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清涼台,劉康率先上了岸,我小心踱步走到了船首,子衿扶了我準備上岸,然而終究是秋夜露重,岸邊的嶙石總是滑了些,再加上夜深迷蒙,一個不小心,我便腳下打了滑,眼見著我的身子一傾,就要跌進湖中去,我驚得低呼一聲,一時懵了頭,心下慌亂不已,隻聽子衿也嚇得驚呼道:“主子!”


    “昭儀小心!”隻聽得劉康急切的聲音傳來從一邊傳來,而下一刻,我便跌進了一個溫然的懷抱中,有些恍惚了片刻,我方發現自己已經安全的站在了岸上,我心下正暗自呼氣時,卻突然感覺到一抹溫然的氣息離自己很近很近,我這方反應到一雙手正輕攬著自己,待一抬頭,卻是猛地對上了劉康明亮而又溫潤的眼神,眼中像是蒙著一層水霧,或近或遠。


    我心中一驚,緊張的退後了好幾步,心中又是急又是尷尬,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小王失儀了,請昭儀恕罪。”忽地這時隻見劉康竟退後了幾步,恭敬地躬身,行了拱手之禮。


    按著位份,昭儀乃是位視丞相,爵比諸侯王,論起來,劉康與我身份等同,更何況,劉康是皇室宗親,不應與我行此大禮,隻有一國之母的皇後才擔得他的大禮,如今看著劉康的禮數,我一時驚詫,方才的事也忘的幹淨。


    待我反應過來,便忙抬手上前道:“王爺這是做什麽?本宮如何擔得起?王爺快起來吧。”


    劉康卻是垂首不動道:“小王方才失禮,還望昭儀海涵。”


    方才畢竟是情急之舉,看著劉康如此,我更不好說什麽,得幸是在清涼台,清涼台人少,沒有後,宮那般多得是爭端,方才又未有人看到。如此我也放心了些,然後微笑道:“方才王爺也是為了搭救本宮,情急之舉,本宮該是感謝。如何還有倒打一耙的道理,王爺快快起來吧,若是叫人看到了,反倒是惹人揣測。”說完我對子衿使了個眼色,子衿便忙上前去扶劉康。


    如此劉康方起了身,然後笑著對我道:“還是昭儀大量。”


    我微微一笑,劉康便引我道:“這裏更深露重,昭儀裏麵請。”


    我微微頷首,便扶了子衿的手,跟著劉康進得清涼台中。第二次到這裏。倒未有什麽變化,反倒是隨性自然的氛圍依舊,任人如何煩躁的心,也能得以平靜。


    隻見小魏子早已守在門口,老遠兒便跑了過來拂了禮不拘地笑道:“王爺今兒倒是回來的早。奴才還以為王爺又要醉倒在荷花群中,得讓奴才一頓好找,找小子們扶您回來呢。”


    劉康輕拍了下小魏子的頭,假意嗔道:“你這猴頭兒,連你主子我都編排了,看回了定陶,怎麽讓母後收拾你。”


    “哎喲喲……王爺。奴才打小服侍您到現在,要是讓太後收拾奴才,就是最輕,也得半個月下不來床,沒奴才侍奉,下麵那些個猴崽子哪裏伺候的周全。想著王爺過的不舒坦,奴才心裏就難受,那奴才哪裏能安心呐……”隻見小魏子絮絮叨叨地說著討巧的話兒。


    劉康又是一敲,然後道:“屬你話多,讓母後收拾你。我還嫌你絮絮叨叨的急著母後。”小魏子忙不迭兒地扶正了帽子,然後笑著道:“可不是麽,太後就是說奴才跟個麻雀似地,喳喳地煩,可別帶了奴才去擾太後厭。”


    “噗嗤!”子衿壓抑不住地笑聲響起,我也再禁不住,隻捂了嘴輕笑起來。


    小魏子這才發現我們,一時有些發愣。而劉康轉了頭看著我們,臉上有些微尷尬,然後一拍小魏子道:“猴精兒,還不給昭儀請安,平時嘰裏咕嚕的,這會子犯傻。”說完劉康轉頭看向我們道:“讓昭儀見笑了。”


    我微微一笑道:“不妨的。”


    “奴才給昭儀娘娘請安,願娘娘長樂無極。”小魏子麻利兒地就行了禮,我笑著看向劉康道:“到底是王爺身邊兒的人,此次見著,都是不拘個性兒的。”說完我看向小魏子笑道:“小魏子是吧?本宮都記著你這個人兒了,倒比本宮宮裏的人兒有趣的多,快些起來吧。”


    “奴才謝昭儀娘娘。”小魏子雖是性子直率不拘,卻是極聽劉康的話兒,隻見他小心偷瞥劉康,劉康沒好氣地笑道:“還不起來,還要我拉你不成?”


    小魏子“嘿嘿”一笑,忙起身道:“奴才哪裏敢呢。”


    我與子衿相視一笑,劉康看向小魏子道:“宴席可都擺好了?本王也請了昭儀娘娘來。”


    小魏子笑著道:“好了,好了,王爺,娘娘裏邊兒請。”說完小魏子躬身笑道。


    劉康看向我笑道:“昭儀請。”我微微頷首,便扶了子衿的手進去。


    隻見進了後花園中,便是林立的竹林,一條悠長的卵石路通向竹林深處,待進了其中,便是恍然另一幅天地,皎潔圓月,清輝漫灑,一道千菀亭靜立在那,周邊卻全是幽幽泛著清香的水蓮映著月光開的正好,圍繞了整個千菀亭,我好奇地走上去,隻見亭外的板石路都被巧妙的鑿出了一個小池,池中全是移植的一片片正美的水蓮,暗自傾吐芳香,好似孤芳自賞的美人兒。


    我輕然碰觸那伴著露珠的蓮瓣,然後轉頭看向劉康笑道:“王爺好精巧的心思,若論風雅,王爺當屬第一人了。”


    劉康笑著道:“不過是閑人一個,除了在這些地方上心思,還能做得什麽?”說完劉康請我往亭中去,待坐到亭中,幽幽清風,婉然蓮香,颯颯竹林搖曳,圍著一酒爐,卻是難得的自在悠然。


    劉康替我斟了酒,然後笑著道:“這酒乃是取幽竹露,百花蜜所釀,香而不醉,醇而不膩,昭儀可放心飲。”


    我笑著頷首,然後端起酒杯,鼻尖一嗅,卻是丹丹花香提神,待我輕抿一口,隻覺得甘甜繞著舌尖慢慢滑落喉中,隻一路的花香四溢,猶帶竹葉的清幽,我欣然一笑道:“卻是從未有過的甘甜香醇,王爺好享受。”


    劉康笑著道:“昭儀若是喜歡,隻叫小魏子去取一封,送去昭陽宮就是。”


    我笑著道:“如此珍釀,本宮怎好一來便要。”


    劉康微微一笑道:“不過是閑暇隨性所釀,談不得珍品,幸得昭儀不嫌棄。”


    我微一抬眉,笑著道:“莫說此酒也是王爺親手所釀?”


    劉康溫然笑著道:“讓昭儀見笑了。”


    我啞然失笑道:“可再沒別人有王爺這般好心思了。”


    劉康微微一笑,我問道:“這酒可有名字?”


    劉康笑著看向我道:“女兒妝。”


    我微一凝思,然後笑著道:“倒似是聞君歸,女兒喜出望外,對鏡理妝,百花蜜香,醇而濃鬱,如是女兒嬌媚明麗;悠然竹香,卻是見君自斂,轉而低眉淺笑,又矜持婉然之意。”我抬眉看向劉康笑道:“不若叫‘聞君媚’,媚而不妖,卻是道出了情郎得歸,燦若桃花的欣然之態。”


    劉康笑著道:“好,昭儀卻是更添意趣,就叫‘聞君媚’,別有一番情境,昭儀取的好名字,倒是我這酒的福氣,小王卻是感激了。”


    我微微一笑,然後看向劉康道:“既然王爺覺得好,自也是本宮得了光,王爺既是喜歡,可也得禮尚往來才是。”


    劉康微一愣,然後看向我詫異道:“昭儀說的是,隻不知該如何回禮?”


    我笑著瞥向劉康別於腰間的玉笛笑著道:“上一次月夜清輝下王爺驚得天人一曲,如今仍是在本宮腦海中揮之不去,實在是心心念念,王爺可能再奏一曲,叫本宮一飽耳福。”


    劉康恍然領悟一笑,然後道:“昭儀不嫌棄,小王斷沒有推卻之禮,就算不為這好名,小王也願奏得幾曲。”說完劉康抬頭看了眼月光,然後看向我笑著道:“每每偶遇昭儀,都是月色極佳,今兒既是景好月好,難得的天時地利,小王便獻醜,多奏幾曲。”


    我笑著道:“那最好不過了。”劉康微一點頭,便走出了亭外,取出玉笛,置於唇邊,徐徐吹奏,曲終韻味,悠悠轉轉,不禁又讓人仿若跌至雲端,卻是自在飛花輕似夢,或夢或幻一般。


    看著劉康天人一般的容顏,溫潤如玉的氣質,卻是通身伴著皇家的端華,然而他笑間,語間卻是灑脫隨性,不似皇家拘謹高高在上,不可碰觸,倒是難得的瀟灑親和,如此文藝才情俱佳,不知是多少閨中女子夢裏之念。


    若是……若是沒有定陶太後,私心裏,我是願意將合德許給她的,合德矯情明麗,他們二人倒是難得的相配,隻可惜……終究是無緣的,更何況,劉康心中卻是深印她人,不知是如何傾世絕倫的女子,才能這般輕巧的俘獲這般偏偏公子之心,卻渾然不覺。世間的情事,終究是捉弄人的,想著我不禁微微搖頭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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