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年關,因為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永巷上下都沒有了迎接新年的心思,全然沒有去年的喜慶張揚。而我,推卻了一切的歡宴,隻日日在昭陽宮,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時常,我都會恍恍惚惚的喚司棋伺候,當看到子衿和侍書強忍的淚水,我才癡癡地反應過來,司棋已經不在了。


    司棋死後我想了很多,為何她的衣服裁剪的越來越寬鬆,為何她看著“豐滿”了許多,臉色卻越蒼白虛乏,這一切我早該發現,或許結局就不會這樣了。司棋是個傻丫頭,為了替我扳倒皇後,假意受皇後的威脅,故意偷走那支玉簪,最後卻用自己與孩子的性命替我洗冤。自進宮,司棋便一直伴隨著我,然而如今她的離去,我的心就像是缺了一塊,再也不能完整。


    在永巷廝殺之時,前朝也從未停止過爭鬥,在凝華死後沒有多久,大司馬王鳳教頻陽人耿定上書指控丞相王商與其父親的奴婢通奸,更揭發王商的妹妹與人淫亂,後來一奴仆把奸夫刺死,揣測此奴仆是受王商指使,因此上書請求罷相,皇上雖一心想護王商,認為這些隻是小事,不能因此而罷一國丞相。但王鳳因為之前其姻親琅琊郡太守楊肜郡中連續發生災害,丞相王商派人查辦,王商說情,王商不理睬,經調查後,更上疏奏請罷免楊肜官職,從而對王商懷恨在心。


    因此王鳳堅持要皇上將此事移交司隸校尉查辦,同時太中大夫張匡為向王鳳表忠也上書要求調查王商。最終司隸校尉逮捕王商,皇上有心相保,但大司馬王鳳聯合群臣請求罷相,皇上無法,隻得忍痛免除王商丞相之職,原本皇上因我私下的請求,對外稱王商功大於過,因此賞賜其財帛。準其頤養天年,然而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王商因悲憤交加,免職隻三天。咯血而亡。


    終究,我負了凝華臨死的請求。但王商離世不過半年,大司馬王鳳於府中病逝,由其弟王音接替輔政。在前朝風雲不斷變換之時,更因天降異象卷起了另一道風波,而這一道風波最終由前朝刮向了永巷。


    自我進宮前一年,便不時出現“日蝕”的現象,自去年“日蝕”現象更是頻繁發生,以至於全國上下,人心惶惶。覺得此為不祥之兆,皇上為此深為焦慮,但不知何時起,坊間傳聞天有異象,乃是因“龍王吞日”。古人常將“日蝕”解釋為是龍吞了天上的太陽,而“龍王吞日”中的王正是暗指王氏。因此一些反對王氏的朝臣抓住了這個機會,將此“陰盛”之象歸咎於王氏專權,導致民不聊生,才會犯天怒。


    王音因此膽戰心驚,坐臥不安,一連許久都告病不上早朝。這時永巷突然傳出皇後因為失德被免去鳳印。禁足椒房殿,而第二日,另所有人驚訝的是,王氏黨羽穀永將“日蝕”現象歸咎於皇後失德,此話一出,王氏有了翻身的契機。立刻聯合依附於其的朝臣,一起上書稱“皇後失德,因犯天怒,降罪國母,百姓惶惶。”如此朝堂上降罪皇後的呼聲越來越高。而許氏一族因為皇後觸犯聖怒,隻能戰戰兢兢,自請降罪。最終皇上一道聖諭,減省了椒房掖庭的用度,再由太後出麵安撫以王氏為首的朝臣,此事才有了結果,而自皇後禁足椒房,皇上再未踏足一步,從前盛極的椒房就這樣沒落了。


    恍然間,又是一個草長鶯飛,花開滿城的時節。因我身子不大好,因司棋,皙兒一事更是心思鬱結,所以我雖代掌鳳印,但六宮的事務我都全然交給了班姐姐和合德打理,因此她們忙於事務,昭陽宮也來的少了,身邊也隻留子衿和侍書,李朝恩陪著。


    “主子覺得這發髻可好?”子衿替我抿了發鬢笑著看向鏡中的我。


    我抬手撫了撫步搖,嘴角淺然笑道:“倒是不錯的,隻是你的手藝卻比不過抱琴了。”


    子衿聽了微微一笑道:“臣妾愚鈍,必是樣樣都比不得定陶王後的。”


    我聽了粲然一笑。是啊,竟忘記了,前日裏定陶王宮傳來喜報,說丁夫人於定陶宮中為共王劉康誕下一子,共王受定陶太後命,上書太後和皇上,請求冊封丁夫人為王後,成為定陶宮新的女主人。


    “抱琴,也總算熬出來了。”我笑著徐徐道。


    子衿笑著點了點頭道:“王後是有福之人。”


    就在這時,突然聽得急匆匆的腳步聲,抬眼望去,卻是李朝恩疾步走了進來,到近前向我躬身行禮。


    “怎麽呢?”我看向李朝恩。


    李朝恩看向我道:“主子,蕙草殿傳出了喜事,說衛少使懷了龍裔,已是兩個月的身子了。”


    “當真?”我驚詫的凝視著李朝恩。


    “千真萬確,是太醫剛診出來的,這會子陛下正趕著去了。”李朝恩垂首斂目道。(.)


    “子衿,替我更衣。”我立刻起身便朝內室走,子衿也忙忙應著就趕來了。


    待我們一行趕到蕙草殿,隻見班姐姐人已經到了,身旁還有梁姐姐和雪冉,洛兒,見了我,都急忙起身行禮道:“臣妾給昭儀娘娘請安,願娘娘長樂無極。”


    我忙上前扶了她們起身,隻見榻上的衛少使見了我,也驚得忙要掀開被褥給我下跪請安。我疾步上前,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然後道:“既是懷著身子,便不要行禮了。”說著我親自取了靠背與她放在身後,才叫她好生靠坐在那。


    “昭儀娘娘,嬪妾擔不起娘娘這般……”衛少使驚的遊戲恍然不知所措,急要向我磕頭謝恩。


    我笑著阻止了她道:“如今若說你當不起,就再沒別人了,你隻管安心,放眼整個宮裏,屬你身子是最金貴的了,你隻問班姐姐,本宮何曾這般伺候過她?你可別辜負了本宮的期望,好好的生下腹中的孩子才是。”


    聽著我故意逗笑之語,班姐姐也假嗔道:“瞧瞧!這還好意思當著人說了。平日裏姐姐長姐姐短,也沒見這般體貼的。”梁姐姐她們聽了都捂嘴輕笑,而衛少使卻是紅了眼。


    我急忙道:“這是怎麽說的?莫不是本宮與班姐姐說錯了什麽,觸著你傷心處了?”


    “不!嬪妾不敢。隻是……隻是嬪妾感激娘娘待嬪妾的好。”說著衛少使便要泛出淚來。


    我笑著替她擦淚道:“既是沒什麽傷心的,便別哭了,沒得哭壞了身子,如今你隻需安然幸福的做一位母親就好,快別哭了。”班姐姐也在一旁勸著,衛少使才漸漸收了淚。


    “是哪位太醫替衛少使診脈的?”我轉首問向侍立的宮人。


    這時便見一旁角落處站立的一個太醫,才急忙過來請安行禮。我抬手道:“起來吧,你是?”


    “回娘娘話,微臣孫仲元。”


    我笑著道:“原是孫大人,孫大人方才替衛少使診脈時。可見腹中胎兒如何?”


    那太醫忙道:“娘娘請放心,少使與胎兒都安好無恙。”


    我放心的頷首道:“那邊最好不過了,既然你是給少使診平安脈的,那自然也頗曉少使的情況,就由你做衛少使的專職禦醫。替其安胎吧。”


    “微臣遵命。”那太醫連忙應了。


    “如今龍胎既然由你負責,你必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日母子平安,大人自然有功,本宮會替你去向皇上和太後討賞,但若是有丁點兒差錯,後果大人也要曉得。”隻見那孫太醫嚇得連連擦汗稱是。我滿意地點頭道:“平日裏需要什麽,都隻管去非常室取,斷不能短了衛少使的,你們也是。”說著我瞥了一眼衛少使的貼身宮人。


    “陛下駕到!婕妤娘娘到!”這時隻聽得門外高呼,我忙攜著眾人前去接駕,皇上一進門。便立即上前扶起我關切道:“你身子不好,就別行禮了,免了就是。”


    我心下泛暖,然後笑著道:“陛下快去看看少使妹妹,臣妾恭喜陛下!賀喜陛下!”說著我又欠身下去。眾人自然也跟隨我欠身附和。


    皇上扶起我,臉上雖也有喜色,但看我的眼神卻是充滿了心疼與不忍,我知他擔心我,因此不動聲色的握住了她的手,仰著頭笑看著他,他手中微微一滯,過了片刻方與我粲然一笑,然後拉著我走向衛少使的榻前坐下。


    待一番慰問後,我笑著道:“如今衛少使既是懷了龍裔,這位份想是也該晉晉了,陛下看呢?”


    皇上看向我,見我並非隨口之語,便微做思考,而一旁的衛少使卻是震驚的看著我,愣在那。


    “飛燕思慮的比朕都周全,晉封也是應該的,就讓秦道下去擬旨吧,封衛少使為美人吧,擇日行冊封禮。”我看向衛少使,隻見她還未緩過神來,便笑著提醒道:“妹妹快些謝恩吧。”衛少使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謝了恩。而皇上因為政務繁忙,便說了幾句就先行回了宣政殿。


    “姐姐向來穩妥謹慎,又與少使相熟,妹妹便把衛美人這胎托付給姐姐照顧了。”我看向班姐姐道。


    班姐姐按住我的手道:“妹妹且放心,既是將此事交給我,我也必不會叫妹妹所托非人。”


    我笑著點了點頭,便撫著衛美人的手道:“如今妹妹已封了美人,他日誕下了孩子,更是功不可沒,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本宮都會向皇上和太後請求,冊封妹妹為婕妤,妹妹要好生照顧腹中的孩子。”


    衛美人一聽,感激的落了淚,強自跪在榻對我道:“臣妾謝娘娘,臣妾就是銜草結環,也難報娘娘的恩德。”


    我笑著扶起了她,安慰了一陣子便笑道:“本宮就先行回宮了,班姐姐且陪著衛美人多說幾句吧。”


    待班姐姐她們微微頷首,我便向外走去,而合德則也上來扶住我一起出了蕙草殿,待走了一陣子,入了禦花園,我瞥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合德,無奈的搖了搖頭笑道:“你又是怎麽呢?打一進蕙草殿,就沒見你說一句話,臉色也不好,得虧沒人看到,否則說出去又是是非,隻當衛美人懷有龍裔,你心裏不高興。”


    “合德談不上不高興,更談不上高興,難道姐姐就高興嗎?”合德悶悶的回道。


    我轉頭看向合德鄭重道:“隻要陛下高興,我便是高興的。”


    “是是是,合德知道姐姐大度,合德可沒姐姐這份大愛,合德隻知道愛姐姐,姐姐既然是高興的,合德自然也沒什麽可不高興的。”


    “那你這會子吊著臉,跟別人欠你俸例銀子一樣做什麽?”我好笑的看著合德。


    合德卻是抬頭看向我,然後道:“合德是為著椒房殿不高興。”


    我登時斂了笑意,神情嚴肅下來,看向合德道:“如今椒房殿已然敗落,哪裏又惹著你了。”說著我轉眼輕撥一束月季,默然不語。


    “陛下如今將鳳印交予姐姐代掌,姐姐如今又是宮中位份最高的,論大度,論賢德,論聖眷,論人心,姐姐也該看一眼那椒房殿的鳳座了……”


    “合德!”我斷然阻斷了合德後麵的話,然後看著合德道:“此話以後不準再說,隔牆有耳,你難道都忘了嗎?”


    “如今朝堂上王氏打壓許氏,而後~宮中皇後早已被奪了鳳印,禁足椒房殿,陛下更再未踏足,如今離廢後隻差一步,而姐姐取而代之,母儀天下,也隻差一步了,姐姐為何要停滯不前?”


    合德不服氣的看向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如今我們不趁勝追擊,若是等到其死灰複燃時,以她的狠毒和手段,受害的隻會是更多人,姐姐難道還要猶豫嗎?”


    我心中如何不知合德所說,我心中何嚐不是期盼著許氏倒台的那一天,但同時我也擔心,擔心許氏鬥敗那日,就是王氏獨大之時,而那時,皇上又該如何?想到此,我毫不猶豫道:“這些事你無需再想了,我不會答應的。”說完我轉身離去,不再看身後的合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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