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款款走進殿門口,便有墨蘭在門口侍應著,看到我便走上前來,恭謹地拂禮道:“奴婢給趙美人請安,願美人長樂無極。”我連忙扶起墨蘭笑道:“姑娘一向是皇後娘娘器重的人,娘娘今日邀了臣妾來賞景兒,那臣妾便是客,姑娘無需多禮。”墨蘭笑著道:“美人始終是主子,奴婢給主子行請安禮是應該的,皇後娘娘也是一向這樣**了去,奴婢不敢壞了規矩。”我心下佩服,家大業大,皇後掌管宮中瑣事,可自家宮中的奴才們都是守著規矩做事,辦事妥帖,處事不驚,都是極穩重的性子,就連身邊最得臉的奴才規矩也是絲毫不差,沒有半點驕矜的樣子,確實**的好。墨蘭又笑著為我引路道:“皇後娘娘且在這後園設宴,各位主子們也都去了後麵,且讓奴婢為美人帶路去。”我笑著道:“有勞姑娘了。”墨蘭笑道:“這都是奴婢的本分。”說完便替我引路,我便扶著子衿的手緊隨而去。


    隻繞了形態各異的亭台水榭,過了好一片碧湖,走在一段青湖石路,方看到了一個亭屋,周遭皆是各色奇花異草,不遠處還有一個極大的荷花池,裏麵的荷花正豔,迎著日光,竟能看到花上的露珠閃著粼粼熒光。而皇後則在屋子中設座,皇後居正中,隻見皇後未如從前穿的那般正式,隻著家常的湖水綠玉堇煙衫,頭上綰了靈仙髻,插一枝九鳳碧玉釵,看起來端然而不失嬌美,此刻我方想到皇後也不過二十幾的年紀,容顏也是極妍的,若是卸了平日端莊的皇後行頭,也該是花一般撒嬌嗔癡的少女。鄭昭儀居左下首,接著是馬氏姐妹,而右手邊則是班婕妤,下麵則是空座,想來是我的,而再下便是衛采女,還有後麵安排的空座,想來必是宮中其他位份並不高的嬪妃們。我上前走去,在皇後麵前盈盈拜倒道:“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願皇後娘娘長樂無極。”皇後娘娘滿臉笑意,看起來心情卻是極好道:“你且快起吧,外麵日頭大,這遠條館又離本宮的椒房殿遠,想來也累著不少,快坐下來且歇歇,喝喝茶,吃點東西吧。”我陪著笑道:“謝皇後娘娘關心。”說完我便落座於班姐姐身邊,然後看著皇後娘娘笑道:“皇後娘娘的椒房殿臣妾自進宮來還未好好看過,今兒墨蘭姑娘帶著走了一番,可是讓臣妾看花了眼,這宮殿大的,七繞八繞,倒把臣妾弄的眼暈,且更別說娘娘這的花草亭台,都極是好看的。”皇後娘娘笑道:“你既是喜歡,那今兒且好好賞這景兒,平日裏咱們姐妹們都忙著自己個兒宮中的那些瑣事,今兒難得的好天氣,本宮便邀了你們一同來好好熱鬧熱鬧,你們也別拘束,隻當在自個兒宮中便是。”眾嬪妃連忙道:“是。”皇後笑著點頭。


    皇後看了眼左下首的鄭昭儀,隻見她懶懶靠在椅子上,似是極為百無聊賴的樣子,拿著手中的絹子輕輕掩了嘴,打著嗬欠的樣子。皇後撚了一顆葡萄吃著,然後狀似無意地對鄭昭儀道:“看昭儀妹妹極是無精打采的樣子,怎的?可是累了?想來昨日也不是妹妹侍奉的陛下,陛下且歇在班婕妤的增成舍,本宮看婕妤妹妹倒沒什麽疲憊之意,倒是昭儀妹妹你倒是極累的樣子,這倒叫本宮奇了。”隻見班姐姐狀似未聞的樣子,隻淺淺啜茗。而鄭昭儀竟也不氣,隻慵懶一笑道:“隻因平日裏陛下常常陪著臣妾賞著漪瀾殿的景兒,且皇後娘娘你也是知道的,這每有進貢什麽好的花啊草啊什麽的,何時缺了漪瀾殿的?所以臣妾看的多了,見得多了,看別處的凡花凡草的,倒也提不上什麽興趣來。”皇後一聽,臉上一滯,但很快又笑道:“既是如此,那想來妹妹看了趙美人那遠條館的景兒,便也能精神萬分了,隻可惜這遠條館卻也隻容得了趙美人這樣一個玻璃人兒,再也容不下其他閑雜人等了。”說完皇後挑眉看向鄭昭儀,嘴角浮現一抹令鄭昭儀憤懣不已的笑。鄭昭儀隻狠狠地笑道:“本宮住不進,皇後娘娘您不也住不進麽。”說完不帶任何感情地看了我一眼,我也隻頷首裝著極謙卑的樣子不說什麽,此時想來說什麽也隻是點起烈焰的一把火而已,倒不如什麽都不說來得好。


    這時席間一片寂靜,隻聽班姐姐泉水叮咚一般的聲音輕柔說道:“臣妾就道,要論這茶藝非皇後娘娘這莫屬了,聞而忘神,輕輕啜一口,隻覺唇齒留香,清而不苦,簡直叫人把舌頭都快吞了去。”皇後一聽,欣然一笑道:“就你嘴刁,這是前兒南方剛進貢來的,陛下便命人送了一份給太後,另一份便送到椒房殿來。”鄭昭儀聽到此,也隻挑了下眉眼,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班姐姐抿嘴笑而不語,皇後看我品著茗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笑問道:“本宮倒是看趙美人品這茶似很有所思的樣子,不妨說些心得與我們聽聽。”我笑著道:“臣妾哪有什麽心得,不過是胡謅罷了。”說完我手持茶杯,然後緩緩道:“臣妾猜來這應是顧清紫筍,因茶生石上,謂之紫筍,是為上品,因生於爛石礫土中的野茶品質要好於生在黃土或園栽的茶葉,且臣妾聽聞植茶之山崖應以向陽最甚,而茶樹應隱於遮蔭的茶林中,而論顏色來說,當以紫紅色嫩芽的茶品質好,呈綠色的嫩芽茶品質則次之,若論以形狀,則以筍狀的芽頭成茶品質好,以片狀的芽頭成茶品質次。而這顧清紫筍茶,正是生於顧清山的爛石、礫土中的野生茶,且是散落在“陽崖陰林”中,而茶農采摘時又都是專采紫色的嫩芽,因此紫筍茶成茶後的品質極佳,當是珍品。”皇後一聽笑道:“看來不僅咱們班婕妤嘴刁,這趙美人更是玲瓏心啊,本宮聽來,竟說的絲毫不落。”眾人皆驚詫地看向我,而我卻淺笑不語,要知再公主府時,別的不緊的培養,倒是這宮中規矩,和貴府千金的平日喜好及各色珍品佳物都是要學的,她們隻論我舍直出身,卻不知我這在宮中立足該學的一樣都不曾落過。


    就在眾人驚詫於我的談吐之時,突聞鄭昭儀身側的馬婕妤馬瑩瑩竟突然似是忍了極大的不適一般,悶悶地低聲幹嘔了一番,然後右手緊緊捂著胸口處,難忍地蹙著眉,臉色也極為蒼白。這樣子唬得鄭昭儀一跳,平日裏倨傲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緊張,蹙眉看著馬婕妤,馬??則嚇得在旁邊一邊同侍女替其順氣,一邊著急地低聲啜泣。眾人也是一時沒了主意,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擔憂地看著,我心下一沉,莫不是中了毒?到底皇後是執事多年的人,處事不驚,麵上絲毫不亂,隻喚了身邊的墨蘭道:“快去請了太醫院的太醫來為婕妤看看,另外再吩咐人把椒房殿偏殿收拾一下,用?將婕妤抬了過去好好安置著,順便燒了熱水來,替婕妤拭拭這滿頭的汗。”墨蘭連稱是,然後步伐穩健的退了下去。而一番宮人則侍奉著馬瑩瑩去了偏殿,皇後又看了眼馬瑩瑩身旁的茶杯,對身邊的安奉道:“這些東西也先別收拾,別沒得出了什麽事。”安奉連忙道:“是,奴才明白。”皇後這方放心,然後對眾人道:“想來眾姐妹回去了也不安穩,倒不如隨了本宮去偏殿等著,看看太醫的結果。”眾人連忙起身道:“是。”“嗯。”皇後輕聲點頭,然後便由安奉躬身扶著去了偏殿,而我們一班眾人則緊隨其後,眾人臉上皆是各種猜測疑色,嘴上低聲討論著。隻有鄭昭儀不耐煩地走在皇後後麵,而班姐姐則攙著我,一臉平淡如水的樣子。


    待眾人坐定沒多久,便見太醫匆匆跟在墨蘭的身後,一進殿來連忙就要上來請安的樣子,皇後連忙抬手道:“罷了,你且免了這些禮吧,快去給婕妤診治才是要緊的。”太醫一聽連忙稱是,然後跟著墨蘭進了裏屋。眾人皆在下麵交頭接耳,皇後倒也不著急,隻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隻當還在賞花看景兒一般自在,和下麵那坐不住的一班人一比,氣派便儼然已分。


    沒過多久,隻見太醫滿臉喜色,步伐匆匆的出來,而墨蘭臉上則叫人看不出是什麽意味,隻覺得更加怪異。皇後一看太醫出來,便坐正問道:“太醫,怎麽樣?可看出婕妤是什麽情況?”太醫一臉笑意地跪地道:“奴才給皇後娘娘和各位主子道喜啦。”皇後和眾人聽到此皆是一頭霧水,但皇後隻蹙眉略加思索了一會兒,突然臉上一頓,然後滿眼笑意道:“太醫的意思,莫不是……”這時隻見鄭昭儀似也是想到了什麽,身上一震,滿臉地不可置信道:“你且把話說清楚些,到底是什麽?”太醫笑道:“回皇後娘娘,昭儀娘娘,婕妤娘娘這是喜脈,乃是懷上龍子之兆。”話一出,在座一片嘩然,平日裏極顧形象的鄭昭儀竟也不小心碰倒了案上的茶杯,隻聽“哐當”一聲,茶杯碎了一地,茶水四濺。皇後睨了鄭昭儀一眼道:“妹妹這是怎麽呢?莫不是也不舒服,不如也叫太醫診治一下?”鄭昭儀隻佯裝笑意道:“臣妾隻是太過驚喜了,未想到馬婕妤竟有如此福分為陛下添丁添子。”皇後娘娘若有所思地看著失神的鄭昭儀道:“是啊,這可是天大的福氣。”


    此時除了皇後娘娘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其餘的眾人皆是滿眼的失落和豔羨,就連班姐姐此時眼中也是微微有些失神,看起來有些許地哀傷,但大家也不敢將這份失落寫在臉上,隻能換上一副極為喜悅的樣子,連連給皇後道喜。皇後也笑著忙吩咐道:“快去安排人稟了陛下和太後去。”然後又對著一班眾人笑道:“馬婕妤能為我朝添子實為一件幸事,你們也得趕快給陛下多添幾個皇子公主才是,這宮中也該熱鬧一番了。”眾嬪妃皆賠笑稱是,皇後滿意地一笑,然後便帶著嬪妃進了裏屋去慰問。而此時的我知道,除了躺在裏屋的馬婕妤真正為這個孩子的到來開心以外,其餘的人又有幾個是真心喜悅的呢?無非是佯裝笑意,身不由己罷了,而此時的我,又何曾不是要與她們一般,換了欣喜的樣子,去陪著演這一出又一處的戲,想到此,我也不禁心下黯然。


    注:關於“顧清紫筍”的說法,是借鑒唐代茶聖陸羽的《茶經?一之源》中所說,小女子不才,請各位讀者諒解(*^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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