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中的女人已經年華老去,眼角有著不淺的魚尾紋,即使經過精心保養,皮膚也鬆弛了許多,法令經顯現的十分清楚,彰顯著她隱藏不了的年齡。紫菱雙手扶著洗浴台,看著鏡子中自己的雙眼,曾經的清澈天真的眼神早已不見,如今的她的眼中藏了太多的東西:茫然、痛苦、懊悔?


    手機鈴聲驚動了發愣的她,快步走出浴室,拿起沙發上的手機。


    “喂,你好。”


    “媽,我又沒錢了,給我打5000塊過來。”那命令的語氣,若不是因為開頭的稱呼,沒人能想到那居然是她的女兒。


    紫菱握著手機的手抓緊,她已經無力生氣,隻是輕聲的反問:“你爸爸不是每個月給你一萬嗎?這麽快就花完了,現在才17號,你都幹嘛花了?”


    “切,不給算了,幹什麽問東問西的。你又不是沒錢,小氣吧啦,不怪爸爸喜歡何阿姨呢!”憤怒的聲音之後,是電話被掛斷的嘟嘟聲。


    紫菱原以為已經麻木的心還是被這話刺的一痛。


    苦笑著將電話扔到一邊,紫菱轉身打開電腦,登錄網上銀行轉賬5000塊錢到女兒的賬戶。看著頁麵顯示的轉賬成功,紫菱想著,最起碼在大方上,她不要輸給那個姓何的女人吧!


    隨後紫菱自嘲的笑了,她真是已經沒什麽可以拿來比的了。結婚十五年的老公被搶走了,如今已經十七的女兒也跟那個女人比跟她這個親生母親要親近的多。昔日的情侶連陌生人都不如,而母女呢……都快變成仇人了吧?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在離婚的四年時間裏,紫菱無數次的問自己。


    嫁給費雲帆的時候,她隻有20歲,那時候費雲帆已經38歲了。她還幼稚天真,費雲帆卻已經閱曆豐富,他用真愛打動了她,她心甘情願的與他結合,生兒育女。他是那麽寵她的,恨不得為她摘下天上的星星來,所以把她寵壞了。


    23歲為他生了女兒,可她自己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她並不知道怎麽照顧一個小孩子,並沒有太多當母親的自覺。她仍是沉浸於她的一簾幽夢,喜歡她自己構建的世界,喜歡用文字抒發自己的情感,不喜歡出去交際應酬。最初費雲帆都依著她的想法,不帶她出席那些無聊的酒會,可是漸漸的習慣成自然,他再也不願帶她出門了。


    然後等她知道時,他已經和他的小秘書纏纏綿綿了。多麽可笑啊,這個姓何的女孩子曾不止一次的到他們家來做客,她還善良的將這個剛步入社會的小女生當成小妹妹一樣的照顧,覺得這女孩背井離鄉的一人在法國不容易,總是祝福丈夫對她多加照料,直到照料到了床上。


    紫菱承認這個不過23歲的女人有著她沒有的高超手段,將她瞞得死死的,將費雲帆迷的神魂顛倒,就連他們的女兒也被這個女人折服,反過來勸費雲帆離開她。


    而那時候的紫菱一無所知,直到費雲帆將離婚協議書擺在她的麵前。


    之後就是哭泣、爭吵、大鬧、決裂……相互折磨了整整一年,他們還是分開了。曾經的愛情在背叛麵前變成了仇恨,紫菱曾經有多麽愛這個人,現在就有多恨!她恨他不隻背叛了自己,還帶走了她的女兒!


    紫菱瘋狂的自虐,用刀在手臂上劃開一道道的血口,看著涓涓的鮮血流出,才有一種紓解的快/感。她讓自己徹底沉迷在創作中,在網上書寫文字來發泄情緒,也許有失必有得?她瘋狂的創作和因恨意迸發的靈感,竟然讓她在短短兩年內有了名氣,作品越來越受到歡迎。


    可那又如何?她心中的傷痛無人能懂,每次從虛擬世界中回過神來,隻會更殘暴的自虐。有一次她差一點就死了,是來看望她的綠萍和媽媽救回了她。兩個不懂法語的女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國度,抱著她因失血過多而昏迷的身體瘋了般的到處求救,堪堪將她搶救回來。


    然後,傷痕累累的她跟著母親和姐姐回到了中國。


    那時候,麵對著三年未見的親人,紫菱卻無顏麵對。隻有親身經曆了,她才知道那是怎麽樣的痛苦。也許是報應?紫菱不止一次的想,因為她曾經搶走了姐姐的男友,所以她的老公才會被她看成小妹妹的女人搶走;因為她背叛了母親與沈隨心親近,所以她的女兒也背叛了她。


    “紫菱,我回來了!”門被打開,傳來綠萍清亮的聲音。


    紫菱忙站起身,將綠萍手中的菜接了過來:“你怎麽又買這麽多東西,上次拎東西摔了,怎麽還不小心?”


    “沒事的,你不用操心我。”綠萍笑著取過門邊的拐杖,向沙發走去。


    關上門,紫菱口中應著,視線卻隨著綠萍一瘸一拐的背影而移動,心中翻湧的疼痛和愧疚讓她覺得有些窒息。剛回國時,她與綠萍和媽媽住在一起,兩人將她看的牢牢的,生怕她再想不開自殘。去年,舜娟因勞累過度,病倒了,沒多久就離開了人世。在她臨走前,隻留下了一句話:紫菱,好好活著。


    於是紫菱堅強了起來。她必須好好活著,為了自己,為了媽媽,也為了姐姐。她照顧著平日活動不便的綠萍,眼看著綠萍從失去母親的悲痛中走出來,編排了一個名為“母愛”的舞蹈,轟動國際舞壇。就在兩個月前,這個舞蹈獲得了國際大賽的金獎,綠萍的臉上終於又出現了自信的笑容。


    這時候,紫菱已經不那麽在乎自己的痛苦了。她為綠萍的振作而驕傲,更為自己曾經愚蠢的嫉妒而慚愧。紫菱曾以為綠萍和媽媽不會輕易原諒自己的,可血緣的牽絆哪是那麽容易斬斷的,她們的愛,喚醒了紫菱——沒有愛情,她一樣可以過得很好。如今她已經是國內知名的作家,文筆以細膩柔軟著稱,有著不菲的收入。


    “晚上想吃什麽,中午的菜熱一下,再炒個黃瓜片吧?”紫菱一邊洗菜,一邊問。


    “瓜片好,你這個做得最好吃!”綠萍笑嗬嗬的倚著廚房門說道。


    “那你就回去老老實實坐著,別到處亂轉了,否則一會兒又該疼了。”紫菱擦了把手,看著綠萍坐回沙發後,才繼續洗菜。熟練的切菜,炒菜,出盤,這些簡單的家務,她已經做習慣了。


    偶爾回想那段在法國的生活,家裏有傭人,哪裏用的著費太太親自動手?可紫菱現在覺得,那些請來的廚師做出的菜卻不如她和媽媽學做的菜好吃。空有富裕奢華的生活又如何,哪有與親人在一起時的幸福甜蜜。——可惜這是她經曆了二十年才明白的道理。


    很快,飯桌都已經布置好,姐妹倆開始吃飯。


    “哦,對了,今天我在回來的路上看到楚濂了。”綠萍狀似無意的說起。


    筷子一頓,紫菱垂著頭低聲問:“他,他怎麽會來北京?”自從當年家庭破裂,舜娟和綠萍就離開了上海,重新在北京安頓下來了。如今紫菱跟她們住在一起,自然也在北京。


    “他說他聽說你離婚回國了……”綠萍平靜的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尖銳。


    “姐!”紫菱放下筷子,抬頭看著綠萍的雙眼,輕聲叫著。她很少叫綠萍姐姐,以前是不服氣,後來是沒臉叫。可現在她忍不住叫出心裏的呼喚,也許這兩年她們相處的很好,可楚濂仍舊是她們姐妹心中的刺,從不提起。


    “我知道我錯了,我也知道我對不起你。”紫菱放在餐桌下的雙手緊緊抓著睡裙的下擺,視線漸漸變的氤氳:“我說什麽都無法彌補曾經的錯,可我真的想要你開心,再也不要去想這個人。姐,他配不上你,無論你恨我還是他,都不要苦了自己,你值得更好的,你值得最好的。我不配做你的妹妹,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淚,從姐妹倆的臉龐滑下。


    聽著紫菱的話,綠萍心中的不甘和怨恨漸漸地平息下去。她不是不恨的,可那畢竟是她的妹妹,再多的恨在法國看到她差點死去的一瞬間都消失不見了。那時候抱著虛弱的紫菱,她想起的是小時候姐妹倆手牽著手一起上學,搗蛋之後一起編謊話騙過爸媽,湊在一起比誰的腿更細等等的畫麵。然後她真的原諒了這個妹妹,重新生活到了一起。


    可是終究不同了,年少的親密無間不複存在,她們的相處多了幾分客氣和小心翼翼。她們小心的避開提起汪展鵬、楚濂、費雲帆這三個男人,與其說共同生活,不如說是遍體鱗傷的姐妹倆靠在一起互相慰藉相互依偎。母親的突然離世,讓她們更加相互依賴,卻也因少了調和人而多了磕磕碰碰。


    比如今天偶爾遇到的楚濂。綠萍怎麽能忘了是誰害她失去了雙腿?是誰搶走了她的青梅竹馬?是誰傷透了母親的心?所以在兩年前聽說紫菱的遭遇後,她是幸災樂禍的,她高興這老天還是有眼的。雖然之後心軟了,原諒了,為了母親的遺願刻意遺忘了,但一旦被翻起那段晦澀的記憶,她仍是忍不住的出言諷刺,恨不得那言語變成刀子,狠狠的戳向對方。


    她成功了,看到紫菱含淚痛苦的表情,綠萍的心中升騰起報複的快意,但隨後而來的是更多的心疼。綠萍自嘲的想,這樣的相互折磨到底什麽時候才是盡頭?忍不住相互關心,卻也忍不住互相刺痛,她和紫菱真像兩隻刺蝟。


    這頓晚飯在沉默中結束。


    收拾完碗筷,紫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對著電腦發呆。


    “汪紫菱,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你願意嗎?”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出現。


    紫菱嚇了一跳,驚恐的環顧四周,想發出聲音大喝,卻發現自己似乎被控製了一般,說不出話,甚至無法站起身來。


    “這是怎麽回事,是什麽人?”在腦海中,紫菱驚慌的想著。


    “你是個作家,應該明白世界上有神的存在。我就是這個世界的神,我可以送你回到過去,你願意嗎?”那個聲音柔和的說。


    一部作品創造一個世界——身為作家的紫菱是明白的,但這是真的?紫菱睜大眼轉頭看著周圍,不算大的臥室的確藏不住人,那麽控製了自己的人真的是神?有些懵了的紫菱好半天才漸漸想起這人說了什麽,送她回去?回到哪裏?


    一邊在腦海中發問,紫菱心中開始隱隱的雀躍,如果真是真的……


    “當然是回到一切的最初。”隨著這句話,紫菱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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