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晌午,剛用過午膳,我便對子衿道:“子衿,帶著二小姐好好梳妝一番,打扮的得體一點,既然昨兒個進的宮,今兒個也該去給皇後娘娘請了安,方是規矩。”


    子衿微微垂首道:“是,二小姐請。”說著便欲指引合德。


    合德轉頭問著我遲疑道:“姐姐要陪合德去嗎?”


    我笑著道:“當然要陪你去。”


    合德登時笑意滿然道:“那合德就聽姐姐的,走吧,子衿姐姐。”說著合德就去拉子衿的手。


    子衿微微頷首笑道:“奴婢擔不起。”


    合德還是笑嗬嗬的硬扯了子衿的手笑著對抱琴她們道:“聽姐姐說,你們在宮中盡心盡力照顧她,合德就是叫你們姐姐,也沒什麽擔不起的。”如此一番話,隻引得抱琴她們忙頷首道:“奴婢不敢。“


    我笑著道:“罷了,快去吧。”


    “唉!”合德笑著便拉了子衿去了。


    待合德去了,我便轉首對抱琴道:“你們也陪我去梳妝吧,因著身子,我也許久未去皇後那請安了,總該像樣兒點。”


    抱琴她們忙道:“是。”便扶了我去了裏間更衣。


    因著身孕,我就換了件兒寬鬆的湖藍煙水百草裙,輕鬆綰了個髻,一枝碧玉海棠雲步搖,看著倒也清麗端重。待合德從裏屋走出來,身邊的抱琴她們,包括滿殿的宮人,都瞧得不禁移不開眼了,而我,也有些微微愣神。


    雖然我知道合德也生得極美,但卻從沒有像今日一般,美得那般觸不及防。隻一襲桃粉的撒花煙羅百蝶裙,墨玉般的雲發由一根珍珠緞帶綰了個少女的髻,點綴著幾枚鏤空雕花寶石蝴蝶振翅簪,一步一搖之間。裙袂飛舞,衣上的蝴蝶似要輕舞,而發上的蝴蝶微微振翅,仿若翩然起舞。可人的緊。


    而合德一張稚嫩的鵝蛋臉,淡掃了娥眉青黛,一雙明如燦星般的眸子,每每一笑,眸中便閃亮耀人,不由地,我想到了《詩經》中的《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合德雖是稚弱,給人的感覺卻似三月裏明媚的春日,明亮而動人。


    而這一刻。我也漸漸發現,合德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小孩子,而已是十五歲得少女了,或許。該有一個人來代替我,陪伴她,愛護她,然而想到這裏,我心中卻隱隱作疼,與合德相依相伴了十餘載,合德早已成為了我心中的一部分。若是沒了她,總是有一絲缺漏,叫人難受,我不知道若是真正的看著合德離開我,該怎麽去承受,或許我根本就無法承受。就像是若有一天皇上離開了我……


    合德笑著跑到我麵前,開心的轉了一個圈,笑著仰臉看向我道:“姐姐,好看嗎?”


    我笑著道:“好看,好看。我們的合德是世間最漂亮的小仙子。”


    合德笑著辯解道:“才不是,世間最美的仙子是姐姐,姐姐是大仙子,那合德就是小仙子,合德一生都是跟在姐姐後麵的。”


    聽到這兒,看著合德那一張真摯的小臉兒,我突然有些哽咽,眼前微微有些模糊,合德忙問道:“姐姐這是怎麽呢?是合德說錯了什麽嗎?”


    我笑著撫著她道:“沒什麽,沒什麽,是姐姐開心,姐姐許久沒有和你一起這般說話了,姐姐是喜極而泣。”


    合德笑著挽著我道:“合德也是,雖然在公主府,公主待我極好,但我總是想念姐姐,常常獨自撫琴,就像看到姐姐在眼前起舞一般,合德很想念姐姐,合德想與姐姐永遠在一起不離開,合德想守著姐姐一輩子。”


    我笑著道:“傻丫頭,你若守著我一輩子,你的夫君可怎麽辦?豈不是要獨守空房?”


    難得的,合德沒有臉紅害羞,而是堅定道:“若是合德嫁了人,便不能陪在姐姐身邊,要與姐姐分離,那合德寧願不嫁人,一輩子就這樣陪著姐姐,與姐姐相比,夫君又如何?合德隻知從小到大對我好,最愛我,最關心我的是姐姐,不是夫君。”


    聽到這兒,我微微一顫,滿心都是暖暖的感動,我知道,這些話都是合德的肺腑之言,因為隻有我們才明白,曾經的生活的是多麽艱難,也隻有我們才知道那時彼此的相守相伴,早已是超越一切的摯親,甚至有時候我會思考,若是皇上與合德之間,我會更偏袒誰,更愛誰,答案是:無解。抑或是,我的天平會不由自主的向合德偏袒分毫。


    合德奇怪的看著我道:“姐姐,你怎麽呢?怎麽總是發呆走神?”


    如此我方理了情緒,掩飾了方才所思的一切,笑著輕輕牽起合德道:“沒事,我們走吧。”


    合德笑著答應,然後習慣地挽上了我一起出去。


    因著順道與合德觀賞散心,所以我便沒要了輦轎,走到了花園中,合德被一大片的“姚黃”、“魏紫”所吸引,止了步子,在那撫著花朵,轉頭對我笑道:“姐姐,這些牡丹真漂亮,比公主府的還好看。”


    說著便見合德要去擇下一朵來,看到此,我與子衿她們一般,急著道:“合德,別摘。”


    合德止了動作,驚詫地看著我們,我一看,一朵開的正豔的“魏紫”還完完整整的長在哪,我不由舒了一口氣,合德見了我的樣子,立刻把花拋到腦後,急忙跑過來拉住我道:“姐姐沒事吧?可是合德做錯了事?姐姐可別傷著自個兒了。(.無彈窗廣告)”


    我見她為我著急,便笑著道:“無事,隻是這園中的牡丹卻是摘不得的。”


    合德奇怪道:“為什麽?”


    我笑著輕聲道:“因為宮中皇後娘娘甚喜牡丹,而牡丹又乃是‘花中之王’所以這園中牡丹多是宮中花匠為皇後所培,宮中無人會去摘,以免冒犯國母威儀。”


    “哦。”合德領悟地應了,然後突然道:“可是合德覺得這牡丹很配姐姐。”


    我一聽,忙捂了合德的嘴,然後嚴肅道:“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合德一見我如此,也就順從的點頭,我見她悻悻然的樣子。不禁心軟道:“宮中規矩森嚴,一個不小心,便是要嚴懲的,他人都見我一朝得chong。坐到如今的位置,卻不知道這位子背後,是要多麽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合德,你是我最愛最親的妹妹,我不想你出任何事,所以我才對你這般嚴格,你懂嗎?”


    合德一聽,眼中似要溢出淚道:“姐姐。對不起,我錯了,都是合德不對,姐姐莫要生氣。”


    我如此一聽,也險些掉下淚道:“好了。知道錯便好,莫要抹淚了,都是十五歲的大人了。”


    合德一聽,也不好意思地連忙擦著淚。這時突然一個聲音插進來“原來是趙昭儀呢,本宮可是許久沒瞧見你了,今兒倒是難得出了宮門了。”


    我一聽,微微蹙眉。不用看便知是鄭昭儀,待轉身,我直直看過去,果然她穿著一身正紫的褸金穿蝶錦裙,一身明麗璀璨,扶著疏影的手昂首走了過來。而她身後,除了一如既往的馬瑩瑩,還多了一人,便是入宮這幾日,還頗有些chong愛的林順常林柔嬈。一臉順從乖巧的跟在後麵。


    我微微一哂,然後由著子衿扶著我,然後笑著道:“如今春日正好,妹妹如何不走動一番呢,這會子姐姐不也正有興致,身後還跟了這般如花似玉的新妹妹。”


    果然,那林柔嬈窈窕上前,膩聲甜語道:“嬪妾給昭儀娘娘請安,願娘娘長樂無極。”


    我笑著道:“起來吧。”看著林柔嬈驕矜妖冶的起身,我不動聲色的一笑。


    而馬瑩瑩也上前淡淡地行了個禮,我隻淡漠頷首,道了句:“馬婕妤,別來無恙啊。”


    鄭昭儀看著我笑道:“怎麽妹妹昭陽宮中那般絕世美景,也引不得妹妹一看?如今卻是來這花園中看的什麽景兒。前些日子裏,陛下常臨昭陽宮時,妹妹可很少出門過,如今……”


    鄭昭儀眼波一挑,笑著道:“莫不是陛下不在,妹妹也覺著獨守的寂寞,隻怕是在美的宮殿也堵不住心裏的缺憾吧?”


    果然,我心底微微一笑,別人隻當皇上迷了新chong,便日漸忘了我,但皇上每日的賞賜卻是源源不斷的送進昭陽宮,因此雖有流言,卻也不敢對我有半分不敬。而隻有我知道,皇上不能如從前一般日日夜宿昭陽宮,是因為太後的不滿,一日太後召了我,隻為新人進宮,而我身子有孕不便,陛下卻日日陪我與昭陽宮一事而微微不豫,如此,陛下雖不高興,但因著孝道還有我的堅持,隻好漸漸開始踏足新嬪宮中。


    我轉眼看著林柔嬈,最近受chong頗多,大抵是因著投靠了鄭昭儀的緣故吧,想著我便笑著道:“瞧瞧林妹妹,本宮就說像極了姐姐你,嫵媚動人,嬌冶如玫瑰一般,聽聞最近林妹妹頗得聖眷,妹妹好福氣,想必林妹妹與姐姐你一般這樣的好身段,好姿態,他日也定能繼得姐姐你這般無尚的榮寵。”


    林順常一聽,臉上無不是得意欣然之狀,而反觀鄭昭儀,卻是陡然黑了臉,有些狐疑地看向林順常嬌媚的樣子,而林柔嬈反倒是不自知。瞧著我一副笑意嫣然的樣子,鄭昭儀壓抑了怒氣,笑著道:“本宮的榮chong如何比得了妹妹,還未產子便晉封,進宮不過一年就連升兩級,到了昭儀這般的位份,就連你行個冊封禮,陛下都送了昭陽宮這般的禮物,可與孝武帝‘金屋藏嬌’這一佳話相媲美,為人流傳才是。更別說,皇上還特意恩準接了你的妹妹入宮陪伴,嘖嘖……可見是盛chong了。”


    說完她便挑眼看向我身後的合德,笑著道:“好眼生的人兒。”


    我淡淡笑道:“合德,快給昭儀娘娘見禮。”


    合德領悟地點頭,然後齊整的拂了禮道:“民女趙合德給昭儀娘娘請安,願娘娘長樂無極;給婕妤娘娘請安,願婕妤娘娘長樂無極;給順常請安。”


    方才我故意語中帶了她們三人的位份,合德也都心觀心的聽了進去,見合德禮中一絲不苟,果然鄭昭儀也挑不出事來,隻笑著道:“好齊整的禮數,果然是在公主府呆的久了,就是不像那些個村野的樣子。”


    我聽了看向合德,隻見合德臉上淡淡地,我便也放了心。鄭昭儀繼續道:“抬頭叫本宮瞧瞧,可是與你姐姐一般國色天香。”


    合德看了我一眼,我微微頷首,她方緩緩抬首,那一刹那,鄭昭儀手中微微一顫,愣了幾分,然而很快恢複笑意道:“可是個標致的人兒,這般的絕色,本宮都不由想給她保個媒,嫁個如意郎君了。”


    我一聽,神色一凜,然後雖是笑著,語中卻不失強然道:“合德還小,妹妹還舍不得放了她去,想著多留兩年,妹妹還是謝了姐姐美意。”


    鄭昭儀一聽,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宮也就不多參言了,你叫合德?你姐姐能歌善舞,倒不知,你可如你姐姐一般一般。”


    合德一聽,恭謹笑道:“姐姐的歌舞,合德比不了,莫說是合德,就是天下之人,也是比不得的。”


    說著合德自豪地看著我,然後不無謙遜道:“合德愚鈍,隻會些琴技,不過是皮毛罷了,讓娘娘見笑了。”


    鄭昭儀一聽,挑眼笑道:“撫琴好,本宮近日心緒微亂,腹中胎動明顯,可能讓你每日為本宮撫琴,為本宮安神?若是有用,便是對皇嗣有益,也就是對國祚有益,本宮和陛下必會重賞如何?”


    我一聽,微微不豫,合德又非琴姬,鄭昭儀竟語中如此鄙賤合德,我正欲反駁,誰知合德竟毫無怒意,依然謙然道:“合德謝娘娘抬舉,隻是姐姐如今也身懷龍裔,因著合德與姐姐一母相連,姐姐腹中的皇嗣也與合德甚親,因此合德每每撫琴,姐姐與皇嗣便甚為安好,連陛下也準了合德無事就撫琴陪著姐姐與皇嗣,所以隻怕娘娘的盛情,合德當不了。”


    說完合德還補了一句道:“再者,合德自懂事起,便立下重誓,此生隻為姐姐和夫君撫琴,還請娘娘恕罪。”說完合德恭敬地福身。


    我見鄭昭儀眼中是怒而硬忍的樣子,畢竟合德語中滴水不漏,極為恭敬,又帶著皇上和皇嗣相壓,鄭昭儀自然知道不能發怒,很快便又笑靨如花道:“好,到底是趙昭儀的妹妹,教導的滴毫不差,既然如此一家親,本宮如何能不應允呢?罷了,趙昭儀,你可是有一個聰慧靈敏的好妹妹呢。”說著鄭昭儀冷眼看著我。


    我微微頷首,然後瞥了眼她身後的林柔嬈笑看向鄭昭儀道:“姐姐你不也有同甘共福的好妹妹麽?”


    鄭昭儀臉上愈發不慍,但還是忍著道:“我們走。”說完昂首而去,待她們消失不見,我轉眼看著合德道:“倒是我擔心了,還以為你又想從前那般炮竹性子,和她們杠起來了。”


    合德笑著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合德不會為了一己的怒氣,害了姐姐。”


    我笑著牽著她道:“你方才說的甚好,如今合德長大了,也能護得姐姐了。”


    合德聽了,得意一笑,我也不禁笑問道:“方才你說陛下也準了你為我與腹中孩兒彈奏一事可是真的?”


    合德討巧一笑,然後湊在我耳邊神秘道:“我是拿來誆她們的,她們必不會去查實的,就算去查了,陛下也必會幫著姐姐掩埋的。”


    “你呀!”我不禁好笑的指了指她,合德卻笑得越發俏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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