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碩安親王愛新覺羅*嶽樂,順治後期以親王身份主持議政王大臣會議,是當時滿清朝廷統治集團的核心人物之一。順治死後,嶽樂、傑書等率眾貝勒擁立康熙即位,待到康熙設法除掉已經做大的兩黃旗權臣鼇拜之時,也是嶽樂負責查處鼇拜同黨。


    三藩之亂,起初聲勢浩大,嶽樂出征後,力主奪取江西,從而截斷了吳、耿二藩的聯係,使得滿清在戰略上得到了主動權,繼而才有了將三藩及參戰的台灣鄭家各個擊破的戰略可能。


    清初政壇的重量級人物,長於戰略的帥才,雖說此間還缺乏必要的鍛煉,但在江寧、杭州走上一遭就能看出自身的實力在戰略上采取守勢都未必能夠撐下去,所以才有了濟度組建更大規模的大軍南下。隻可惜,沒等到濟度乃至濟爾哈朗,他卻已經死在了這場南明東南二藩發起的大反攻之中,也是悲催的不行。


    誅殺了嶽樂,距離杭州也已經不是太遠了,帶上了該帶的東西,陳文便率領衛隊返回到了喬司鎮。


    開戰之初的一萬三千八旗軍以及兩倍於此的輔兵,如今剩下的除了屍體就是俘虜,當然也免不了一些即將成為屍體的俘虜和時刻準備著成為屍體的俘虜。


    民居是不準居住的,回到了作為臨時行轅的鹽課司衙門,陳文立刻就召開了軍議。


    “大王,根據各部的匯總,我軍此戰斬首自和碩安親王嶽樂、蒙古正白旗固山額真議政大臣伊拜以下滿洲八旗一千零四十四級、蒙古八旗兩千一百八十九級、漢軍八旗三百二十一級。俘獲自額駙博爾濟吉特*班第以下滿、蒙、漢軍旗四千二百二十九人,輔兵兩萬有餘。繳獲兵器無算,戰馬不下七千匹……”


    八旗軍一向是滿清立國的基礎,依靠滿洲八旗駕馭蒙古和漢軍八旗,依靠滿、蒙、漢軍八旗來威懾綠營兵,從而實現了一個男丁不過四五萬人的野蠻人部落征服七千萬丁的大一統華夏王朝的奇跡。


    這一戰,沒有綠營兵參與,斬獲的清軍戰兵皆是八旗軍,這可比斬殺十倍的綠營兵還要讓滿清心疼。


    “把俘虜裏麵的軍官都挑選出來,其他照例,準備送苦力營。”


    挑出來的,自是有用。而那些送苦力營的,如今杭嘉湖在望,有的是活活累死他們地方。


    繳獲的兵器基本上都是要回爐的,明軍用不上的自然也就沒有繼續存在的意義。唯有戰馬,這是陳文一向關注的繳獲,所以每次都要特別的提出來。


    作戰與很多事情同理,講究的是一個避實就虛,江浙明軍的步兵強悍已極,此番甚至連擲彈兵都沒有出動就結束了戰鬥。而騎兵,經過了多年的鍛煉,但比起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的蒙古八旗來說,個人的武藝和騎術上卻還是要稍遜一籌。


    正因為如此,此番野戰,江浙明軍依舊是以步兵破敵,騎兵追擊兼擴大戰果的老節奏。不過這一次的大戰,參謀司的計算卻是從頭到尾,臼炮的射程、裝藥,戰陣的位置,鎮子裏的陷阱,一切的一切,可以說是將嶽樂這個清初戰略型帥才玩弄於股掌之中。


    一戰勝之,清軍在杭嘉湖就徹底失去了最後的依仗,明軍自可以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是故,第二天一早,陳文就派出了前營北上,進軍湖州府,而他則繼續帥軍向杭州進發。


    “大帥,可惜跑了劉良佐那賊,這下子李兄弟是要著急了。”


    黃得功當年就是被劉良佐暗算的,若說仇恨,田雄什麽的對於李瑞鑫而言連給劉良佐**都不配。陳文當年在大蘭山答應過李瑞鑫,日後要幫他為黃得功報仇,此間劉良佐腳下抹油,跑得比嶽樂還快,要真的沒影子了,李瑞鑫原本的鬥誌昂揚勢必會受到些挫敗。


    “打個賭,一兩銀子,我說劉良佐那廝現在跑回杭州去了,你信不?”


    “末將信不信不重要,可是大帥,您如今可是郡王啊,麾下帶甲不下十萬之眾。一兩銀子的賭,讓外人知道還不得笑話死咱們江浙王師的。”


    “沒辦法,媳婦管得嚴,就這一兩銀子還是私房錢呢,你是賭是不賭。”


    “那末將可不敢賭了。”


    自大蘭山上就追隨在側,更是始終堅定的維護著陳文的主導權,多年的忠誠使得陳文對諸如吳登科、李瑞鑫、尹鉞這樣老部下在私下裏也是毫不忌諱的。


    此言一出,二人便是哈哈大笑了起來,勝利者自然有權如此樂觀。


    ………………


    明軍野戰得勝,原地紮營稍作休整就開始進入到了鯨吞蠶食的節奏之中。相比之下,戰死的清軍一了百了了,被俘的清軍中戰兵的命運未定,輔兵則已經得到了收複杭州後釋放的答案,也算是暫且安下了心,唯有那些逃出生天的清軍,此間反倒是忐忑得不能自己。


    清軍慘敗,嶽樂的死訊雖然還沒有傳開,但是一個親王領兵,堂堂正正的野戰還是被打敗了,損兵顯然不少,替罪羊肯定是要的。其中,劉良佐連鏡子都不用照都知道,他一個漢軍旗人,還是滿清南下之後才降清的新人,在滿清高層沒有權貴罩著,漢軍旗中要沒有奧援,怎麽看怎麽像是個用來背黑鍋的。


    藏,他是不敢,弟弟劉良臣、兒子劉澤涵等等,家人都在北京城裏,隻要他不見了,所有人都得死;降,他更不敢,背叛在先,據說陳文麾下的大將李瑞鑫以前就是黃得功的親兵,為舊主報仇估計陳文要會讚許的,還是死路一條;剩下的,隻有設法立下些功勞,但是無論如何,首先要確認了嶽樂的所在,這才會有後話可言,否則怎麽折騰都是一個滿門抄斬無疑。


    劉良佐先行逃跑,抵近到杭州後並沒有急著進城,反倒是在外麵藏了起來,派身邊的戈什哈去打探消息,另派一些親信軍官在路上收攏潰兵。


    戈什哈潛入城中,帶回了潰兵還沒有逃回的消息。作為第一個抵近杭州城下的高級軍官,劉良佐本該高興,可是隨著親信軍官在路上收攏的潰兵的增加,紛亂繁雜,甚至彼此間互相矛盾的消息當中,他卻還是聽到了一個最讓他不願意聽到的消息。


    嶽樂,死了!


    潰兵信誓旦旦,說是他逃跑的路上走錯方向了,等他意識到這一點,再轉而改變方向卻很快就發現了一夥明軍和一夥清軍在交戰。他不敢湊得太近,但那夥清軍顯然是在保護一位大人物無疑,而當他們被明軍殲滅離開後,他從那個大人物落馬的草叢裏撿到了一個平安荷包,正是嶽樂隨身帶著的。


    劉良佐接過了證據,上麵的圖案他是有印象的。如今嶽樂戰死,伊拜看樣子也是凶多吉少,他已經可以預見到接下來的命運走向。


    沉吟了片刻,劉良佐也知道,就算他派人設法讓家人逃離,就算真的能夠逃出去,難道還逃得出滿清的天羅地網嗎?


    為今之計,隻有設法立下功勳才能保全性命,哪怕是被發配寧古塔至少也比死要強,隻要活著就一定還會有翻盤的機會,而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


    這一刻,在北京城裏養尊處優多年的漢軍鑲黃旗旗人劉良佐不在了,而當年的那個諢號花馬劉的南明軍閥廣昌伯劉良佐卻又回來了。


    “繼續收攏潰兵,隻要漢軍旗的。算上咱們的人,湊夠了五六百,本帥自有脫罪的辦法。”


    ………………


    五六百人,根本算不得兵強馬壯,滿清或是陳文要是能被五六百兵的軍頭嚇得不敢動他那卻是根本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劉良佐有辦法用這區區五六百的漢軍旗潰兵創造出什麽奇跡出來,不過怎麽看這等想法都像是癡人說夢。


    當天傍晚,潰兵開始大量的逃回到杭州城,同時也將清軍慘敗的消息傳播開來。聞訊,城中的官吏士紳士紳惶惶不可終日,與那些深知此間即將要淪為戰場的百姓們一般,想方設法的試圖逃亡出城。


    然而,各處城門早已被杭州駐防八旗殘部以及城守營接管,十座城門緊閉,就算是潰兵逃回也隻能在甕城裏接受審查和重新組編後才能入城,其他人更是即不許出也不許進,擺明了就是要杜絕一切明軍細作入城的可能。倒是城門外的市集、街巷裏的百信沒了這重堵截,但是在逃往鄉下的途中卻也免不了要為城外的家宅擔憂。


    城裏麵人心惶惶,滿城裏更是哭爹喊娘,如今嶽樂、伊拜、劉良佐等高級軍官都沒能活著回來,就連杭州駐防八旗的那個蒙古固山額真也沒了影子,滿城裏麵自是六神無主。所幸,杭州巡撫蕭啟元也是旗人,雖說隻是個漢軍旗,但巡撫的官位擺在這裏,總能穩定些人心。而剛剛的那些應變,自也是出自蕭啟元的手筆。


    巡撫衙門,如今已成了滿清在杭州的“城防司令部”,城裏麵無論是滿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漢軍八旗的旗人,還是出自提標、撫標、城守營的綠營兵,亦或是各級衙門組織起來的衙役、丁壯,俱是要聽從蕭啟元的指揮。


    “各牛錄的旗丁都要動員起來,補充到各牛錄的戰兵當中。城守營彈壓各門,由杭州駐防八旗的軍官帶著八旗兵監督。滿城是關鍵,但打起來各顧著家小也就打不贏了,還是讓那些補充了過多潰兵的牛錄防守,也防著他們臨戰喪膽。提標和撫標,你們和餘下的八旗軍各處應援,哪裏吃緊就去哪裏。”


    “南麵的浙匪的苦力營大夥都聽過吧,進去的沒有人能活著出來。莫說是旗人,綠營也是一樣,否則姓陳的哪可能在減輕徭役的同時興建那麽多的堡壘和軍事設施,全特麽是用命填出來的!”


    蕭啟元的聳人聽聞,至少在表麵上激起了城內清軍眾將的鬥爭和決心。如此一來,守軍皆在,官府則負責後勤及組織輔兵、民夫,製造守具等要務,全城很快就動員了起來。


    按道理來說,明軍今天剛剛進行了一場上萬人規模的野戰,總要休息個一天半天才回前來攻城。明軍的主體和依仗是步兵,杭州也是一座堅城,


    深夜,原本是要在營中待命的提標營主將,以副將的身份臨時管理浙江提標的徐信偷偷摸摸的從後門進了他侄子徐磊的宅子。


    身邊沒有旁人,這間密室更是再隱蔽不過的所在,就連徐磊的正妻於氏都不知道。眼見於此,二人自然也沒有任何保留,直言不諱的提及到了如今的處境。


    “野戰都是以慘敗告終,蕭巡撫還說能守住城池,這是騙鬼呢。”


    “正是如此,那位殿下攻城、守城的本事不下於他野戰的能耐,就算大夥都齊心合力的死守,也扛不住那些巨炮啊。”


    “就算守得住又能如何,死了一個王爺啊,和碩親王,皇上最信得過的堂兄,隻怕堅守城池的嘉獎送到之日,就是我等授首之時。”


    “二叔,事情已經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別再猶豫了,也不能再猶豫了。”


    徐磊此言一出,徐信登時就是一個寒顫,整個人也變得畏畏縮縮了起來,似乎是想起了些什麽令人感到恐懼的事情。


    二人相顧無言,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才壓抑著聲帶,顫顫巍巍的問道:“你確定這事情能成?”


    “肯定能成!”


    相較徐信,徐磊的信心顯然要更足。隻是不知道,他的這份信心到底來源於何處,是真的有這份信心,還是在如今的絕境中強逼著自己去相信。


    “好吧,那就這麽辦了,成不成總要賭上這一回。”


    既然如此,二人便開始將他們此前提及過的那件事情重新縷上一邊,確定了沒有什麽問題,徐信臨走時才對徐磊說道:“是死是活就都看他了,隻是這終究不穩,你確定他不會翻臉不認人嗎?”


    “不會,一定不會。小侄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定可以將這裏麵的隱患排除掉。”說罷,徐磊眼中流露出的嗜血的目光,就連他的叔叔在這一瞬間都感到不寒而栗。


    第二天,明軍抵近城下,在福建明軍展開的江寧圍城的同時,杭州這座省會城市也陷入到了江浙明軍的包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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