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後,我與子衿他們一起在裏屋閑話,待喧鬧了一陣,我便笑著道:“你們還未聽過我撫琴吧?不如我來彈一曲你們聽吧。”抱琴淺淺笑道:“能聽美人一曲,奴婢們可是有耳福了。”我微微點頭一笑,子衿便轉身對侍書道:“去把美人的琴拿來。”侍書笑著垂首道:“是。”待侍書拿琴來放於琴案上,我便坐於琴案邊,淺撥琴弦,一曲《龍朔操》徐徐彈出。曲畢後,我一抹琴弦抬頭看著她們笑,子衿笑道:“美人曲子一出,隻怕若明妃在世,也該引美人為知己了。”侍書也笑道:“曲子婉轉低語,若耳邊徐徐傾訴般,就是曲子哀了點。”這時,李朝恩搶話賣乖道:“子衿和侍書姑娘們倒是品評的好,奴才也不懂這些,隻知道美人這曲子聽著讓人心裏極是舒服的,如同……”他想了一會道:“如同天籟一般,也就隻有美人這般的天人才能彈出這般的曲子,有句話叫繞梁什麽的……”他撓著頭苦想到道。司棋抿嘴笑道:“是繞梁三日而不絕於耳。”他一聽忙道:“對對……司棋姑娘說的對,奴才就是想說這句。”入畫一看抿嘴一笑道:“看把李公公給急的。”眾人一聽都不禁笑起來,他也不好意思笑著撓撓頭。


    我笑看他道:“罷了,我知道就你會說話,我哪裏就有那麽好了。”他一聽忙急急道:“奴才說的可都是心窩窩裏的話,主子可真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兒。”我被他逗得一笑,擺頭道:“我可不是天仙。”他又道:“那主子便是那普度眾生的活菩薩,這宮裏宮外誰不知道主子待我們這些奴才極好,但凡犯了錯也不輕易重罰,外麵多少人擠破腦袋都想往咱們遠條館來,嘿嘿……”他傻傻一笑又道:“若非宮裏的規矩拘著,奴才都恨不得塑個主子的小像,日日拿香案供著,每日當天上的菩薩一般奉著呢。”此話一出,眾人都禁不住笑了起來,我也被逗得拿帕子捂了嘴笑,子衿笑嗔道:“竟說些沒譜的話。”抱琴則打趣道:“李公公如此這般會說話,倒越發襯得我們幾個像個悶葫蘆了。”入畫一聽直接手捂著肚子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李朝恩則嘿嘿的笑著。就在眾人笑做一團時,隻聽外間道:“陛下駕到。”我們一聽,忙起身整理衣裙,前去接駕。看到了皇上,我俯身行禮道:“臣妾給陛下請安……願。”還未等我說完,他便已扶起我輕聲笑道:“起身吧。”我微微笑著頷首起身,他又看著身後跪著的子衿道:“你們也起吧。”“是。”眾人方起身。


    他攜著我往裏間走,待他坐定,便望著我笑道:“剛才你們在喧著什麽呢?老遠就聽見你們的笑聲了,說來倒讓朕也聽聽。”我一看子衿她們滿臉笑意,方對他笑著道:“剛剛臣妾跟她們喧著喧著便彈了首曲子解悶,誰知道這李朝恩可是誇得沒譜了,隻怕若是這蘇秦、張儀在的話,都得望塵莫及了。”說完眾人又都低聲笑起來。李朝恩連忙上前跪著道:“回陛下,美人,奴才說的句句屬實,若是有一句假話,就讓……就讓奴才下輩子掉在池子裏去,教個癩頭黿吞了去,變個大王八,為主子您馱一輩子的碑去。(注:此處借用《紅樓夢》第二十三回的語句。)聽了這句話,眾人皆笑,我再也忍不住捂嘴笑出來,然後指著他道:“看看,看看……這嘴越發刁鑽了。”皇上也笑了出來道:“朕看他倒是有趣,合該賞他。”說完給秦道使了眼色,秦道便垂首,給李朝恩賞了些銀子物事。李朝恩忙不迭地跪禮道:“奴才謝陛下賞,謝美人賞。”我一看便笑著對皇上道:“罷了罷了,陛下倒是像來打趣臣妾的。”他望著我笑道:“朕何曾打趣過你,倒是你……舞藝好朕是知道的,倒是這彈琴我還未聽過,便為朕奏一曲吧。”我微微頷首笑道:“臣妾彈可以,就怕這琴技不好,汙了聖耳,才是真真寒磣的陛下三月不知肉味了。”他一聽放聲笑道:“你剛剛還說人李朝恩會說話,讓縱橫二家望塵莫及,朕看你倒是勝他百倍,隻怕秦孝公若見到你,哪還需要商鞅去舌戰群臣了。”我一聽垂首假嗔道:“陛下方才還說未打趣我,那這又算是什麽。”他一聽笑意更深道:“好好好,朕不說就是了,你快奏曲吧。”這時我方起身,盈盈走向琴案,款款落座,彈了一曲《蒹葭》。彈完後,他看著我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這曲子到教朕想起我們在公主府的相遇,蒼蒼碧波,渺渺輕舞,你不就是那宛在水中央的佳人麽?”我一聽臉紅低頭道:“陛下總是拿臣妾尋開心。”他輕聲笑著走過來抱住我,我有些局促,便岔開話題道:“昨個陛下贏了臣妾幾盤,臣妾不服,今兒臣妾一定要扳回局來。”他一聽輕笑了一聲,然後竟移到我耳邊輕聲道:“朕今日可不想下棋了,改日再讓你一局。”我還未反應,他便一把抱起我,走向了寢殿,子衿她們則默然垂首退出殿外,我有些緊張,兩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服。他輕輕把我放在床榻上,我的心快速地跳動,他也躺了上來,偏頭望著我,我卻緊張的不敢望過去,“噗嗤”他輕聲笑出來,然後對我輕聲笑道:“昨兒未睡好,今兒又處理了許多政事,有些乏了,陪朕歇息吧。”他輕輕地摟住我,便閉了眼未在說話,瞬時我覺得心裏暖暖的,也回摟住他,靠在他懷裏睡著了。


    就這樣,連著第三夜皇上都是抱著我和衣而睡,宮中的人漸漸開始有些不滿的聲音,但我卻隻當沒聽到一般,第四日一早我就起來,去椒房殿給皇後請安。許是皇後並未說起此事,所以眾人私底下雖有說法,但當著皇後的麵也並未說什麽。待請安完畢,眾人散去。當我剛離開椒房殿沒多遠時,便聽見有人道:“趙美人。”我一轉身才見是馬婕妤二人,便上前行禮:“臣妾給兩位婕妤娘娘請安,願婕妤娘娘長樂無極。”其中的一人道:“趙美人快起吧,我們姐妹哪敢受得起你的大禮啊。”昨日方知她為姐姐,叫馬瑩瑩,而另一人為妹妹,叫馬??,我一聽,便笑道:“兩位姐姐說笑了,嬪妾是美人,你們貴為婕妤,理當行禮的。”“嗬……原來趙美人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呢。”馬瑩瑩冷眼睨著我,又道:“不過一個小小的美人,倒張狂的沒了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婕妤呢。”這時,我正欲辯解,馬??冷嘲熱諷道:“姐姐何苦與這種人多費口舌,不過是個下賤的舞姬歌女,上不了台麵的,也不知道用的什麽不入流的手段,魅惑的陛下日日在她那裏,當真是狐媚惑主的妖精。”我一聽,也不惱,隻對著她們微微一笑,她們二人看到楞了一下。我對她們恭敬地行了禮道:“姐姐這一番話嬪妾領會可了,隻是嬪妾原本是陽阿公主封得舍直,何來舞姬一說?再者,古來世人道狐媚惑主的不過是妲己、褒姒,如今姐姐以嬪妾比她們,豈不是說當今陛下也如商紂王、周幽王般是親奸佞遠賢臣的昏君麽?這妹妹可著實擔不起。”馬??一聽驚慌起來,忙辯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笑道:“宮中來往的人甚多,姐姐這話可是有些於陛下不敬呢。”馬??一掃周圍的人,更是緊張的說不出話來,馬瑩瑩也不知該說什麽。我一看隻覺得好笑,也未說什麽。


    這時隻聽“趙美人可是生得一張巧嘴啊,隻怕本宮宮裏的那隻八哥都比不得你呢。”鄭昭儀坐在?上,高傲的俯看我們,兩邊的宮人都慌忙讓路行禮,隻見她後麵的宮人儀仗足以顯示她在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我行禮道:“昭儀娘娘謬讚了。”她冷笑一聲,然後扶著身邊的心腹宮女疏影下了?,款步走來,馬氏姐妹二人看到她來了氣勢頓漲。她來到我麵前,笑著道:“嘴巧是好,怕隻怕這春日裏風大,一不小心閃了舌頭……”她眯眼看著我道:“那可就不好了。”我端然一笑拂禮道:“臣妾謹遵娘娘教誨。”她瞪了一眼馬氏姐妹,然後又看著我說:“本宮聽聞陛下連著三日去你宮中,你都未侍奉過陛下,是何意?”我道:“承蒙陛下垂憐,因臣妾初入宮,還……”我正解釋,她便抬手打斷了我,冷笑的湊到我耳邊,用隻有我們二人能聽到的語氣道:“別再多解釋什麽,莫不是真以為本宮不知道你這是欲擒故縱的把戲麽?莫要再在本宮麵前耍些小聰明,殊不知聰明也有反被聰明誤的時候。”我一聽暗自心驚,但麵上仍波瀾無驚的淺笑道:“臣妾受教了。”“好了。”她替我理了理發邊的玉釵似笑非笑睨著我道“這幾日戲看的多了,本宮也乏了,該回宮裏休息會了。”我恭敬行禮道:“臣妾恭送昭儀娘娘。”她上了?,膩了我一眼,然後冷叱著對馬氏姐妹說:“怎麽?還不走,莫不是覺得剛才還不夠丟人的麽?”馬氏姐妹一聽連忙跟了上去,走之前恨了我一眼,而鄭昭儀則冷冷地盯了我方轉頭。


    待她們走後,我方鬆懈下來,忙扶住了子衿。子衿攙著我擔憂道:“主子可還好?”我擺了擺手道:“沒事。”然後望著她們消失的地方道:“馬氏姐妹色厲內荏,不成大患,隻是這鄭昭儀……終究不是好對付的,日後我們得小心防範,否則錯一步,隻怕就得要粉身碎骨了。”子衿道:“美人說的是,鄭昭儀能以雷霆手段震懾六宮,與皇後一爭高下,又受寵這麽久,必不是等閑的。”我微微點頭道:“罷了……回去吧。”子衿頷首扶著我往遠條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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