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曆了生平第一次痛並快樂的酩酊大醉之後,潘力又醉了一次。(.無彈窗廣告)


    這是在酒店清掃班的大媽、大嬸們為他舉行的送別會上。


    送別會的會場設在位於東京新橋一家中國餐館的二樓。這家餐館在日本關東地區赫赫有名,名字取得吉祥、響亮並十分富有中國特色,叫做“龍鳳閣”。


    從這本書的開頭一直看下來的讀者,您一定對“龍鳳閣”這家餐廳記憶猶新。


    是的,它是由肖詩名義上的叔叔,實質上的父親,桃花島大主管肖博達投資,由肖詩親手企劃、創辦並和春香一起共同管理的餐廳。


    為了和“那家酒樓”競爭,“龍鳳閣”高薪從國內聘請了一流名廚,由演藝界明星做活人廣告,以割肉價招攬顧客。因其味美價廉蜚聲東京一帶,並被各大媒體隆重報道。


    許多日本人為能在“龍鳳閣”吃上一餐飯,不怕日曬雨淋,不懼冰雪風寒,在馬路牙子上站等幾個小時。


    最鼎盛時期,“龍鳳閣”連鎖店在日本全國大小城鎮競相開花,差點成為上市企業。


    清掃公司的大媽、大嬸們對這家古色古香、高檔精致、裝修豪華、美味可口的餐廳充滿了熱烈的好奇和向往。能夠在這裏吃上一頓正宗的中國菜,是她們夢寐以求的願望。終於,借著潘力辭職這股東風,她們的夢想成真了。


    這天,大媽、大嬸們脫下了清掃時那套從不離身的灰不溜秋、毫不突出女性特征、刻板得像千年修女、怎麽洗都洗不淨一股鹹酸味兒和泥腥味兒的工作服,穿上了她們衣櫥裏最漂亮、最時尚、最昂貴的出門服裝。


    她們雖然在清掃時也化妝,把臉刷得跟粉牆似的,但是,她們最多隻能在白皙上下下功夫,她們的工作性質決定了她們的的妝容不能過度。(.)


    想一想,如果我們在酒店上洗手間時,看見打掃的大媽、大嬸們一個個打扮得像妖精一樣。甚至比客人都漂亮,蓋過了客人風采的話,會有什麽想法?我們一定是不愉快的。對吧?我們付了錢,我們就是酒店的主人。一切應為我們為主,大媽大嬸隻是為我們服務的,襯托我們的,她們怎麽可以喧賓奪主呢?


    所以,這些愛美愛到病態的日本大媽、大嬸們,其實是很可憐的,她們出於崇高的職業道德,不能打扮能美一點。


    日本是個服務至上的國家,客人是新娘,服務員是伴娘;客人是上帝。服務員是奴仆;客人是舞台上的主演,服務員隻是跑龍套的匪兵甲、匪兵乙。


    這幫可憐的大媽、大嬸們,已經告別了她們最美麗風華的青春歲月。


    年輕時,她們走在路上回頭率也是百分之二百,那是。她們挺胸收腹,趾高氣昂,她們是這個世界的女皇,地球匍匐在她們的腳下發抖。


    現在,雖然她們每天拚命喝膠原蛋白,吃多種維他命、礦物質,有的還偷偷拉皮、去皺、打美容針。但是,無可奈何花落去,再先進的高科技也挽不回即將腐朽的青春。


    皺紋爬上了她們的前額、眼角、唇角、脖子,她們尖潤的下巴鼓脹起來,出現雙下巴,她們的肚子用腹帶也收不緊。像層層幹涸的梯田,她們的指甲失去了光澤,開裂倒翻。


    今天她們終於逮住了一個可以盡情展示自己美麗的機會。雖然,這個美麗是在臉上、身上畫出來的。


    她們精心上過妝的臉滑膩緊致、容光煥發。她們不但細心打理了皮膚,而且。畫了眼線、描了眉毛、粘了眼睫毛、貼了透明去皺膠帶紙,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五、六歲。渾身上下散發著經典香水香奈兒五號杳渺飄忽、性/感馥鬱的幽香。


    潘力這幾年受夠了大媽、大嬸們的欺負。她們把最重、最髒、最苦的活兒一股腦兒推給他幹,並且,對他幹的活兒橫挑鼻子豎挑眼。


    平時,潘力是她們的出氣筒、受氣包。她們在家受了孩子、丈夫、鄰居的氣,工作時,就把氣撒在潘力身上。對他說話很不客氣,從來不用敬體,統統都是命令體,聽上去粗暴、刺耳、蠻狠。


    她們互相之間說話時,常常以潘力為話題,明明潘力就在一旁幹活兒,但是,她們根本不把他當成一個有感情的人,話裏話外,含槍帶棒,連譏帶諷,好像一個老爺們混跡在大媽、大嬸群裏做清掃是一件多麽丟臉的事。


    潘力為了交學費,為了活下去,為了拿到博士學位,什麽屈辱都忍了下來。他心裏對這幫臭娘們真正是厭煩透頂,寧願自己幹最苦的活兒,也不願意和她們多接近、多說話,惹不起我躲得起。


    今天,他居然能和她們親親熱熱、和和氣氣團坐在一起推杯換盞,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這頓飯是大媽、大嬸們請客。“龍鳳閣”可是價錢不菲啊,她們出大血啦!這對把一個銅板看得比門板還大,一分錢當做兩分錢用的大媽、大嬸們來說,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潘力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大媽、大嬸們圍繞著他,笑得花枝亂顫。她們搜腸刮肚說著能想出來的好聽話、祝福話、恭維話,輪流舉杯向潘力敬酒。


    還有一個大媽自告奮勇專職負責給他夾菜、撤盤子、倒酒、端杯子。她們不讓服務員幹這些,說以後沒機會伺候大教授了,也讓她們過把癮,沾點教授的洪福。其實,潘力覺得,她們是看到“龍鳳閣”的服務員小姐一個賽一個水靈,她們怕被比下去,幹脆就把那些女孩子擋在“千裏之外”,眼不見為淨。免得壞了她們今天重溫青春的興致。


    潘力思忖,為什麽今天大媽、大嬸們的態度會起三百六十度的大變化?為什麽視一錢如命的“守財奴”們願意為他敞開自己的錢袋?一切都是因為潘力當上了助教,並有望有朝一日成為教授。


    “一滴水可以反映出太陽的光輝”,從她們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來看,從古到今,五洲四海,人類都是勢利透頂的。


    以前的人,以衣冠取人。進入現代社會後,從衣服、外表上已看不出什麽高低貴賤了,就轉而從職務、工作和財富上來判斷一個人的價值所在。


    沒有人願意結交比自己差的、窮的、弱的人。因為,和這樣的人做朋友,一,沒有值得炫耀的;二,不但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要被對方所利用;三,對方運氣差、氣場弱,會把自己的精氣神給吸走,以後跟著一起走黴運。


    現在,我潘力揚眉吐氣了!瞧,這幫大媽、大嬸們一個個就像看見奶油蛋糕的蒼蠅一樣圍了上來。以後我一旦做了教授,就成了她們炫耀的資本:“我曾經和某某一起工作過呢。”


    潘力討厭這種勢利、庸俗、唯利是圖、人與人之間毫無真情實感的社會,為自己是其中一份子感到悲哀、鬱悶,為自己以後還不得不混跡於其中感到傷心、寒心。


    當然,這些都是潘力內心深處隱秘的心理活動。現在,他已經學會巧妙地掩飾、偽裝自己。他一邊在心裏鄙夷、唾棄著大媽、大嬸們,一邊喝著她們斟的酒、夾的菜,和她們談笑風生,互相吹捧。


    這幫大媽、大嬸中,有一個姓大田,是所有大媽、大嬸中最奸、最壞、最油滑、最陰險的一個。她善於拉一派打一派,無事生非,挑動群眾鬥群眾。對公司的上層笑得比蜜都甜,對異己則是詭計多端,毫不留情,痛下殺手。


    大田工作時總是磨洋工,出工不出力,能少幹就少幹。但是沒有人敢說她一句。因為,她一肚子壞水,又長著一張利嘴,嬉笑怒罵,撒潑耍賴,指桑罵槐,沒有人說得過她、鬥得過她。她不是老板勝似老板,在酒店裏耀武揚威,不可一世。許多人看不慣她的所作所為,不屑為伍,辭職離去。也有些人,在她的強勢之下,成為她忠心不二的爪牙和打手。


    潘力最厭煩的就是這個大田。他曾經做過無數次的夢,在夢裏他成為一名張揚正義的大俠,大田是邪教組織的黑老大,在和大田的生死搏鬥中,他一刀刺中大田的心髒,手刃了這個作惡多端、禍害社會的人類渣滓,把她的頭顱割下來下酒喝,把她的心肺挖出來炒著吃。他常常在這個血淋淋的夢裏醒來,體會到一種複仇後的快感。


    今天,這個他一看見就產生生理厭惡的臭女人,就坐在他身邊,還不時和他碰杯、幹杯。他盡量不看她的眼睛,也不和她多說話,因為,他怕自己在無意識裏會暴露出對她的厭惡,他怕會把夢中的殺氣帶到現實中來。


    一個人心胸再博大,對曾經加害過、侮辱過自己的人,總是難於原宥的。


    潘力是一個比較尿的男人,他的報複隻能表現在睡夢裏、深層次的意識裏,他現實生活裏,用自己的成功來報仇雪恨。


    “潘先生,我代表大家敬你一杯,祝你的前程如旭日東升光照人寰,祝你早日當上教授。”大田站起來向潘力敬酒了。她那倒立三角眼眯成一條縫,仿佛剛吃過羊羔的血盆大口裏牙齒歪七扭八,潘力看後,惡心欲吐。


    他閉上眼睛,在眾目睽睽之中飲盡了杯中的五糧液。突然,肚子滾過一陣劇痛,五髒六腑翻江倒海起來。“哇”地一聲,他把吃進去、喝進去的酒菜、麵飯統統嘔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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