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日落,轉眼天就蒙蒙黑。蔡小紋在自己房裏睡了一個下午,養足了精神。她起床洗漱,剛脫了睡袍要穿衣,房門就被推開。


    “啊!”蔡小紋驚叫一聲,抱衣服擋住胸脯,定睛看清來人,這才鬆了口氣:“師姐啊……嚇死我了。我沒穿衣服。”


    蘇釉稍微吃驚,不過立馬就反應過來。狠狠地上下打量一眼後,她扭過頭,故作矜持道:“要我出去嗎?”說是出去,她並沒有轉身的意思,相反還向前走近半步。她左手托了個小盤,盤上一碗湯盞。


    “不用,馬上就好……”蔡小紋扯開袍褂,三下五除二地套好衣袍。衣袍是勉強穿好了,腰帶還來不及係。她看見蘇釉手上所托盤盞,趕緊接過,放在桌上。


    “你不要做這些事,有啥要拿的你就叫我嘛。”


    蘇釉舉起右手,在蔡小紋眼前握拳又鬆開,笑道:“你看,好多了。”


    蔡小紋雙手輕捏住蘇釉的右手,抱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摸在包紮的白布上:“還疼嗎?”


    “不那麽疼了。就是很癢。應該正在長新肉。這麽大的傷口,肯定會留疤的。你會嫌棄我不?”


    蔡小紋抿唇,把右手還給蘇釉,然後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在凳上。“師姐……”蔡小紋柔聲輕喚,彎腰伸手從蘇釉臂下穿過,輕而易舉地把她緊緊抱住。


    此時擁抱已與之前不同,兩人心思已明,擁抱不再是胡思亂想,而是有的放矢。蘇釉又被飛來的箭雨射成靶子,隻能對蔡小紋的懷抱投降,環手回抱。


    “師姐,你不嫌棄我就好。”蔡小紋低頭側臉貼住蘇釉的腦袋,雙手在蘇釉柔軟的錦衣上磨娑。“我真的……好喜歡你……”


    蘇釉雙眸瞬時瞪呆了,心尖像是被雙手握住狠揉了一把,在痛極中擠出滿溢的溫暖。她仰起頭,凝視蔡小紋的眼睛,癡癡地道:“叫我蘇釉,然後再說一遍……”


    “蘇……”果然全名還是叫的別扭,上次那句“蘇釉,我養你”也是在危急關頭才脫口而出。但就算再別扭,此時夜幕清涼,燭光寧弋,低頭能看見蘇釉小狗般水汪汪的眼睛,回頭能看見床。這麽順水行舟的情況下,真是不行也得行。蔡小紋心一橫,咬牙道:“蘇釉……我喜歡你!”說得堅定又切齒。


    “啊!蔡小蚊子你這個女流氓!”蘇釉兩眼帶淚,幸福地撲進女流氓的懷裏。在懷裏蹭了蹭,她又仰起頭,飽含期待地盯著蔡小紋。


    水汪眼睛,隱約還映著燭光,閃爍又含情。蔡小紋不肯定自己讀懂了蘇釉的眼神,但她確定懂了自己的心思。閉目,低頭,迎上那片柔軟至極的期待……


    燭火靜靜燃著,偶爾滑下一滴蠟淚,吟出嗶波的輕響。燭淚四五滴,風過二三回。兩人才戀戀不舍地分開,各自紅著臉偷偷舔唇。蔡小紋彎腰彎得久了,有些酸。她剛想站直身子,才有個起身的趨勢,又被蘇釉一把摟緊。


    “小紋!”


    “師姐……我在啊,咋了……”蘇釉此刻的不安太強了,連蔡小紋這種笨蛋都能一目了然。


    “我剛剛和師公小師叔商量過。陶鑒到現在,你算高分了。和景石工,山色工能爭下陶鑒優勝。最後一項,竟是紫砂。紫砂少有人做。你我不擔心,我擔心她們不濟。”


    蔡小紋默然了片刻,才開口道:“那也就是說……如果有啥發生,就在這三天了……”


    蘇釉眼神驟然一驚,急喊道:“你果然還在想這個!”


    “我參加陶鑒就是為了引凶手啊!我不稀罕他們的陶鑒優勝!”蔡小紋捧起蘇釉的臉,神色難得地很悲傷:“我不能讓你白吃這麽大的苦……我心裏好難受……”她腰彎得疼了,索性蹲在蘇釉身旁,側臉趴倒在蘇釉腿上。


    見蔡小紋如此,蘇釉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她吃力地單手把蔡小紋拉進懷裏,還想再勸:“傷了就傷了……我認了不行嗎……”想起受傷以後吃過的苦,蘇釉心中酸痛,不由得抱緊蔡小紋:“小蚊子,要是你出了事,我該怎麽活?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麽活……”


    蔡小紋直起身,攬住蘇釉的手臂,安慰般笑道:“不會出事的。師父和小耳朵現在也搬到宜興來了。她們武功很好!絕對不會讓我出事的。而且還有小師叔。在家有小師叔,在外有師父,我也不到別的地方去,不會真讓壞人傷到我。要是凶手不出現,我就放開了比完最後一場,做個誰也沒見過的紫砂壺給他們看看。真的不用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蔡小紋難得一口氣說這麽多話。現在是為了讓蘇釉安心,居然也能長話侃侃。真是愛情使人爆發。


    “可是……”


    “師姐,”蔡小紋伸手給蘇釉順毛,無意間學有琴博山那樣把她流海揉亂:“我是習武之人。有師父有師叔,怕個啥啊!讓他們為所欲為,我咽不下這口氣!”


    聽她說的也有理,蘇釉總算安下點心。她想梁靜安雖然為人討厭,但據說是峨眉什麽嫡派弟子,功夫照理不錯,保護小蚊子應該還是綽綽有餘。想到梁靜安,蘇釉又不能淡定了,果斷轉換了話題:“你為什麽突然想著拜梁麵……梁靜安為師了?還能解除師徒關係嗎?”無論什麽時候厭惡都不會忘卻。蘇釉,梁靜安,宿敵也。


    “為啥要解除?!”蔡小紋直腿站起,手還捧著蘇釉的臉,笑嘻嘻:“我要學功夫保護媳婦兒。”


    “誰,誰是你媳婦……唔!”蘇釉話還沒說完,舌尖就陷進柔軟清甜中,眼神逐漸沉醉,心思還寧吻不屈:蔡小蚊子這個流氓,到底是哪裏學來的這一套……


    蔡小紋放開蘇釉,又不舍地在她唇上回咬一下,這才起身說道:“師姐,我要去找師父了。你早點歇息,不用擔心我。”


    “啊……啊!”至從被蔡小紋的擁抱俘虜以後,蘇釉就把自己的本來目的忘得一幹二淨,現在終於想起。她把桌上那碗湯盞揭開蓋,還有些溫熱:“你還沒怎麽吃東西。小師叔煲了湯,你喝了再走吧。路上千萬小心。”


    蔡小紋乖乖點頭,捧起湯盞一氣喝盡。蘇釉則從屋角衣架上扯下蔡小紋的腰帶,走到她身後。


    “嗯?師姐?”蔡小紋回頭想看,被蘇釉捏臉推回。


    “別亂動,我給你係腰帶。”


    “可你的右手不方便啊?”


    “現在能稍微動動啦。年紀不大,多的事還不少。”


    整衣,穿帶,身為傷殘人士的蘇釉做得很慢,很認真,很開心,好像是在做一件好玩得不能再好玩的事。蔡小紋舉起雙臂任由蘇釉前後忙乎。她撅了嘴,自得滿滿地道:“都不用我自己動手了。有媳……咳……有師姐就是好!”


    呸!這個小流氓。這次偏又不說媳婦了……蘇釉暗啐一口,卻啐紅了自己的臉蛋。


    這番夜色,靠山的山腳客棧更是清爽涼逸。此時窗閣大開,清風卻不吹滅燭火,隻在屋內輕柔環繞。


    梁靜安貼著燭燈,捏著毛筆,正對了張白紙在苦思冥想。


    “紅顏莫道離別傷,我自彎弓驚貪狼……呃,飲馬黃河英豪聚?英豪……”頭兩句是前日隨口吟出的,現在她想湊出一首詩。此等良夜,最有詩興。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顏耳令躺在床上,雙手舉起雲雲的蹄子,左晃右晃,抄襲梁靜安的詩句,荒腔走板地哼道:“飲馬,那個黃河喲……英豪騎著馬喲,我騎著豬……”


    “英豪聚……英豪騎著豬……”啪!梁靜安把毛筆拍下,扭頭怨念地看向顏耳令。再好的詩興,也抵不過頂豬摳腳之人的趣味。


    顏耳令見陰謀得逞,還討嫌地嬉笑,坐起身拍著身旁的棋盤道:“妮兒,你掰寫了唄,過來陪我玩唄。這麽好的夜色,寫詩可浪費嘞。”


    哎……梁靜安無奈搖頭,起身坐去顏耳令床邊,開始擺棋:“又是五子棋嗎?您偶爾也下回圍棋吧。您以前不是很喜歡的嗎?”


    “現在不喜歡了唄。妮兒,”顏耳令拖長聲音,專注地落棋子:“今天看那山色工的淩小樓,功夫也不錯啊。”


    “還行,看她那個跟頭還有奔跑,靈巧有餘,力量不足。不像是名門大派的功夫。”


    “你說,襲擊蘇釉的人,可能是她嗎?”


    梁靜安思考片刻,搖頭道:“不好說。我覺得……”就在這時,她突然頓下手中棋子,傾耳聽去,接著鬆開棋子,對顏耳令笑道:“抱歉啦,我的小徒弟來了。不能陪您下棋了。”說完,她便起身整袍快步出了門。


    顏耳令苦惱著眉頭,聳聳肩膀又倒回床鋪。她把雲雲抱到胸口,忿忿不平:“安安有了徒弟就不要我了!還是雲雲最好……哎呀,不要踩那裏……”


    今夜風雖清,但月不朗。雖不朗,也勉強能看見,不耽誤練功。


    啪!蔡小紋的扇子被梁靜安一掌打脫手。


    “你怎麽回事?!這套扇法被你練成什麽樣子了!”梁靜安大怒,簡直想抽蔡小紋一耳光:“峨眉正派功夫,竟被你練得滿臉春_色!”


    蔡小紋自知自己心念蘇釉,練功時沒有束情,被梁靜安從扇法中看出,活該此罵。她趕緊肅正心思,低頭撿起鐵扇垂手賠罪:“師父息怒,我重練。”


    “我再三說過,扇法類舞,本來就偏妖嬈,你還……”梁靜安說到此,忽然頓住了。蔡小紋剛想說話,被她舉手阻止。她傾項豎耳,好像在仔細分辨什麽細微的聲音。


    片刻,她不易被察覺地淺笑,回眸問蔡小紋道:“小紋,你是不是做紫砂做得特別好?”


    作者有話要說:師姐啊現在誰都能揉亂你的流海了嗎


    我也想騎豬……


    此文處處有女流氓!大家發現了嗎


    ps.謝謝青芒姑娘的地雷,真不好意思真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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