不踏實,今天居然在這個上下透明的神奇屋子裏靠牆睡著了。不過,睡眠很淺,在睡夢中似乎還忘不了那雙窺視的眼睛。


    “米苔小姐,到點了,該出發了。”門外傳來芬姨的叫聲。


    米苔看了看手表,啊,快四點了。剛才帶妝合衣睡去,估計現在的妝容是一塌糊塗了,心裏猛叫一聲不好。


    仔細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萬幸,萬幸,沒有預想得那麽糟糕,吊著的心安然放下。早上化妝時用了大量的定妝水,所以妝容固定得很好,依然美麗動人。


    這次是小林君親自為她們開車,不一會兒就到達了夫妻岩。遊人如織,熙來攘往,拍照聲、嘻笑聲不絕於耳。


    海麵上有一大一小兩塊身影相隨的奇石,男岩高10公分,女岩高6公分,兩塊岩石用一根粗麻繩緊緊相連在一起,據說這對夫妻岩是婚姻圓滿、男女良緣的象征。


    天氣晴好空氣清徹的日子,能從兩岩的縫隙處看到日本第一高峰富士山和它們並肩而立。這裏也是觀看日出的絕佳景點,旭日從兩岩之間、富士山背後冉冉升起,把萬道金輝灑向人間的那個時刻,被稱為日本第一美景。


    米苔和明日香一邊聽著小林君的介紹,一邊對美滿婚姻幸福良緣心馳神往。


    桃花江


    桃花江


    桃花江邊好風光


    桃花多開放


    好比那美紅妝


    桃花千萬朵呀


    開在江邊上


    江邊有人家呀


    桃花做圍牆


    隻見遠遠近近高高下下


    一片錦繡好像桃花帳


    啊,桃花江


    啊,桃花江


    女兒勤工作呀


    江邊洗衣裳


    男兒勤墾荒呀


    田裏耕耘忙


    大家談談笑笑嘻嘻哈哈


    無憂無愁同聲把歌唱


    啊,桃花江


    啊,桃花江


    桃花江邊好風光


    桃花多開放


    好比那美紅妝


    耳邊傳來了用標準的中文演唱的中國歌曲。順著歌聲的方向看過去,隻見一個女孩子麵朝大海背對他們坐在一塊突出海麵的礁岩上。她褲腿卷起,把兩隻小腳放入海中,上上下下拍打著海水。


    小林君走了過去,用手輕輕蒙住女孩子的雙眼,疼愛地說:“還是這麽沒個淑女樣。”女孩子嬌笑著掰開小林君的手,順勢拉著那手站起來,把常春藤一般白淨的雙臂繞住了小林君的脖子。


    這一情景把站在一旁的米苔和明日香給看呆了。她倆心噗噗地跳個不住,生平第一次嚐到了羨慕嫉妒恨的滋味。


    這個恨不是對女孩子的恨,是對命運之神不公平的恨。恨她們沒有機會早點走進小林君的生活,恨上帝沒有賦予她們比女孩更完美的外貌。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是她們看得出來,女孩有驚鴻落雁般的美麗,她歌聲甜美,富有明星般的藝術氣質。


    女孩和小林君撒著嬌,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不放。


    明日香大概也看不下去了,拉了一下米苔的手,說:“米桑,我們走吧,到那邊看看去。”


    “看你,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被客人見笑啦。”


    小林君把女孩拉到米苔和明日香跟前,“給你介紹兩位姐姐,這位是小田明日香姐姐,去過世界很多國家,見識廣闊。這位是米苔姐姐,一位中國才女。你不是在學漢語嗎?可以拜她為師。”


    “我叫小林由佳,是小林正道的妹妹。我是東京外國語大學現代漢語專業三年級的學生。初次見麵,請多關照。”女孩子用十分標準流暢的漢語做了自我介紹。


    啊,是小林君的妹妹呀。喜悅像旭日東升噴薄而出霎時照亮了米苔的臉頰。


    “這裏是日本,拜托你們用日語說話,好不好啊。”明日香在一旁發急了。


    由佳用日語再次做了自我介紹。


    “由佳妹妹,你的漢語說得太棒了,樣子又生得這麽好,不會是神仙托生的吧。”這樣的極至讚美出於心高氣傲輕易不服輸不低頭的明日香之口,又是一個意料之外。


    “見了他,我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心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張愛玲的名句霎時湧上心來。


    “什麽都好,就是長不大,永遠那麽小孩子脾氣。”看來小林兄妹關係不是一般的好。


    移步、上車、開車來到碼頭,那裏停泊著一隻外形模仿海盜船的輪船,上麵彩旗飄飄,人聲鼎沸。


    待米苔他們走入碼頭,快要踏進海盜船的一刹那,突然歌曲聲、器樂聲響起:“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哦,祝你生日快樂。”同時頭上狂風暴雨般落下無數五彩斑斕的絲帶和鮮花花瓣。


    抬頭望去,在輪船二層的露台上,一位身穿袒胸無袖金色拖地長裙的女歌唱家在引吭高歌,她的周圍坐著一圈穿黑色禮服係白色領結的西洋樂手。那是日本最負盛名的歌唱藝術家甜蜜蜜和她的禦用樂隊。


    輪船的甲板上站著數位穿紅戴綠的女賓,她們手提花籃不斷地往下拋灑著鮮花雨。


    那些活躍的身影裏有一個非常熟悉,沒錯,是單姐姐,是她!她大概是借機來桃花島發展會員的吧。真不愧是藍五鑽啊,神通廣大,觸角無處不在,連桃花島也逃不脫她的手掌心,不佩服不行啊!!!


    她向單姐姐揮了揮,單姐姐先是無意識地回了一下禮,後來發現是米苔,怔了幾秒,但迅速反應過來,她興高采烈地跳了起來,並揮舞雙手做了一個大大的鼓掌的動作,然後沿著舷梯朝著米苔他們飛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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