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伺候皇後用了藥入寢後,我方回到昭陽宮中,懷中抱著皙兒,看著他如陛下一般的眉眼,不禁讓人心中一暖,我看向子衿道:“皇子的宮殿可打點好了?”


    子衿笑著看向我道:“主子放心,從長樂宮一傳來話,抱琴她們就緊趕慢趕的收拾好了,奴婢方才也去看了,她們做事也是愈發長進了。”


    我滿意地笑著點頭,然後看向皙兒笑道:“那就好,雖然不是我的孩子,可我總覺得皙兒就是我的孩兒一般,或許是我的孩兒不忍離開我,才以這般方式重回到我懷裏吧。”


    子衿為著我的開心,麵上也是難掩的高興與欣然,直連連地點頭。這時突然見抱琴走了進來,我看向她問道:“怎麽呢?”


    抱琴看向我道:“主子,皇子的乳母和服侍宮女也來了,隻待給主子請完安後,奴婢便引她們去偏室住下。”


    我微微一蹙眉,然後小心攏了攏繈褓道:“叫她們都進來吧。”


    “是!”抱琴斂眉欠身,然後退了下去,不一會兒便有悉悉索索地腳步聲傳來,我也不看,隻聽得近前有人跪倒請安:“奴婢給昭儀娘娘請安,願娘娘長樂無極。”


    我看著熟睡中的皙兒,然後眼也不抬道:“子衿,皇子這會子睡得正好,你且抱著下去,讓抱琴和侍書在一旁小心照顧著,她倆一個謹慎,一個細膩,由她們照顧著,本宮也能放心。”


    子衿忙欠身道:“是。”然後傾身來接皙兒,我小心將皙兒送到子衿懷中,然後笑著道:“等皙兒醒了,就抱到本宮這兒來,本宮可是一刻都離不開他。”


    子衿笑著道:“是。”


    我微微頷首,然後繼續道:“皇子平日裏的一應物事,都叫溫太醫先看了再用。派專人保存,我看就由你吧,旁的我不放心。”


    子衿笑著道:“是,奴婢知道了。主子可是把整個心都放在皇子身上了。”


    我笑著道:“好了,下去吧,別把皙兒吵醒了。”


    子衿笑著點頭,然後小心地下去了。我這方坐了下來,然後睨眼看向座下的那個乳母和宮女,我端了茶盞起來,微微抿了一口道:“從前都是你們照拂的皇子?”


    她們忙垂首道:“是。”


    我挑眉看了她們道:“看著都是或機靈或穩重的,非常室倒是會挑人兒,想必皇子的習性你們是最清楚的了吧?”


    她們一聽,都眉開眼笑道:“是。(.好看的小說)”這時那乳母滿臉欣喜道:“回昭儀娘娘的話。奴婢們是一直跟著皇子的,說起來,皇子的喜好習慣奴婢們是最清楚不過的了,說句不敬的話,皇子是吃的奴婢的奶。皇子雖小,但是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隻怕再沒別人比奴婢曉得了。請昭儀娘娘放心,奴婢絕對會一心一意,盡職盡責的照顧皇子,絕沒半點馬虎的。”


    我微微一笑。然後放下手中的茶盞,然後道:“你這句話倒是說的準兒,皇子吃的是你的奶,哪裏還有比這更親的……”


    我笑睨著那乳母,果然她臉上欣喜得意的神色難掩,我收了目光。也懶怠與再看下去,隻摩挲著茶盞上的雕花笑道:“所以你就仗著這點,就長了臉麵,沒個上下尊卑了麽?”


    我的聲音忽地轉冷,然後冷眼瞥向她。果然她臉色一白,立馬磕頭討饒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娘娘。”


    我挑眉看向她道:“皇子身上遭了那般的傷,明著眼便能看到,你們這些個做奴才的倒是敢欺上瞞下,如今還敢到本宮麵前賣好兒?天底下的便宜事兒,你們倒是盡想占了去了?當真以為本宮是好誆得的?皇後娘娘人善心慈,隻罰了你們的俸祿,你們如今倒還腆著臉來想繼續服侍,巴結著皇子,那也得看看本宮答不答應。”


    說完我對著外麵道:“李朝恩。”


    李朝恩忙進了來,拂了禮道:“奴才在。”我挑眼看了下那群抖如篩糠的乳母和宮女,然後道:“這些個沒尊卑,沒規矩的奴才還帶到昭陽宮來做什麽?都退回非常室,讓他們打發到該打發的地方去。順便替本宮給非常室的帶句話去,如今他們是愈發會辦事了,什麽人都敢往上領了。”


    李朝恩忙躬身道:“奴才知道了,奴才這就去。”說完李朝恩便喚了人拉了那乳母宮女欲出去。


    “等一下!”我喚住了李朝恩,李朝恩轉過來忙躬身道:“主子還有什麽吩咐?”


    我隻道:“沒個什麽,你跟非常室的管事崔恩說,再選幾個伶俐妥帖的人來,雖然有抱琴和侍書貼身照顧,但也得有幾個打雜的,告訴他,皇子是我漢室昌盛的象征,陛下,太後,皇後還有本宮都是上了心的,錯犯了一次可以,若再犯的多了,隻怕陛下和太後就得親自說教了。”我看了眼恭謹垂首聆聽的李朝恩,然後道:“好了就這些,下去吧。”


    “是。”李朝恩這才忙下去了。


    待晚膳過後,我抬頭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夜幕微垂,我問子衿道:“今日陛下歇在哪?”


    子衿道:“方才陛下身邊來了人兒,說陛下忙於政務,今兒個得歇在宣政殿了。”


    我微微頷首道:“那好,你們且收拾一下,咱們去掖庭看看吧。”


    子衿看了我一眼,然後垂首道:“是。”


    待到了掖庭殿,寂靜無人,蟲草低吟,聲音微弱有了頹然之跡。瑟瑟秋風輕起,卷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落葉,纏綿繾綣。破窗紙迎著風嘲哳殘泣,隻餘老舊失修的朽門搖曳。而趙蘭隻著了件兒薄衫,未施粉黛,一枝微褪色的芍藥絹花搖曳鬢邊,獨立於庭中,孤絕的抬頭看著那一輪皎月照華依然,臉上是淡然,是絕塵,是了無生趣。


    我從暗裏走出,她頭也未轉平靜道:“你來啦。”這一聲。不似從前馬珮珮的恨絕入骨,倒似是多年未見的友人,不過淺聲低訴。


    我放下了披風上的風帽,然後道:“秋風蕭瑟。你倒也不覺得冷。”


    她嘴角微漾,然後道:“終究比我的心暖些。”看著她溫華的側臉,皎然月光滑落,竟忽然覺得她有些出塵。


    她回頭看向我道:“長樂宮一事我已經知道了,謝謝你處置了那些個有心之人,護得皙兒周全。”


    我看向她道:“皙兒與我也投緣,我隻把他當自己的孩子看,有我昭陽宮一日,便有皙兒一天;若……”我微遲疑了一下,然後看向那角落的一抹殘草呐呐道:“我昭陽宮有不保之時。我也必會為他謀得一安然之所。”


    她安然的微笑,然後道:“我終歸是沒有看錯人,有你護得,我便也安心了。”


    我並未說話,隻看向暗影裏。子衿走了出來,懷中抱著一個繈褓,我看向鄭蘭道:“你的心願,我也算幫你圓了。”果然她神情微震,然後有些微顫抖的看著子衿的懷中,眼中浸著淚水,有些遲疑而又欣然的走向子衿。子衿走上前去,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撫摸著皙兒,過了片刻,她微有些哽咽道:“皙兒。”說完她便將皙兒抱與懷中喃喃道:“好皙兒,我的孩子,母親終於能看到你了。”頭一次。我看到鄭蘭竟也會激動地不能自持,淚水簌簌地滑落。


    隻聽得她喚了一聲:“疏影。”疏影走了出來,手中抱著一個小包裹,然後打開小心攤在鄭蘭麵前,隻見裏麵全身小孩衣物。衣物上麵還放著一個貔貅瓔珞長命鎖,鄭蘭愛憐的看著懷中的皙兒,小心的將長命鎖戴到皙兒身上,然後傾身印下一個不舍的吻,哽咽道:“皙兒,母親要強了一輩子,如今什麽都不願了,不求繁華,不求富貴,隻求你安然一世。那便足夠了,足夠了……”


    “主子……”身後想起了子衿遲疑的聲音:“時辰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


    隻見鄭蘭身子微微一顫,我輕輕頷首,鄭蘭抱著皙兒緩緩走向我,到了近前,我正欲接過,卻見她忽地傾身跪地道:“妹妹,從前我確實做盡壞事,害你許多,如今我不求妹妹原諒,隻求妹妹護得我孩兒,我就是死也足矣,做母親的心,天下盡同,願妹妹體諒。”


    我隻看著她道:“我既是說到了,就會做到,我隻把皙兒當做我未能相見的孩子,從今日起,皙兒……便是我的命。”


    鄭蘭欣然而又感動的看向我,我淡淡道:“時辰不早了,若再推脫,隻怕又要引起六宮風波,與皙兒不好。”


    鄭蘭有些頹然的失神,然後黯然垂首,起身將孩子遞給我,我小心抱過了皙兒,皙兒已經醒來,兩顆葡萄石一般的眼睛滴溜溜轉著,看著我們,我不禁莞爾一笑,一抬頭,便見鄭蘭眼中定定的看著皙兒,淚水湧動欲出,眼中是千般愛憐,萬般不舍。


    我看向她道:“我們也該走了,日後我會不時尋個時間,讓子衿抱了皙兒過來。”


    隻見她搖頭,忍住悲痛道:“不用了,從今日起,皙兒便是你的孩子了。”


    我驚詫地抬頭看向她,她卻是愛憐的看著皙兒,輕輕地撫著,嘴角微漾道:“皙兒要有個安然的一生,就不該與我這個罪妃相連,日後不要讓她知道有我這麽個母親,與鄭蘭這個名字相聯,隻會引得陛下想到不愉快的往事,作為母親,我不能陪伴他一生,至少……不要牽累他。就讓他做你的孩子吧,有你……陛下一定會很疼愛他的。”這一刻,她隻是一個平凡的母親,一個為自己的孩子謀劃將來,充滿愛意的母親。


    說完,鄭蘭期盼的眼神看向我,我與她相視許久,終究隻微微頷首,然後道:“我會的。”說完我再不看她,轉身便往庭外走,隻餘身後傳來壓抑的啜泣聲,到了門前,我微瞥眼,隻見鄭蘭捂著嘴,淚水濕了臉,身子不停地顫抖,疏影痛哭的扶住鄭蘭,心痛道:“主子……”


    我收回了目光,忍住了內心的那抹莫名的痛楚,提步走了出去,再沒有回頭。


    待到了第二日日落之時,班姐姐、梁姐姐、雪冉還有合德都來了昭陽宮,我笑著拉了她們在內室說話,這時子衿抱了剛喂完奶的皙兒來,我笑著抱在懷中,班姐姐愛憐的看著,合德和雪冉則在一旁笑著逗弄著,梁姐姐笑著道:“皇子與妹妹真真是一對母子,叫人豔羨,日後妹妹也有個依靠了,不像我們可是形單影隻的。”


    我微微一笑,低頭看著皙兒粉嘟嘟的笑臉,心中泛起了陣陣暖意。這時忽地聽到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李朝恩臉色諱莫的走了進來,我輕搖著撥浪鼓問道:“怎麽呢?”


    李朝恩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懷中的皙兒,然後垂首沉聲道:“主子,掖庭殿的那位,歿了。”


    我臉色一緊,手中微微一滯,但很快如常的抬頭看向李朝恩,李朝恩垂首道:“是吞金自盡的。”


    我平聲問道:“都知道呢?”


    李朝恩道:“掖庭殿一死,六宮都傳開了,太後沒說什麽,皇後隻問詢了陛下,聽聞陛下也失神了許久……”李朝恩偷偷抬眼看了我一下,見我如常,便繼續道:“然後便擬旨,念著掖庭殿的那位是皇子生母,因此以婕妤之禮入葬,棺槨放於漪瀾殿,待停靈畢,再入妃陵。”


    殿中一片寂靜,我開口道:“知道了,下去吧。”


    待李朝恩下去後,班姐姐道:“自她去了掖庭,六宮不知多少雙眼睛守著掖庭的消息,她一去,那消息走的自然快。”


    我微微頷首,梁姐姐道:“婕妤之禮葬,停靈漪瀾,倒也是沒虧待。”


    雪冉輕語道:“如此,婕妤之下的都得前往漪瀾殿哭靈了。”


    “連死都謀劃好了,倒是便宜她了。”合德悶聲道。


    我沒有說話,班姐姐看向我道:“終究,陛下是戀舊情的人,這麽久得情意,哪裏輕易割舍的斷。”


    我看向懷中的皙兒,然後啟唇道:“藕斷還絲連,更何況是連著骨血的。”


    班姐姐點了點頭,合德她們都未再說話,我看著皙兒,卻是眼睛閃閃地看著我,這麽小小的孩子,哪裏知道,宮中就要換一番新的天地,又哪裏知道,他就這樣失去了生生母親,一個為他謀劃,寧願付出生命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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