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語言博士、受學生愛戴的好老師、對愛情忠貞不二的“情種”、認死理一條道走到黑的潘力被關進了拘留室。


    拘留室上方有一菱形小窗,踮起腳尖,能看見前麵有條小溪潺潺流過。


    小溪兩側野草叢生,蝴蝶、蜻蜓亂舞,野草間開滿了白色、紫色、藍色、黃色、紅色的小花。


    這些小花並沒有出眾的姿容,也沒有偉岸的身影,她們卑微地開放在地上幾厘米處,路人走過時,會毫不在意、毫不留情地踐踏她們。她們生命力頑強,不屈服於重壓,路人的腳剛從她們身上移去,她們立刻伸展起身子,把燦爛的笑容播撒到四方。


    潘力原先從不注意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對花傷情、對月流淚、雁過感概之類是和他無緣的。今天,也許和身處的環境,和身世的變化有關,他突然關心起這些花花草草來,為他們卑賤的生命,為他們頑強的生命力感懷不已。


    下午三點,看守打開門對他說:“出來吧,有人來看你。”


    潘力覺得很驚訝,來者會是誰呢?


    跟著看守來到接見室,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瑪麗婭。


    雖然潘力在這樣的情景下,並不願意看到瑪麗婭,但是,一旦見麵,心裏還是非常高興。


    瑪麗婭為他帶來了替換的內衣褲和一些日常用品,並告訴他說:“大學裏已經知道了你的事情,很多學生都不相信,說你是被冤枉的。現在已推舉出學生代表,在校園內征集支持者簽名來聲援你。”


    潘力問瑪麗婭:“你相信我嗎?”


    “我當然相信你的無辜。你對我都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怎麽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一個黃毛丫頭做那樣的事兒呢。你也知道,當時,我身體的大門對你敞開,毫不設防。隻要你輕輕一推,就可以長驅直入,但是,你沒有。你是一個正人君子。一般男性做不到。所以,我相信你的清白。”瑪麗亞清澈明淨的眼睛,隔著玻璃窗凝視著潘力,裏麵盛滿了信任、同情和鼓勵。


    潘力眼眶發濕,鼻子發酸,嗓子發哽。


    “潘先生,是不是我給你寫的那封信讓你魂不守舍,思想開了小差?我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吧?真對不起你。”瑪麗婭真誠地說。


    “瑪麗婭,不要這麽說,不要自責。一切都是命。愛情是發自我們內心深處的呼喚。如果你不愛我了,我即使拚命留住你的身體,也留不住你的心。你不快樂,我也不會快樂的。”


    “你真的肯原諒我?”


    “愛,是沒有對錯的。所以,談不上原諒不原諒。我隻希望你能幸福。”


    “潘先生,你真好。”


    “還是繼續叫我潘桑吧。不做戀人,可以做朋友的。”


    “嗯,好的,潘桑。”瑪麗婭含著眼淚點點頭。


    “那,請你告訴。你為什麽移情別戀?他是誰?一定要給我一個理由,不要說謊。否則我會想不通,會折磨自己的。”潘力哀求道。


    “他就是我們班的英國留學生愛因斯坦。”


    “愛因斯坦?哦!就是那個當時幫你追我的英國大男孩兒?”潘力不由想起瑪麗婭邀請自己去看電影時,在辦公樓走廊那頭走過來的兩名男孩兒,其中一位就是愛因斯坦。他是瑪麗婭的狂熱追求者,全班上下都心知肚明。暑假期間。他跟瑪麗婭去台灣做了環島遊。原來他就是自己的情敵啊!看來,他對瑪麗婭的感情比自己熱烈和執著,為了瑪麗婭可以做任何事兒,滿足她的所有意願。他以瑪麗婭的快樂為自己的快樂,以瑪麗婭的幸福為自己的幸福。潘力反躬自省。自己恐怕做不到。


    想到這些,潘力一時無語。


    “潘桑,我想告訴您,我是一個壞女孩兒。我向來隻愛不愛我的人,如果對方一旦狂熱地愛上我,我立刻就會對他失去熱情。”


    “你是這樣的人嗎?是不是在找個借口欺騙我?或者想找個理由安慰我?”


    “不是的。請相信我的話。如果我編瞎話安慰你,就是對你大不敬。愛因斯坦之所以能得到我的心,是因為他通過和我的長期接觸,看出了我性格上的這一特點。在台灣期間,他對我若即若離,不冷不熱,我反而受不了他感情前後溫差的變化,開始倒追起他來。”


    “嗯?”潘力覺得匪夷所思。


    “潘桑,你不了解我,其實,我在內心深處,是一個根深蒂固沒有一點兒自信的女孩兒。”瑪麗婭微微低下頭,痛哭般地說道。


    “沒有自信?你?你是這麽明麗動人,這麽聰明伶俐,這麽智慧開朗,為什麽會沒有自信呢?我不相信。”潘力對著瑪麗婭一搖頭,再搖頭。


    “這可能和我的家庭環境及成長過程有關係。”瑪麗婭抬起頭,正視著潘力的眼睛。她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接見室上空緩緩響起。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我跟母親兩個人一起生活。沒有父愛的童年是殘缺的,沒有安全感的。母親工作不穩定,每天打三份工來養活我。她沒有時間好好照顧我。我在缺乏愛的環境裏孤獨地長大。”


    “我總覺得,是我不乖,所以父親才會拋棄我們母女的。小時候,我是個醜小鴨,沒有人注意我、愛我、誇獎我。我為了得到周圍人的注目,拚命努力。我希望成為一名美女、才女。我頭懸梁錐刺股,拚命學習,在學校裏的成績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從來沒有考過第三名。我還發奮學習和女孩子有關的各種知識,比如化妝呀、穿衣呀、做菜呀、舞蹈唱歌呀什麽的等等。”


    “過完十五歲生日,我突然一夜之間,發育成為一位身材窈窕、相貌出眾的女孩子,走在路上的回頭率是百分之二百。高中畢業後,我進入法國著名的圖爾大學學習。別人都說我是一名幸運的女孩子,上帝不但賜給我出眾的容貌,而且,給予我智慧的大腦和幽默的性格。其實,隻有我自己知道,我的一切都不是天生得來的,都是我努力奮鬥的結果。”


    “我長大成人後,眼裏看到的是愛慕、奉迎,耳裏聽到的是阿諛、讚美。我身邊擠滿了追求者,我一個隨意的表情,都有人刻意研讀,他們為了我,可以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但是,再受人喜愛、誇讚,還是填不滿我內心深處的那份孤獨、自卑。我永遠是一個渴望愛,尤其是父愛的小女孩兒。”瑪麗婭說到這裏,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潘力心裏對她湧起一股深深的同情和慈悲的憐憫。瑪麗婭在他眼裏突然變成了一個三歲的小女孩,抱著洋娃娃,在夕陽西下的巴黎街頭,在行人稀落的公交車站旁,望穿秋水翹首等待著父親下班。


    他向瑪麗婭伸出手來。瑪麗婭也同時把手臂抬起。他們無法相握,隻能隔著玻璃窗,手掌相疊。


    潘力是一個講理服理的人,他對瑪麗婭的怨恨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這輩子做不成戀人和夫妻,但是他們可以做朋友,做真正的知己。


    戀人和夫妻,一旦愛情消失,緣分到頭了,很可能會成為陌路人,可是,朋友就像身邊的一棵大樹,他永遠站立在那裏。


    “潘桑,我已經為你請了全東京最好的律師為你辯護,你千萬不要氣餒,要挺住。我們會竭盡全力來幫助你,聲援你的。你要多多保重身體。”


    瑪麗婭的話,讓潘力十分感動。他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摯愛的女人,心中升起一股豪情,他要向命運宣戰。


    第二天上午,係主任、潘力博士論文的指導老師代表學校來拘留所看望他,並向警方詢問了潘力的案情。


    導師在潘力接見室隻呆了不到五分鍾,他表情淡漠,話語不多,隻是反複關照他,要好好珍愛身體。


    潘力由於還沉浸在瑪麗婭給他帶來的欣喜之中,對導師的神態沒有過多留意。


    導師剛走沒多久,瑪麗婭聘請的律師就來探望他了。他名字叫山姆,是加拿大人,他擁有國際律師和日本律師的雙重執照。


    山姆身材高大魁梧,足有一米九十,卷曲的頭發往後梳,紋絲不亂,露出光滑智慧的前額。他給潘力的第一印象是:一個長得十分帥氣英俊的白人。


    他聽取了潘力對整個事件的敘述後,隻問了一句:“告訴我,這件事是一個誤會嗎?”


    潘力堅決說道:“是的,是一個誤會。”


    “好,我相信你的清白。我一定為你做無罪辯護。相信我的能力。我們一起努力。”


    潘力在接見室正式簽署了律師委托書。


    簽名完畢後,潘力問到費用問題。


    山姆用嘴把潘力的簽名吹幹後,合上了契約文本。


    他對潘力說:“我不收你一分錢。我為你做義務辯護。”


    律師收費是很高的,他們按小時收費,更別提名律師的收費了。潘力知道,這個山姆律師是個有錢人。但是,有錢人也沒必要為人免費打官司呀?況且,潘力對他來說,隻是一個陌生人。


    潘力堅決拒絕山姆義務打官司的提議。他凡事隻認死理,不在理上的事根本無法通融。


    山姆不得不告訴潘力說:“我這麽做,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瑪麗婭。因為我愛她。為了得到她的芳心,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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