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長樂宮中,宮人皆盡心侍立,太後隻著一件家常的赭色福字衫,頭上一隻青薔碧璽,手上拿著一本史冊在雕木錦華椅上坐著,在宮燈下細細地讀著。一旁侍奉的慕予姑姑這時突然開口道:“太後,奴婢有一事不太明白。”“哦?”太後未放下手中的書,隻微微抬眼看向身側恭謹的慕予,和然得笑道:“慕予你也跟了哀家多年了,這還有什麽事能讓你這個宮中德高望重的姑姑看不通透的?”慕予臉上微微一紅,垂首低笑道:“奴婢這一切不都是太後賜予的麽,太後可是調笑奴婢了。”太後輕輕一笑,指著她道:“如今都年齡不小了,怎的還跟當初剛跟哀家的樣子一般。你在哀家身邊這些年,替哀家做了不少事,一直盡心盡力的伺候著,這些,哀家都是看在眼裏的。”說完太後放下書,拉過慕予的手,祥和的笑道:“哀家也謝謝你了。”“太後。”慕予心下感動,眼中都紅了一圈。太後一看,笑著拿出絹子替她拭著笑道:“瞧瞧,可不還跟十七八的少女一樣,總是淌眼抹淚的,還不擦擦。”慕予連忙拭幹了眼淚,笑著道:“可是叫太後笑話奴婢了。”太後抿嘴笑而不語。


    過了一會兒,太後又突然狀似無意地提到:“慕予啊,你剛剛是要問哀家什麽事?”慕予這次想起來,然後恭謹道:“太後,奴婢隻是不明白,這鄭昭儀不是太後最倚重的娘娘麽,何以太後如今這般看重那趙美人,今日還給了她天大的麵子,還任著她給了鄭昭儀沒臉,恕奴婢愚鈍,確實看不清楚。”看慕予謙遜受教的樣子,太後一陣輕笑,仿佛又回到了當年自己做皇後,一宮之主,日日算計的日子一般。


    太後拿起書,又細細地翻看著,然後不抬眼的輕言問道:“你說,哀家如此倚重鄭昭儀是為了什麽?”慕予隻想了一會兒便道:“鄭昭儀母家乃是戶部右侍郎,且陛下又一向看重鄭昭儀家,想來用鄭昭儀來牽住陛下的心,從而位份更尊,如此用來牽製皇後一族是最好不過的,鄭昭儀一向倨傲,目中無皇後,有著陛下的**愛,皇後又未能有什麽辦法,如此一個鄭昭儀足以讓皇後焦頭爛額,糾纏於爭風吃醋的小事,而無暇顧及執掌大權之事。”太後聽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眼睛仍隻看著書,然後道:“你說的分毫不差,那哀家再問問你,這趙美人有什麽?”慕予思索了半晌,然後方道:“趙美人……依奴婢看,這趙美人無權無勢,背後又未有母家撐腰,出身……實在是再平凡不過,饒是任何一位嬪妃也要比她有家世的多,若硬要說她有什麽,隻能說她有的是世人難以匹敵的美貌還有歌喉舞姿,再者,便是陛下無上的**愛了。”太後一聽笑道:“這不就是了,你說的仍然是分毫不離。”慕予有些困惑道:“可這一比,奴婢實在看不出為何太後要幫趙美人,而非鄭昭儀。”太後這廂方將手中的書放在楠木雕花的案上,然後看向慕予笑道:“你啊,終究是沒看通透些。”然後輕輕端起案上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才緩緩放下茶杯道:“原來哀家那般看重鄭昭儀,隻因她母家是新貴,還不至於盤根錯節,用來牽製皇後也能幫哀家分擔些,但卻不至於威脅到什麽,可如今……”太後眼中一亮,閃著一份老成練就的精明“她們家也越發會蹦?了,哀家可不能做那鷸蚌,讓他們當了那得利的漁翁了啊。從前他們不足為患,可如今,哀家卻不得不放,陛下愈發倚重他們,他們卻也愈發不知檢點,得意忘形,儼然豪門大族般不知上下。哀家可不想剛打壓了一個許氏一族,便又來了個鄭氏一族,那哀家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慕予聽完,也領悟道:“太後果然有決斷,隻是,為何眾多主子之間,太後偏偏要選擇這個趙美人呢?班婕妤一向是個孝順的人兒,頗持規矩,太後不也讚道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麽?”太後微微蹙眉,徐徐說道:“班婕妤確實不錯,隻是卻是太不錯,有時候讓人挑不出一定點兒錯來,反而不好。”慕予為難道:“太後這番話倒是教奴婢越發聽不明白了。”太後笑著道:“你啊,你想一個人如何會犯錯?”太後看了慕予一眼,見她猶豫的樣子笑道:“人哪,隻有有欲才會有所求,有所求才會有所作為,有所作為,才會犯錯,正因為這班婕妤無欲無求,讓人看不出她想要的是什麽,哀家才不能選了她去。”慕予眼中一亮,受到點撥般笑道:“太後英明。”太後搖頭輕笑:“哀家為何偏偏選那趙美人,隻因她沒有家世,隻是陽阿那的一個女官,沒有家世,便不會對哀家造成潛在的威脅,而且她有美貌,有歌喉,有舞姿,有身段,有一切爭**的資本,那麽就能給哀家牢牢的攥住陛下的心,這般對於皇後和鄭昭儀無疑都是個難題。再者……”說著,太後眼中浮現出一抹晦暗:“陛下如今愈發的與哀家不親了,日常請安都同例行公事一般,哀家也實在心焦的緊。”慕予擔憂道:“太後。”太後又轉而笑道:“不過如今有了這個趙美人便能好的多。”慕予道:“這趙美人又如何大的本事,還能為解憂?”太後笑道:“正因為哀家能倚重這趙美人,跟陛下一樣**著她,才能和陛下一條心,陛下與哀家的關係也能緩和不少,看今日陛下對哀家的態度便能看出效果了。”慕予一回想也確實如此,便笑道:“還是太後想得多。”太後笑著道:“不禁如此,在這深宮中要立於不敗之地,就得要有異於常人的長遠目光,就算這趙美人將來有孕有幸懷上龍裔,也比這鄭昭儀和班婕妤任何一位要對哀家有益的多,若是鄭昭儀和班婕妤有孕,隻怕榮**真是要到鼎盛了,那時,若是皇後無子,這孩子一旦被封為太子,那麽無論是鄭氏還是班氏,將來都會是貴為皇親國戚,到那時,隻怕他們便要撒了歡了,哀家該置於何地,王氏又該置於何地?”說完,太後眯眼,若有所思道:“哀家如何能讓這樣的事發生,隻有這趙美人懷孕生子,就算被封為太子,她沒有半點家世,就算有點遠親什麽的也無什麽大患,她依然是靠著陛下的**愛過日子,那還不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到時候照樣的依靠哀家的庇護,才能在這宮中走的更遠,哀家不怕別人有所求,就怕無所求,鄭昭儀和班婕妤家世太好,已經無需去依靠哀家什麽,隻有趙美人才需要去倚靠哀家,既是要倚靠哀家,就必會忠心與哀家,盡心盡力地替哀家去辦事,去分憂,你說呢?”慕予一聽,猶如醍醐灌頂,滿臉欣喜笑道:“太好果然深謀遠慮。”太好笑著道:“這幾十年來的宮中生活不是白過了的,這一切,都不是為了哀家一人,而是為了我王氏一族的榮耀光輝啊。”說到此太後眼中閃著光耀。慕予笑著道:“依著太後所說,這趙美人可是個有福的人,得太後庇佑,若是一朝得子,說不定還有更大的福分呢。”太後笑著道:“當年衛皇後不就是憑著歌舞一朝從舞姬升為皇後麽,個人有個人的福氣,隻是,這趙美人終究沒有衛皇後母家,還有個衛青、霍去病,所以縱使她如何榮極一身,也沒有家族的崛起。而她的孩子就算將來登基,照樣得尊稱哀家為太皇太後,而她也得尊敬的稱哀家為母後,至於我王氏,照樣是輔佐皇帝的肱骨之臣,絲毫未改。”慕予連連點頭:“太後的謀慮非奴婢等能明白的。”太後滿意一笑,然後道:“罷了,伺候哀家歇息吧,說的哀家也有些乏了。“慕予忙笑著扶著太後起身道:“是,太後也該歇息了。”太後點頭笑著“嗯”了一聲,然後拍了拍慕予扶著她的手走進內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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