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寧越來越乖了!”沈語蓉坐到了太後的身邊,輕聲誇讚了一句。


    小公主大名齊敬寧,除了太後和先皇會喊她小胖之外,其餘親近的人都會叫一聲“寧寧”。或許是先皇那個外號起的作用,小公主還真是肉嘟嘟的,跟皇上小時候一樣,是個小吃貨。


    “瘦了。”太後拉著她的手,細細打量了片刻,輕歎了一口氣。


    沈語蓉低下頭,似乎不敢看她一般。


    “姑姑是看著你和敬晨長大的,他是九五之尊,性子像個悶葫蘆似的,心裏的想法也不說出來。你雖說聰慧有加,但從小就是別人琢磨你的心思討好你,你從來不會揣摩別人的心思,姑姑就怕你們倆過不到一塊兒去,還平白毀了現在青梅竹馬的感情!”太後見她不說話,以為沈語蓉還在記恨上次的事情,不由得出聲解釋。


    這番道理,太後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她從沈王府不受寵的庶女,到大秦的皇後,再到現在的太後,這一步步爬上來,其中的艱辛她最是明白。況且沈語蓉和齊敬晨都是她看著長大的,一個是她侄女,另一個是她親兒子,兩個人的個性不合,她看到的並不是親上加親的喜氣洋洋,而是如果兩人過不好,這以後的委屈自然是無窮無盡。


    “語蓉知道。”沈語蓉聽著耳邊殷切的勸慰聲,鼻子泛酸,她反握住太後的手,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太後。


    皇上和沈語蓉的親事,幾個長輩都不看好,她卻一意孤行。前世的結局,果然被太後料中了,無窮無盡的折磨。


    “好孩子,別哭!”太後見她眼眶泛紅,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淚水。


    “姑姑還能在後宮待些日子,等你把後宮整治妥當了,姑姑就離開這傷心地。”太後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說了一句。


    聽到太後如此說,沈語蓉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先皇比太後大了十歲,皇上才剛到十八歲,先皇就去了。太後也不過三十五左右,她和先皇的感情甚篤,甚至為了太後,先皇將後宮裏其他妃嬪全部關在一個宮裏,專寵她一人。曾經情深意切的後宮,先皇駕崩之後,這裏於太後來說,也不過是個傷心地。


    “姑姑!”沈語蓉吸了一口氣,眼淚卻還是流了下來。她記事的時候,先皇已經專寵太後一人,太後是她的崇敬之人。她入宮之後,宮裏頭對太後的事跡傳得神乎其神,先皇為了太後打破了許多的規則,甚至連宮規都破例了。


    “姑姑,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怕我忍受不了宮裏頭的日子。既然當了母儀天下的皇後,就不能像以前一樣撒嬌耍性子,或許會受許多的委屈。但是我已經想明白了,不會讓姑姑失望的!”沈語蓉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先皇去了,太後原本就抑鬱,結果還要操心她的事情。


    太後瞧著她表決心的模樣,隻當是沈語蓉哄她的話,輕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說了會兒話,沈語蓉便退了出來。她今日入宮不好聲張,所以待得時間也比較短。隻是她剛出了鳳藻宮,就有一個小太監走了過來。


    “敏華郡主,皇上想見您,請跟奴才這邊走!”那個小太監距離兩步遠就停了下來,聲音壓得有些低,但是還能聽得清楚。


    沈語蓉一抬頭瞧著這個小太監有些眼熟,應該是在皇上麵前伺候的,即使不是常使喚的,也是有些臉麵的。


    她一路跟著小太監彎彎繞繞,小太監顯然是熟悉後宮地形,這一路也沒瞧見多少人,走得十分順利。況且臨走的時候,太後讓人給她換了一件披風,應該是料中皇上要見她。


    到了一處位置比較偏僻的宮殿,小太監推開門讓她進去,就和她身後跟著的兩個丫頭退到門外候著。


    這個宮殿顯然是打掃過了,院子裏種著梅花,此刻開得正豔,冷風一吹,粉色的花瓣就紛紛揚揚地落下,滿地皆是。皇上站在樹下,身上穿著黑色的常服,正背著手認真地看向她。


    沈語蓉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兩個人遙遙對視著,目光在空中相撞。看著對麵比記憶中年輕的男人,一時五味雜陳,說不出的複雜。十年的愛恨糾葛,到最後的冷漠麻木,在那段原本有著青梅竹馬的溫情,後來又消失不見的夫妻相處之中,沈語蓉更恨的是她自己。


    她忙著在後宮裏安插耳目,整治妃嬪,安頓妃嬪身後的娘家,鞏固她在後宮至高無上的地位。卻唯獨忘了自己的夫君!


    “怎麽了,竟然在發呆。難道還在發熱?”一道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還沒回過神來,一隻溫熱的手背已經貼上了她的額頭。


    沈語蓉的身體一僵,在她的記憶裏,他們已經許久沒有這樣靠近了。一抬頭就能瞧見齊敬晨那張五官精致的臉,太後曾是後宮最美的女子,所以皇上的相貌自然很出色。皇上一向是冷冰冰的一張臉,此刻擔憂的神色卻能看得一清二楚,眼眸裏的關切更是不容忽視。


    她呼出一口氣,似乎將心中的鬱悶排出,身體也隨之緩和下來。眼前的皇上,還是她的撐撐表哥,對她愛護有加,不是後宮那些女人可比的。


    “已經好了,就是在想事情,一時出神。”沈語蓉打起精神,故作輕鬆地說道。


    哪知她的話音剛落,額頭上就被人猛地彈了一下。她立刻抬起手來捂住,輕輕地吸氣,這麽疼估計都紅了。


    “還敢騙朕!”說得有些急,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輕咳了一聲才繼續道:“我都已經說了,這事兒要徐徐圖之,你一急就去跪著,結果還是自己遭罪!”


    沈語蓉生病了,這事兒還沒瞞著,總不能讓旁人知曉,敏華郡主這病是求太後成全她跟皇上的親事。如果真的傳出去了,別說皇後之位,沈語蓉連京城都待不下去了。皇上也隻能幹著急,連補品都不敢送,生怕被有心人知道。


    “我隻是怕表哥跑了,讓別的人搶走了。”沈語蓉聽著他的訓斥,臉上原本哀怨的神色逐漸緩和,嘴角咧開笑嘻嘻的模樣,顯然是想讓齊敬晨息怒。


    “你呀,還像個小孩子似的。”齊敬晨聽慣了她的胡言亂語,隻是輕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感歎了一句。


    沈語蓉知道他不生氣了,便開始肆無忌憚地蹦了起來,似乎覺得有些冷,想要驅散身上的寒氣。兩個人呼吸的時候,都能看見白色的霧氣。她的鼻頭都凍紅了,齊敬晨十分自然地拉起了她的手,往前麵走著。地上都是白茫茫的積雪,鬆軟的雪踩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齊敬晨的性子雖然極冷,但是手腳卻是很暖。每到冬天,沈語蓉就喜歡往他身上蹭,就像是個天然大暖爐似的。


    “語蓉,你以後是後宮之主。”兩個人手拉手走在梅林之中,齊敬晨忽然說了這麽一句,似乎在醞釀,不過說到這裏又停住了,似乎沒找到合適的語句,過了片刻才憋出後半句話來:“別委屈了自己!”


    太後不同意他們的親事,她自然也在皇上麵前提過,兩個人的性格原因可能會造成的後果。不過齊敬晨年幼之時,曾因為好吃懶做的性格,被先皇送去偏遠地區的山裏學本事兒,回宮之後就變得有些冷情了,除了父母兄長,也就對這個表妹十分親近。


    當初先皇問他要誰當太子妃的時候,他立刻就想起了沈語蓉。他總要有一個妻子,與其讓那些陌生的女人,還不如讓沈語蓉陪伴他一生。


    這是他當初的想法,現在也不會改變,隻是想起太後所說的話,他怕自己這個驕傲的表妹,在後宮裏會壓抑自己。


    “表哥,你說什麽呢!我自然不會感到委屈,倒是你恐怕煩惱多了。我這副性子原本就不是收斂的人,後宮人多口雜,若是鬧個不痛快,隻怕委屈了那些貴人。況且你朝政繁忙,更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妻子,雖說我不善女紅也不算心靈手巧,但是我和小時候的心意一樣,一定要哄得撐撐表哥開心!”沈語蓉一聽他這麽說,不由得劈裏啪啦說了一串,臉上著急的表情絲毫不掩飾。


    當初她不能體會皇上的良苦用心,齊敬晨怕這後宮拘著她的個性,希望她一直都是那麽開心。雖說齊敬晨在太子的時候,就在朝堂上聽政頗久,後來皇上也讓他參與其中。但是他畢竟年輕,先皇給了他一個繁榮的盛世,但是守業更比創業難。國富民強之時,這些盤踞已久的世家大族,欺負新帝年輕勢弱,齊敬晨過得自然不算滋潤。


    “又胡說!朕都說了不許再說那兩個字,怎麽說都不改!”聽到熟悉的稱號,齊敬晨一時有些心急,抬起手又在她的腦門上稍微用力彈了一下,語氣裏是恨鐵不成鋼。


    皇上本來性格就有些陰沉,年紀輕輕想要壓住朝臣,這臉整日都板著,生怕做出什麽行為幼稚的事情。“撐撐”這個小名兒,自然是他最不願提及的。


    沈語蓉不由得撇了撇嘴,心底卻是歡喜異常。當初她可不是這麽識時務,從皇上下旨定親開始,她就一心想要做好皇後,人前人後識得大體、賢淑良德,與皇上的關係卻是越來越遠。


    “從小父皇就教我帝王之術,九五之尊,最忌任性妄為。我一直牢牢記在心上,但是這回終究還是破例了。母後和嬸嬸都不看好你當皇後,但是我卻舍不得讓你嫁給旁人。如果你成了別人的妻子,就不會再有人哄我開心了!”齊敬晨難得說這麽長一段話,他抬起手親自替沈語蓉揉著額頭,剛才被他下狠手彈的地方,已經紅了一塊,他的語氣也越發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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